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個老頭自己的意思...
我眉頭一皺，心裡又有點驚詫，又有些不是滋味。畢竟都說他很厭惡爸爸，爸爸死，他不拍手稱快就好沒理由幫我報仇；再者，我現在也清楚爸和媽的分離跟他脫不開干係，他那麼厭惡爸爸，我現在卻不得不尋求他的幫助...
罷了，我的感受，有什麼重要可言？只要能給爸報仇，哪怕過後他把我關進籠子囚禁個十年八載，又有何不可？
撇撇嘴，沒多言，我直接跟他走向媽媽租來的車。
連日奔波，就好像這短短兩日都是在飛機上度過的。來到雲南，來到媽媽在昆明的家裡，已是傍晚七點多。
媽媽並沒有和那個老頭住在別墅，而是買了層臨近金馬坊的小套樓。一百五十平的面積對她的資產而言有些不對稱，但簡約的裝潢佈置，倒也讓人毫無拘束感，輕鬆如家。
可能就像她說的，那些奢華的享受和紙醉金迷，於她而言，正如普通小市民樓下的豆漿油條，司空見慣，已無法從中獲取什麼滿足感。
一到家門口，就看到有個白髮老頭西裝筆挺，一臉笑意的看着媽媽，那會我心一緊還以爲他就是哪個老頭，可毛叔跟我搖頭說並不是，應該是跟我外公當年一起打拼下商界江山的幾個元老之一。
“看樣子，李笑天這小子沒騙我們，人應該是他叫來跟我們商量事兒的。”
這人地位好像挺高，媽媽看到他十分尊敬，也十分親暱。
但一把我們迎進家門，媽媽就急着出去了，很是激動，迫不及待的要給我這個才初次見面的兒子，做好一頓闊別十七年之久的大餐。本要我跟她一起去市場逛逛，在街上兩個人好好聊一聊更加了解點我，卻在毛叔和李笑天一致的要談正事的推脫下，無奈的自己一人離去。
看着媽媽和身旁兩個保鏢，一步兩揮手的從樓道離去，我皺皺眉，回頭看着仰躺在沙發上的李笑天，說你打算怎麼幫我報仇？
“急什麼啊？呵呵呵...難道說你這麼屁大點的毛孩子，現在最該想的不是怎麼和媽媽撒撒嬌，互訴下多年的苦水之類？哼...真跟陳黑龍那怪傢伙一樣，才這麼點大，心裡已經裝不下太多感情、”
“我裝不裝的下，不干你事。正如我也不會問你如果那個老頭子，沒有把你從金三角買回來的話，你是否也會變得跟我一樣人情淡漠、甚至更甚的一樣。畢竟人各有命，你路上見到個乞丐可以貶低他，但你也不會低下腰問他爲什麼會變成乞丐吧？”
“所以就事論事，如果你只是騙我利用我讓我媽跟我一起回來的話，我也不會怪你，只是也再沒工夫跟你屁話。”
李笑天詫異的挑眉掃我一眼，就冷冷一笑，說講話一套一套的，這點倒是跟了你媽，陳黑龍那大猩猩可沒這麼會說話。
“好...那我這麼說吧，你們縣城那個唐劍，可能比很多大省事的黑道大哥還要讓人敬畏。原因就在於他利用黑錢把他二叔唐國邦的門生黨羣體仕途路越鋪越高；而唐國邦也利用節節高漲的權利，助漲他的勢力日益龐大，從在一個小圈子裡販毒，十年不到的時間快速增長爲製造毒品，向多點逐步擴散滲透的毒梟勢力。錢升官官生財，這就所謂的官商勾結，這點你們明白吧？”
我點點頭，他剖析的要比毛叔臆斷的更清楚，看來真的是有想過要幫我報仇，至少也是想對付唐劍、給那個老頭的孫女，也就是我的姐姐報仇之類。
心裡終於安定了點，我扶毛叔坐沙發上，自己搬個凳子來坐，就問他所以呢？他冷冷一笑，眼角就瞥向了那個一直淡笑的看着我的老頭。
“阮叔叔，你跟他講吧，我都忘了。”
“呵呵，你呀，除了打打殺殺什麼事兒都懶得做懶得記，也就伊恩的事兒上點心，但看看現在人兒子都回來了，往後還要不要你輔佐。”
“切~”
說着，那老頭笑着衝我點點頭，從盤子裡抵顆葡萄給我。
他給我，我徵了下，說我不想吃；遞給毛叔，毛叔道聲謝就嚥進肚子裡。
“對，這就對了嘛...”
“小千是吧？還有景榮...你們看，他唐國邦雖然當年黨組織裡少見的海歸高材生。教出來的學生，現在非官即富；但是啊，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是鐵造的，離建國這都多久了？他那些舊情能幫他牽上關係，但是會不會因爲這舊情而幫他就難說了。”
指着毛叔拒絕的嘴說，還得看利益往來？
“呵呵呵，不愧是老醜的孫子，挺聰明的。”
我眉頭一皺，很想說他可不是我的誰。但顧念大局，終是沒說出口。
“就是你說的這樣，這社會，尤其是在大人的世界裡，有利益，纔有往來！所以唐國邦擦一直離不開唐劍，還處處罩着他，因爲那時他給他自己早早埋好的後路；而唐國邦的小門生裡，有個在東*直轄市裡當市場，前段日子因爲父子倆吵架，他兒子開着車在鬧市區橫衝直撞，鬧出了大事情！”
“這事情影響很惡劣。尤其是當地民警在那小犢子身上搜出張兩百多萬存款的銀行卡後，黨中央直接越過了省委對他進行調查！這也就打的唐國邦一個措手不及，沒能夠及時讓他地位更高的門生去官官相護，壓低風險壓低影響。”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啊！中紀委對他和他的妻兒親戚嚴格調查之後，居然查出了他老婆在北京三環以內兩套房產，和以他與兒子名字登記的，在本地的四處房產！一家三口的存款合起來都得超過兩千萬！你們得知道啊，就他當市長一年的工資，那在北京三環內買個廁所都夠嗆！這麼多錢，哪兒來的？”
我聽得大快人心，心說查得好！就要查死這幫狗貪污的！！
“中紀委連番調查，查完福利查項目，查完房產的登記記錄，再查他們銀行的進賬細錄。這越查，那就是越心驚啊！很多福利虧空未曾到賬，諸多建設項目委託的公司，那都是實力評估嚴重不足的私人公司，甚至是皮包公司！”
“事情越鬧越大，隨着對銀行進賬賬戶的逐步調查，也是牽出來一筆筆賄賂人的名單。這其中除了那些小官小商的罪證外，更是被發現了很多需要上級批准的項目，在上級檔案室裡居然連個記錄都沒有幾直接被蓋戳了！這可不就等於，把更大的老虎都給扯出來了嗎？”
“也就在前兩天，牽扯到的官員，官銜已經龐大到涉及到了省級。但那時候唐國邦已經顧不上去料及旁人，因爲他有他不爲官卻在仕途裡錯綜複雜的關係，而黨中央也有老套卻效果顯著的手段。不管是威逼還是利誘，總之那個時候，中紀委已經模糊知道了他唐國邦的存在，可以說是劍指南星！只不過在還沒搞清楚他是否還有更大的保護傘、在未完全查清楚他是哪號人物之前，不敢妄動罷了。”
“這一等，可就等出事情來了...也實在是唐國邦這顆蛀蟲被養了太多年，腐\敗的門生已經深入政府的骨髓！短短几天時間而已，已經有地位龐大到旁人很難想象的重磅人物，暗中作手，有內部開始以極其恐怖的速度，清除了他動用自己的門生圈子，以官養官、以官養商的證據。也是動用勢力僞造證據，填補資金保下了數量較少、卻位高權重的幾個同僚。以這幾個核心人物，作爲穩住唐國邦大勢的基石。這樣一來剩下那些小官小商，只要他們不想自己和家人下輩子過的比在監獄裡還慘，只要他們看着這幾個被保住的大官，看到以後唐國邦助他們東山再起的可能，也就萬萬不會再惹火燒身。”
“唐國邦的案子，也就被壓了下來，因爲再查無可查，也不敢再查！因爲再查下去，若是抓不住唐國邦自己，和他這個暗中最大依仗之人的確鑿證據的話，反而可能給了對方藉口，引起政府內部派系之爭！再往大點兒說，那就是給那些虎視眈眈的外國破壞勢力留給了乘虛而入的機會！——煽動內亂引起恐慌，收買關鍵人物泄露國家機密；與國內將亡的實權人物達成協議裡應外合，做空金融市場引爆中國金融危機藉以衰退我國經濟水平！”
“你看似很互不幹連的事兒，實際上每一根分支上都牽連着成千上百可以引起重大影響的扯橋蛛網！你看似在普通民衆眼裡那些碌碌無爲的中國官員，實際上哪一個都比外國政客思維複雜壓力龐大！因爲我們國家的幾次興衰，可都跟內患扯不開干係的！所以有很多時候都不是不想動，不能動，而是不敢動！而這，也就是所謂的官場！”
這位姓阮的伯伯，說的面紅耳赤，我聽着，臉色卻是越來越黑。最後終於忍不住站起來說那伯伯你是什麼意思啊？？你說的好像唐國邦已經趟過了這條險河，那是不是我們已經根本沒辦法再去撼動他啊？你這不是變着法拒絕幫我嗎？
“別急，呵呵呵，小孫侄兒你先別急啊。”
阮伯伯笑了笑，就食指點着桌面說，千里河堤，往往毀於蟻穴。
“唐國邦的確很厲害，堪稱太平盛世裡的芮羅大帝，在自己還是一隻螻蟻的時候，就規劃起將來撼動大樹的宏偉藍圖。但是人無完人事無完事，知道他爲什麼在自己最動盪的時候還要護着唐劍這個定時炸彈嗎？還記得我剛說的大人的世界裡，無利不往來否？”
淡淡一笑，他就掰着手指說，他背後那人，幫他也是有原因的。所以也就可能因爲這個原因，又不去幫他。
“這麼跟你說吧小孫侄...你外公他，能從一個大字不識的退役老兵，在商界混到這麼大的份量，背後可也是有靠山的。他當初救過人命的老團長，現在已經是軍區司令級的重磅人物。一同槍林彈雨裡背靠背從鬼門關繞回來的老戰友裡，也有好幾個，已經被扶持到部長的位置。而唐國邦背後的這個人吶...”
他眼神冷冽幾分，說應該也是軍部的。
“也只有軍中大老虎能有這麼巨大的影響力和不可妄動性。而這個人到底是誰，我不能跟你們說，會惹火燒身。我只能告訴你，這個人自己手底下，也出了很多大問題。其中有貪污受賄、挪用公款，和濫用職權犯罪案、而這其中貪污受賄與濫用職權，都不是太大問題，完全可以找到替死鬼頂黑鍋；只有這挪用公款的罪名，那可是直接針對他這個職位而不是他這人的，這職位上站的是誰，誰就脫不開關係。所以簡單點說，他也需要一筆數量很龐大的金額，來填補這方面的漏洞。”
“而這也是中紀委停止對唐國邦調查的真正原因。因爲只要將這隻大老虎合法、合理、不足以引起有心人煽動派系分裂理由的打落馬，等於徹底擊碎了唐國邦門生團伙的支撐點。相反把時間耗在唐國邦身上，只不過是給他們苟延殘喘療養生息的時間而已。”
我心一沉，又坐回去，皺眉說，就因爲這個，他才鋌而走險力保唐劍？阮伯點了點頭。
“對的...這筆公款，據說是當初利用來整走他在軍中的對手，穩固自己地位而挪用，牽連衆多，數量龐大，幾位下屬已經被中紀委暗中控制，只等鬆口道出來龍去脈，重新挖掘出已被銷燬的證據，就能關門打狗；而現在唐國邦的門生團伙，已經相繼落馬，還想在白道上通過項目權利大量斂財，無異於自投羅網；”
“那麼，現在只有這位軍中的大老虎能保住他唐國邦，而他唐國邦也就只能藉助唐劍的幫助，來護糊住這隻大老虎的致命漏洞。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所有的關鍵，就在於唐劍這個被唐國邦精心安置好的斂財蟻穴上面。只要保得住唐劍，讓唐劍動用所有力量短期內取得大量資金給他們補給，他們就能度過這條險河；要是保不住唐劍，期限一到，大老虎已是自身難保，還哪裡護得住他唐國邦啊？不以出賣他的整個門生花名冊，以功抵過求個寬大處理，已是仁義之極。“
聽到那裡，我的大腦已是混亂不堪。我從來沒有如此清楚的瞭解過唐國邦的所有勢力構成，和他的要害、與支撐柱的所在，驚訝於眼前看似與我爸毫無關聯的阮伯伯居然知道的這麼多！
身爲不共戴天的仇人，我爲此感到羞愧；而同樣也是身爲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更是爲此感到無比的興奮！
當即就站起來激動的走到阮伯伯面前，說伯父，那您現在已經計劃好，怎麼幫我爸爸報仇了嗎？？
阮伯呵呵一笑，看向李笑天；李笑天笑笑，讓我越加欣喜的說了聲，當然想到了，不然找你來幹嘛？
但他下一句話，卻令我熱切的心瞬間冰冷下去。
“不過要等等啊...醜叔說了，他可以想辦法讓他以前那些個老戰友，包括那個軍區司令，在唐國邦還沒時間補好漏洞前聯名舉報了這隻大老虎，加大中紀委的力度和理由直接先把他給控制了，這樣一來他就只是等死而已。但是要等...“
我眉頭一皺，從他戲謔的表情裡看出不對，問要等多久？
他呵呵一笑，就說我也不懂，但總聽醜叔說，當官的生存之道其實就一個道理。
“站對隊，生！站錯隊，死！“
“而現在他那些個老戰友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站錯了隊，如果那隻大老虎背後還有更大的派系領導，這無疑是給自己找火坑跳。所以啊，局勢嘛，總是越往後拖，才越清楚。你總不能讓人沒看清楚局勢就爲你爸爸那個古惑仔出身的往火坑跳吧？反正至少現在處在中立的立場，人家也照樣活得好好地，搞掉這個大老虎不過是能多添點勢力和地位而已。所以醜叔的意思...是讓你等個十年。“
十年...
“十、年！？？“
我拳頭頓時就攥住了，瞳仁縮張的盯着李笑天；李笑天卻翹起二郎腿笑的更愜意，彷彿就喜歡看我如此模樣。
“沒錯，十年對你我而言只是個時間；對人家來說，卻能讓他們更清楚的看清楚局勢。醜叔的意思...就是讓你現在我們昆明好好住着，好好吃着喝着玩着，反正虧待不了你還絕對比以前過的更舒坦。十年後你也算個大人了，到時候怎麼報、還給你老爹報不報仇，你也能真的想清楚了...不報那是最好的，人得先前看不是？哈哈哈~”
報不報...
那時候，看着李笑天笑的無比戲謔的臉，一股邪火已經涌上心頭！
雖然我不知道能不能用這個詞，但是那個顏醜，我的外公...
他居然給我來緩兵之計...
他壓根就沒想過給我爸爸報仇！！根本沒想過！！他只是想讓我好好留在這裡，把被爸爸一手養大的我，好好留在這裡當媽媽的兒子！當他的外孫！！很明顯，他就是想讓我忘掉不被他待見的我爸，來這裡跟他們生活！！
也是...也是特麼的瞧不起我，瞧不起帶給我種的爸爸陳耀坤！！說這麼一大堆，就是給我一個臺階下！覺得我急着想給爸爸報仇，只不過是少年熱血臉上面子掛不住，給我個可以把事情拖下去的藉口，我特麼就能無視自己的慫包，心安理得的留在這裡放下爸爸的血海深仇不管安心過他的大好日子！！
但是，有可能嗎...
你們特麼當我是什麼！？？你們特麼以爲我來這裡爲的是什麼！？？
怒極，我反笑，笑着拉了把臉色也而很難看的毛叔，說這裡不是我們該來的地方，這些人根本就不是我該認識的人！
“叔，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