「方亦禮,你能不能帶我離開?」
隔了數日,小薇趁範東玉外出和客戶應酬,將方亦禮約到咖啡屋見面,對他提出請求。
「什麼!妳想離開?」他吃驚地問。
「嗯,去加拿大也行。等到我找到住的地方後,就不會再煩你了。」她想通了,只要她一直待在範東玉的身邊,他就永遠都無法看清楚自己的心,而她也將一輩子得不到他的真心。
「妳想東玉會答應嗎?」他敢肯定範東玉不會願意放人的。
「他若不肯,多半是因爲面子問題,但我不想活在他的面子底下。」小薇深吸口氣,「我想逃開。」
「妳要做個逃妻?」這下他更意外了。
「有何不可?」她擡眼望着他,「逃得遠遠的,呼吸時絕不會聞到彼此的味道,心也可以定下來。」
「這真的是妳要的結果嗎?」所謂旁觀者清,他知道她會這麼做,是因爲已找不到出口。
「或許不是,但至少可以讓我得到一點平靜,過去我只在他愛不愛我間活着,好痛苦。」她斂下眼,淡淡的說。
這幾日他幾乎夜夜對她索求,但這是因愛而生,還是因欲而生的激情?她已經無法分析,完全亂了。
她只知道,她要的不僅是身體上的契合,更要心靈上的完全結合。在他還沒和江乃琴完全畫清界線前,她沒辦法與另一個女人共享一個男人。她愛他,卻不想因此作賤自己。
方亦禮不知該說什麼,畢竟承受這種苦的人是她。
「但我還是希望妳想清楚。」他勸她。
「你是怕東玉怪你是不?」她無力地笑了笑,「你放心,他不會怪你,或許連找我都不會。我這麼做,只是想賭上一賭。」
「如果賭輸了呢?」
「那就只好願賭服輸了,我會心甘情願地把他讓給他愛的那個女人。」小薇斂下眼,笑得好無助,「如果你不肯幫我也無所謂,我會自己想辦法,只是找個地方住並不難。」
「既然妳心意已決,好,我帶妳離開。」當初說要測試範東玉的人是他,他怎能撒手不管?
小薇感激地說:「你知道嗎?過去我一直關心着東玉,也只在乎他的想法,根本無心交朋友,所以我幾乎沒有什麼朋友。」
「能成爲妳的朋友,是我的幸運與榮幸。」方亦禮瞇起眸,「不過,我不贊成妳跑到加拿大。」
「因爲妳會想死他。」他這話倒是說進了她心坎裡。
小薇不語地笑了笑,「你說得對,那我該去哪兒?」
「嗯,看我的。」
「看你的?」她咧嘴一笑,「看你這個來自加拿大的人?」
「我雖然來自加拿大,卻是臺灣土生土長的,所以別擔心,臺灣我熟得很,不會把妳弄丟的。」他哈哈大笑。
小薇也跟着笑出聲,「好吧!那就交給你了。」
「什麼時候……當逃妻?」他要確切的時間。
「就明晚吧!」她想了想,喃喃說道。
「這麼快?不再考慮一下?」
她咬着脣,搖搖頭,「你或許不知道,他今晚不是應酬,而是去『她』那兒。」
「什麼!」方亦禮好意外。
「我昨晚聽見她打電話來。」小薇抿緊脣,眉頭攏起,「我親耳聽見東玉答應今晚去看她。」
「所以是這件事刺激了妳?」
她沒回答,喝下最後一口咖啡,「出來滿久的了,我還想去買些東西,要不要一塊來?」
「反正回去也無聊,那就一起去吧!」他聳肩一笑。
「嗯,那一塊兒走吧!」她率先去付了帳,然後載着他前往附近超市。
在車上,她突然說:「我想去買些菜,晚上做消夜。」
「給我吃嗎?」他打趣道。他當然知道不會是爲了他。
「你要吃也行。」小薇被他逗笑了。「這次離開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做點心給他吃,所以……」
「好了,別再說這此一傷心事,快定吧!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吃妳做的點心了。」說是死心,但是方亦禮仍不捨見她落淚。
他真恨老天錯給他機會,爲何讓他在範東玉之後才認識她?如果他認識她在範東玉之前,他發誓一定要讓她愛上他!
範東玉坐在江乃琴住處的沙發上,聽着她一直說着小薇的不是,心情惡劣不已;但江乃琴卻完全沒有察覺自己已惹惱了他。
「東玉,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實在是等不下去了,快跟那個女人離婚嘛!」她坐在椅把上,雙手握着他的肩直搖着。
「妳夠了沒?」他揮開她的手。
「東玉?」她很意外他竟會這麼對她。
「我想我們是該結束了。」他瞇起眸,轉首看向一臉吃驚的她,「我們該徹底的結束了。」
「爲什麼?」江乃琴倒抽口氣,而後捶着他的胸,「你這個壞東西,怎麼可以這麼做?」
他挺直身,任她的拳頭如雨般打在身上,「如果打夠了就住手。」
「你……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他轉過臉看着窗外景色,「大概吧!我或許在好早、好早以前就喜歡上她,只是顧忌着她『妹妹』的身分,又小我這麼多歲……還有不如她聰明的自卑感,以及被她纏上、束縛住的不甘心暗中作祟,讓矛盾的我異想天開地以爲只要疏遠她、讓她遠離我就行了。」
「可你也曾說你愛我。」她憤怒地大喊。
「那纔是謊言。」
「你真無情!」用打的不夠,她居然又用踢的,以往的溫柔與嬌媚在這一刻已完全消失了。
範東玉用力拽住她的手,猛力一推,「妳真認爲我無情?那妳呢?這些年妳跟着我是爲了什麼,我不是不清楚。」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她吃驚地瞠大眼。
「妳心知肚明。」他並不愛她,這是他一開始就清楚的。當初明知她是個勢利眼的女孩,但他還是默許她接近自己,甚至與她發生關係,可這一切不過是要讓自己忘了孟薇罷了。
「什麼心知肚明?我一點都不明白。」她大聲喊道,執意否認到底。
「算了,妳不承認也罷。我的意思已經非常清楚了,我們就到此爲止。」範東玉雙臂抱胸,看着她那副怒火飛揚的表情,「要不這麼着,看妳需要什麼補償,我會盡可能滿足妳。」
「我怎麼會要你什麼補償?我只要你。」江乃琴以爲他只是在考驗她,立刻使出眼淚攻勢。
「好吧!既然妳什麼都不要,那就算了。」他撇撇嘴,跟着面無表情地往大門方向走去。
「什麼?」她哪能眼睜睜的看他就這麼離開?如果真的非分手不可,好歹也得索點東西。因此,她慌張地在他身後喊道:「等一下!我……我要點東西,再怎麼說,這些年也是我最寶貴的青春歲月。」
「好,妳說。」他雙手插在褲袋裡,很有耐性地等着。
「我……」她深吸口氣,考慮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要一千萬。」
「一千萬?」他眉頭挑起,跟着噴笑出聲,「我是絕對出得起,不過,妳認爲自己值這個價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要不要我把妳過去曾做過的事全說出來?」她真以爲他不知道,在他當兵的那兩年,她因耐不住寂寞與金錢的誘惑,做了兩年的應召女郎嗎?
「過去……的事?」江乃琴的臉陡轉慘綠。
「妳該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吧?」範東玉並不想把話挑明白,那會讓她顏面盡失,情況就太不好看了。
「那……那隨你,你給什麼就什麼。」她緊緊握住拳頭,咬牙屈服了。
「好,那我會再派人與妳聯絡。」說完,他便不再留戀地走出她的房子。
範東玉一走,江乃琴立刻慌得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亦禮,怎麼辦?他非但不肯離婚,還說要離開我。」
「妳說什麼?」方亦禮眸心突地一緊,「妳到底在做什麼?怎麼連這麼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我……我很賣力了。」她都快哭出來了。
方亦禮是她出賣肉體那兩年所認識的男人,雖然他和範東玉是大學死黨,但是他對範東玉的嫉妒之心,卻早已深藏心底。表面上他們像兄弟、像知己,可實際上,他恨他入骨。
他當年在因緣際會下,認識了江乃琴,得知她就是範東玉的女友,便開始設下長遠的計畫,打算併吞範家產業。當時他更因毒品事件被黑道盯上,這才逃到加拿大暫避風頭,卻對外宣稱說他去那兒開創事業。
「賣力?妳就只會玩那些低俗的手段,妳當範東玉是笨蛋,瞧不出來嗎?」方亦禮憤而握緊拳,「妳知不知道孟薇今天告訴我說她要逃開他,剛好是妳最好的機會?」
「我怎麼知道他今天會突然提出分手?之前可是連一點兒徵兆都沒有。」她大喊無辜。
「妳總是慢半拍,要我以後怎麼信得過妳?」方亦禮用力爬了一下頭髮,「說真的,妳根本和孟薇沒得比。」
「方亦禮,你說什麼?」江乃琴瞬間變了臉色。
「我說妳跟孟薇根本沒得比,難怪範東玉會回頭了。」他因爲氣憤,開始口不擇言。
「怎麼?連你也嫌我不如她了?」江乃琴火大極了。她這麼委屈,還不是爲了這個男人?可他現在居然這麼說她!
但她不知道的是,方亦禮是故意要利用她纏住範東玉,讓他與孟薇的感情一日比一日惡劣,那他的機會就會一天比一天大了。
「我只是說實話。」
「好,你喜歡說實話是不?那我也可以說實話,我現在就去找範東玉攤牌,說不定能以內幕消息跟他要點錢。」江乃琴氣呼呼的說。
「喂,妳不要命了?」方亦禮趕緊阻止,這才發覺自己一時氣憤,竟說錯了話。
「我不要命?哈……我已被範東玉fire了,再不好也不過如此而已,倒是你,影響比較大吧?」她冷笑道。
「沒錯,就因爲只剩下我,所以妳絕不能扯我後腿;要不然我們的計畫定會泡湯,想想妳積欠地下錢莊的一千萬吧!」
「去你的!」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江乃琴便渾身發抖,「我是爲了你纔去跟周老大週轉的,你竟然想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我就是不想,這纔對孟薇下手的呀!」方亦禮用力爬着頭髮,「反正從現在開始妳必須消失,以免節外生枝。」
「方亦禮,我不是傻瓜,如果你敢乘機動手腳,我會拉你一起下地獄。」江乃琴瞇起眸說。
「是、是,算我怕了妳。」他輕嘆口氣,「我不能再跟妳多說,孟薇就快下樓了,以後再聯絡。」
「以後聯絡是可以,但你得答應我每天給我一通電話。」她雖不及孟薇漂亮,但也不是他口中的笨蛋。
「每天一通?妳當我時間多啊!」
「不要算了,我這就去找--」她還真懂得如何威脅人。
「好,我答應妳。」方亦禮的目光突地變冷,「以後別再隨便打電話來了,等我電話就行。」說完隨即掛了電話,不耐的語氣又讓江乃琴氣憤不已。
「方亦禮,你最好別跟我耍花招,否則我是絕對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隔日,當範東玉下班,想找小薇談談的時候,卻發現她已提早離開,還請亞芳代她遞出辭呈。
「這是怎麼回事?」他瞪着那封辭職信。
「我也不知道。下午的時候,總裁夫人突然交給我這封信,要我轉交給您。」被逼問的亞芳顯得十分無辜。
「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他拳頭一握,疾速走出辦公室,開車回家找人。一路上他心神不寧,打了幾次小薇的手機,卻無人接聽,更是讓他焦急不已。
好不容易回到家,他立刻衝進屋裡,裡頭竟然空無一人,桌上則留下一張字條,上頭的字跡赫然是方亦禮的。
東玉,嫂子說她覺得煩悶,想離開這裡出去走走,順便散散心,我因爲不放心,就陪同前往了。
亦禮
真是夠了!
她居然敢說離開就離開,連一點點的依戀都沒有。沒想到,她最後竟會選擇做一個逃妻!
而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她除了一封刻板制式的離職信外,居然什麼都沒有留下,甚至連隻字片語也沒有!難道她真的移情別戀,愛上了方亦禮那傢伙,打算與他遠走高飛?
不可能,她深愛着他,從小學起就癡愛着他,怎麼可能爲了一個只相處了幾天的男人而變心?
隨即他試着打方亦禮的手機。令他意外的是,電話居然接通了。
哼,沒想到那傢伙還敢開機!
「亦禮,我是東玉。」範東玉瞇起眸,「你們現在在哪兒?」
「我只能跟你說我們還在臺灣。」方亦禮嬉皮笑臉地回答。
「我要知道你們在哪兒?」他追問道。
「對不起,那就無可奉告了。」
「方亦禮,你怎麼可以這樣做?小薇可是你大嫂。」範東玉用力咆哮,現在他才明白失去小薇,是多麼讓人害怕的一件事。
過去,他曾經被她纏得快發瘋,卻不知道自己的心,早就在她這十幾年來的溫柔侵襲下,裂開了一道縫。如今,這道縫內的填補物突然不見了,他才明白那種焦慮有多麼地蝕人。
「別忘了,當初是你要我多加油的。」他絲毫不退讓。
該死!範東玉一拳重重擊在桌上。這句話,方亦禮必然已告訴了小薇。
「她在你身邊嗎?」他又問。
「把手機給她,我要跟她說。」範東玉滿腦子只想快點跟小薇說清楚,他並不要她離開呀!
「那你等一下。」方亦禮轉頭問小薇,「東玉要跟妳說話。」
「不要,我不跟他說。」她別開臉,面露哀傷。
「大嫂不想跟你說話。我看這樣吧!等她心情好了,我們就回去。」說完他竟然就直接掛了電話。
「喂、喂……」聽着電話掛斷後的嘟嘟聲,範東玉只好無奈收線。
「孟薇,妳以爲這樣就可以逃開我嗎?」他爬了一下頭髮,捂住臉,腦中尋妻計畫逐漸成形。
突然,他像想到什麼似的,立刻打了通電話回老家--範達雄夫婦昨晚剛從日本回來,昨晚他還聽見孟薇和他們聊了許久,說不定她是搬回去了。
「媽。」接電話的是洪淑惠,他劈頭就問:「小薇在嗎?」
「小薇?她不是和你一塊在公司上班嗎?」洪淑惠被兒子慌忙的語氣給嚇住了。
「她……她逃家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老實說。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洪淑惠以爲這小倆口在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後,感情應該會融洽些,沒想到居然更形惡化了。
「我……我有外遇。」範東玉坦白承認,「婚後我一直和乃琴在一起。」
「老天!這可是你自找的,難怪……」洪淑惠難過得落下淚。
「難怪她昨晚打電話來,直要我和你爸保重,說什麼現在變天了,我們的膝蓋一定要照顧好,別又犯疼了。」她感慨地說。
「她只說這些?」
「真的沒回去?」他多希望她就在老家,不是真的想離他而去。
「你是我兒子,我會騙你嗎?再說……誰希望小薇這麼好的媳婦跑了呢?」洪淑惠壓低聲音說:「這事先別讓你爸知道,否則有你好受的。」
「我知道,我會盡快找到她的。」說完他無奈地掛上電話,在腦中搜尋着她還可能去的地方。
方亦禮的家在中部,而小薇過去也曾在中部唸書,那她極有可能現在人就在中部。看樣子,他這次得步步爲營地南下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