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真想把我眼珠子扣出來仔細擦得雪雪亮亮再看清楚,但不管我再怎樣震驚,那人,真的是張昭...
“千哥...我...我...”
“怎麼回事...爲什麼會是你,你的胸口....”
“張昭!你別說話了張昭!!我帶你去醫院,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張昭卻一把掀開了我,從懷裡抽出個帶血的紙條,顫抖着遞給了我。
“千、千哥...沙俞、沙俞他在騙、騙你們...”
“別去茶莊,去、去了會被埋伏。你要找的東西,那個老頭藏在....藏在這裡...”
我一臉煞白看着那以文屏山爲起點畫的一張潦草的路線圖,良久後,才抖動着嗓音說張昭這到底怎麼回事?算了我特麼不管什麼破屌事!你撐住張昭,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一聲咆哮,我抱起張昭就心神慌亂到極點的,向大馬路上跑,一邊跑眼眶一邊發紅,因爲我剛差點殺了我兄弟!!而且就算沒做出這個失誤,他也中槍了!剛纔我還以爲他要撲殺我,現在想起,他撲我之前就一直在笑,爲什麼笑?因爲他看到了自個兄弟,他就是能笑的這麼傻。我卻用槍指着他;他那一撲明明就是看到有人偷襲潛意識來保護我的動作,我卻根本毫無察覺,愣在那裡跟個傻瓜一樣,看着自己兄弟被人打了一槍...
血...流好多血,那血肉模糊的位置,是胸口吧??
越想,腦袋越亂,心裡越發慌,眼眶已經有點溼;張昭卻在我上馬路坎子時被抖得猛然吐出一大口血噴在我下巴上,衣領上,當時我就愣在那,眼淚也大顆大顆滾了下來。
“千、千哥...我好疼...”
“張昭...你沒事吧?”
“你個傻子你怎麼那麼傻??你早點跟我打招呼、要麼你那會不用撲我,喊一聲讓我當心就好了啊...你爲什麼要幫我擋槍啊??”
“你個傻子...傻子!!”
張昭臉色已經有點發青,嘴脣都是白的,聽到我的話,卻依舊艱難的笑笑。
“對...我、我就是傻...我、我什麼也不會做...”
“他們進來了,打、打溫章,讓我們叫、叫你回來...我就傻傻的站在那,該做什麼我什、什麼都不知道...”
“我真的好沒用啊...千哥...”
“我真的好沒用...”
“嗚嗚嗚...”
看着他說着說着,笑着笑着眼淚就流出來,我強壓下對溫章的擔憂,只是一咬牙直接衝馬路上躺屍,硬逼停一輛小車把張昭塞進去,隨手給毛叔一條短息,告訴他我這出意外了,讓他自己去叫醒孟子涵我待會把真實地址發給他。而且今晚,我不會過去了...
就在前不久我還覺得這世上任何事任何人已沒有給爸爸報仇來的重要;現在看着懷裡生命迅速流逝的兄弟我卻纔知道,重要的永遠不是挽回失去的,而是珍惜現有的。因爲就像此時此刻也許你稍不留意,現有的,你也會失去...
不懂得守護現存的,你什麼也拿不到,你什麼也會失去...
“我發過誓再也不會給你幫倒忙了,我要跟他們拼了。但、但是...溫章他跟我說,你、你別跟他們打,你,可以幫陳千的忙...哈哈...溫章從來都不會騙我,他好聰明啊...他、他讓我跟他們說你的壞話,使勁說你的壞話。說你殺了沙黑,說你每天在宿舍欺負我,說你在所有人眼裡都、都是個垃圾,大家都討厭你...”
“唔...”
“千哥,我真不想罵你,真的,那樣好難受好難受...”
看着他意識已經迷迷糊糊,真的有點像傻掉的樣子,我心就像被人揉捏的麪糰一樣堵得慌。只是把他抱在臂彎說沒事,我懂,你別說話,馬上就到醫院了。抽出壓在他後背的手,看着那完全被染得猩紅一片的顏色,淚珠卻又在眼眶凝聚起來。
“他、他們不信我,溫章就讓我告、告訴他們,我是跟米海軍的,我、我已經幫米海軍查清楚你的很、很多事情...但是...我們還以爲這樣說他會覺得我們是自己人,那、那個叫叉燒的,卻說要把我們從四樓扔...下去...”
“然、然後有人突然進來說...說有、有兩個人被抓了,那個叉燒說我沒有騙他,就問、問我願不願意,跟他混幾天...”
眉頭皺起,我心想這也是陰差陽錯。沙俞綁架我和海軍的時間正是彪叔木叔遇伏的當天,可能是張昭剛受溫章指使,撒謊說自己是跟米海軍混得,後腳木叔彪叔被陷害的消息就傳進沙俞左右手叉燒耳朵裡,讓他信了張昭的話;
都是人精,叉燒眼看到這麼一個幫米海軍做事,又對我知根知底的存在,就算是學生,又怎麼會不想法子利用一下?利用妥當的話,讓我們互相誤會來個鷸蚌相爭,他在旁邊等着漁翁得利都沒問題。
只可惜,騙他的...
只可惜,他還不知道是騙他的,人就已經一命嗚呼,死狀甚慘;反而是張昭跟在還不知不覺的沙俞旁邊,可能一起去了唐劍藏轉移毒品的地方,更是被指派過來跟蹤我殺我,救了我一命...
其實我已經意識到,當初張昭一個電話騙我去停車場,害我被抓到山上差點命喪刀下跟溫章是脫不開干係的,定然是他讓張昭把手機乖乖給叉燒他們用來騙我的,否則的話就張昭單純憨厚的性子,寧可魚死網破,也會把手機砸個稀巴爛。
但我根本沒有問張昭,因爲想着他和溫章那天因爲我挨一頓頓的暴打恐嚇時懼怕的樣子。我知道除過爲自保外,可能溫章如此做更大的原因還是想保護不會說好聽話,可能耗下去真會爆發跟人玩兒命把命喪掉的張昭;
也在那時候我才終於有點理解:出賣了所有人,毛叔站在一幫老兄弟面前爲何還會那麼泰然;爸爸們面對他時,又爲何沒有一丁點埋怨。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出了這種事兒誰都沒有錯,只在於誰願意包容誰的錯因爲是事兒錯了但兄弟還是兄弟沒變過!正如爸爸當年包容了毛叔,亦如我現在,根本對他們生不起氣...
我只是希望張昭能好好地,可是看起來,很難...
“咳、咳咳~千哥,我胸口好難受...“
“不難受,不難受昂?你挺着張昭,你特麼一定要挺到老子把你送手術檯上!!“
“嘿嘿...好,我挺...”他憨厚的一笑,漏出齙牙...
帶血的齙牙,就像被逼急眼咬人的兔子。而我從小就聽說過一個兔子的故事,說兔子很溫柔,從不傷害人,但也有防身的武器,就是它長長可愛的牙。但
“只是...好開心啊千哥...”
“我...終於幫到你了...不、不是倒忙...”
“我還以爲,我再也再也幫不了你忙了,因、因爲昨天有人來我家裡,說我...咳咳!”
“說我的爸爸...好像還沒死吶...”
“他只不過是休克了好多年,前些年醒了,但是發現我沒了,家沒了,大伯也沒了...就又走了。現在在日、日本沖繩,開了旅宿,好大好大...那個人說,是大伯母告訴他我在哪兒的,他、他要接我回去,爹、娘也願意...他們只希望我...只希望我快樂一點,經常回來看看他們...”
“呵呵...所以我找到親爸爸了,千哥...”
“真好...“
“可是好像,回不去了...”
“別說傻子話!!你特麼沒中彈,就是讓石子擱了一下!我送你去醫院,立馬就能醫的活蹦亂跳,你聽到沒有!??“
“真的嗎?千哥...對,一定是真的,千哥不會騙我的...但是,管他呢...“
“我只知道我好開心,真的好開心...我終於幫到你了千哥,以、以後...咳咳咳!“
“以後你拿我當兄弟...就不用感到丟人了,千哥;因爲我張、張昭,我不是沒用的人...“
“我真的不是沒用的人...“
說着,他淚水嘩啦啦流了出來,伴隨着胸口血水也大量涌着;我臉已煞白,心已悲絕,只知道喚他別瞎說話,要挺住,要挺住。
他的手卻高高舉到天上,瞳孔渙散成海,呆呆的看着窗外飛速流去的天空風景,傻傻的笑了。
“媽...我看到你了媽媽,還、還有姐姐,我?我沒有在幹什麼,我在睡覺,哈哈哈...”
“咳、咳!”
“張昭?張昭!”
“還、還有,我告訴你們,我交到一個很好很好的兄弟,別人都討厭我,不待見我,就他讓我做他的兄弟...”
“真好啊,我只有他一個兄弟。溫章太聰明瞭,雖然我不說,但我知道啊...他長大了,只會把我當朋友,不像千哥...”
“醒醒!嗚嗚嗚你醒醒啊張昭!別做夢了,快醒來...司機你開快點啊!!”
“你怎麼走了?媽媽,姐姐,你們又不要我了?”
“不...我不會放開你們的,地震好大,放開你們,你們就會死。不要上飛機...嗚嗚嗚我不要你們上飛機,這次我不會讓你們再死的,因爲我、我是有用的...”
“等等我,媽媽...不要不要我,等等我...”
“等等...”
“我...”
“砰~“話音落下,眼...蒙上了一層藍灰...
血,卻還在流動;就像我,心明明已經死了,人,卻還活着...
司機,被一條生命在自己車上終結陡然嚇壞,揪着屍體要拖出去;我人,已經傻了,我擡手就開了一槍,他嚇得飛奔,我木訥的搬着張昭高大的屍體,緩緩挪在路畔的草地。
車裡,太悶了...雖然你總是把自己縮在宿舍裡看書,但我知道正因爲這樣,你心裡憧憬的未來,才更向往着無所拘束的自由...
蹲坐在地,我靜靜看着地上讓血液之花綻放的他,亂了。
那我,還有什麼呢...
不,我什麼都沒有了...
青春無憂無慮的快樂...
學業...
懵懂卻安靜的愛...
我的,兄弟...
我的,父親...
我還有什麼?
我特麼的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唔...
膝,無力的跪倒在車廂;腦袋沉沉的垂下我好像再也沒有力氣去舉起他。一動不動就像個死人,只有大顆大顆豆子一樣滾落的、不知是充斥着悲、哀、悔恨還是什麼的淚水,證明我還活着。好像在告訴可悲的我,你現在,永遠只能活在痛苦的遺憾裡...
他媽、的遺憾裡...
不知道什麼時候,毛叔叔已經靜靜站在眼前。他嘆口氣,把張昭的眼合了,讓彪叔的手下抱上車。
然後就叼起根雪茄聽着我低不可聞的哭聲,靜靜的陪伴着我,彷彿那年中考沒靠上市附中爸爸喝着啤酒在天台無聲陪我看了一晚星宿的一樣...
最貼心的安慰,是無聲的陪伴...
良久,星火熄滅,毛叔穿上風衣冷冷的問我,去嗎?我暮然驚醒,站起來,聽着夜晚呼嘯的風,點點頭,去。
我不願,再活在一滴滴鹹澀的淚水裡...
我要這噩夢,給我趕緊醒來!
就像是那隻沒有腳的鳥兒,我在風裡一直飛一直飛本覺得很自由很好。到現在才明白我的磨礪,已經接受的夠多夠多,所以我要一個結果!
如果這個夢不會停息,正如翅膀還不夠硬,所以風不會停我會一直飛...
那這一次,我不願意死在風裡;我寧願選擇自己墜落百丈高空直撲而下摔他個稀巴滾爛,我也再不要風控制我自由的方向。我不願累死在約束裡、我不要老死在順着風向來回擺動裡,風往哪兒吹,我就逆着照哪兒飛!它越要我順從軟弱,我就越要高傲逆行!到死...也絕對不能丟爸爸的臉。
“毛叔。”
“走。”
當車子緩緩駛進,那染着張昭鮮血紙條裡記載的目的地時,我的身旁已經坐着吳叔小張,還有肥龍。
是我讓他們來的,因爲張昭這傻瓜...細心的很,在紙的盡頭給我寫個大大的鎖字。
吳叔被停職了、肥龍也說最近他要開始忙起來,忙着盜墓還是啥的,我本不該再折騰他們;但想想我的目的,我知道我們需要人掩護,現在也不是我臉皮薄的時候。所以吳叔也二話沒說,只是拿趙匡義自以爲很威嚴的話當耳邊風,跟小張偷偷帶了兩把s厚槍就跟着來了;肥龍聽說我爹去世了,也是沒找任何藉口推脫,只是跟着一起過來。
“嘖嘖...都不用我彙報給檢察院,他們這都把半座山掏空了,雖然是小山,但這也絕對是影響很惡劣的一種犯罪行爲,申請逮捕令是沒問題的...哦,對不起啊,我忘了你們說趙副廳長袒護他們。”
孟子涵自打一下車,鑽進這黑溜溜就好像山裡一個鏤空的巨大倉庫裡後,就一直在拍照拍個不停。可能在取證,也可能只是覺得好玩。
而這裡看起來應該是唐劍造的酒庫,頂和四壁都用水泥封閉了,隔十幾米就有一顆燈。整個“庫”就像個加了幾條槓的“回”字,都是長長的廊道跟迷宮一樣,雖然單條看起來窄小又短,但把這些褚密空間加在一起可比得上那半個化工廠的空間,而且四處都能看到大桶大桶的酒,瀰漫着濃濃的酒香,嚇得毛叔剛到門口就趕緊把打火機扔了。
此時此刻裡面沒一個人,想來該是貨都轉運到裡面的儲存處了,不派人來這引起懷疑。
“嘖嘖,這都有些年份的葡萄酒啊,還有這幾桶,99年的茅臺吧?大手筆...真是大手筆啊!唐劍這老小子...可能這些年賺的比我和老昌加起來還要多!這老東西也是精明人,知道黃金今年也算到頂了,制酒原料明年12年在遊資作用下肯定要高漲。現在用酒來保值。”
毛叔在旁邊嘖嘖稱奇,與其是說這裡藏得酒是大手筆,倒不如說是在稱讚這整個工程!這山通着半條盤山道,所以肯定不是他唐劍能買的了得!但是他就硬生生是在這平日裡鳥不拉屎,還有點陰森森誰都不敢來的後山背,開鑿了一個口子進去把山體給掏了這麼大一空間!
出口只有一輛小貨車那麼大,前面就是文屏山依山而建的文財娘娘大廟,不卸掉釘子挪開木牆板。誰知道這裡有這麼一大洞?要不是張昭冒死傳來消息,我們一輩子也不會找到這裡來;
如果不是還有點理智...我真想一把火把這倉庫炸上天!
而最讓人膛目的其實還是唐家的手段和勢力,雖然道子窄修起來不會太困難,但這麼複雜宛繞的地下庫整個修成最起碼得六七十號以上工人,分頭同時修個仨月半年的,他這是違建,居然沒人查,沒人管。
強壓下心痛,對着紙條上張昭畫的歪七八扭的路線我們一路找過去,就走到一條沒有分支的廊道;廊道兩旁還是擺滿了酒桶,毛叔鼻子抽了抽,卻說這裡酒桶更多酒味兒卻淡了很多,有鬼。
吳叔聞言就皺着眉頭,拿着撬槓過去撬開一個木桶。伸手在裡面掏了掏,就掏出幾個裝着白色粉末的袋子。
“子涵,我沒有騙你吧?”
毛叔頓時兩眼放光,孟子涵也皺着眉走了過去,撕開一個小口,把那粉末粘在指頭上在牙齦搓了搓,就點點頭說,是海洛因,而且純度很高。如果這些木桶裡裝的都是海洛因...天,那這可能是我就職以來見過最大的一起毒品案件。這麼多毒他往哪賣?又要分給唐國邦多少贓款?
我們都搖搖頭,因爲管不着。只是讓孟子涵趕緊照了幾張照片,兜裡塞上一包當做證據,一羣人就急匆匆的要出去。
但那會,已經出不去了...
我一轉頭,就看到有個人跟鬼一樣靜靜的站在後面。
一張臉,皮鬆的跟沙皮狗一樣,臉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斑點;窄長的三角眼,看一眼就像被毒蛇盯上了一樣頭皮發麻;帶着白帽子,穿着黑白相間的伊斯蘭外衣,雙手拄着龍拐,靜靜的看着我們。
“唐劍?”
直到毛叔臉色蒼白喚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才記起當初只在車上見過一次的這張臉。拳頭緊緊攥着,心裡的血瞬間就被激的沸騰起來,一扒懷裡的槍就要崩了他!
卻被毛叔死死的拽住,衝我搖搖頭後,還不着痕跡的把手揣進我衣服,拿走了槍,又從背後遞給了吳叔叔,似乎已經猜想到什麼。
“呵呵...唐老爺子,多日不見...你怎麼還沒死啊?這麼老了,也該埋土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