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讓下人先下去招待餘菀和餘式微,然後自己起牀沐浴換衣化妝,最後才款款的從樓上走了下來。看到陳夫人下樓,餘式微下意識的起身,猶豫了一下之後開口叫了一聲:“婆婆。”
上次因爲是‘第一次‘見面,她沒開口叫她,她好像有點不太高興,所以這次雖然還是不好意思,但終於叫出了口。
她的一聲婆婆卻讓陳夫人徹底驚住了,以前餘式微不是都叫她媽麼,怎麼這次改口叫上婆婆了?
心裡有些狐疑,卻還要擺出一副高貴冷豔的樣子來。
陳夫人淡淡的應了一聲,隨後款款坐下,用一種很緩但不失威嚴的語氣說到:“你還知道回來?”
陳夫人沒叫自己坐,餘式微自然不敢坐,她低着頭站在那裡,一副小媳婦兒樣:“對不起……我……”
餘莞知道,這是每一對婆媳之間都必須經歷的,所以雖然心疼自己的女兒,卻也沒貿然開口。
“怎麼不說了,理虧了?”陳夫人就是爲了給餘式微一個教訓,所以態度和語氣都很嚴厲。
“婆婆,瀚東他……”餘式微想要把陳瀚東的事情說出來,可是陳夫人又厲聲打斷。
“你還好意思提東子,他被你迷的五迷三道的,連我這個媽都不想認了,你就是生來克我們陳家的,我真是上輩子造了孽,這輩子纔會攤上你這麼一個不孝的兒媳婦。”
這話說的有點過了,不但人身攻擊,還嚴重污衊,餘莞本來不想和她起衝突,聽到這裡還是忍不住開口,說到:“小微又不是什麼外邊的狐狸精,她是瀚東的妻子,他們兩個感情好難道不應該嗎?再說了,我們小微也沒做錯什麼,實在不敢攤上親家母的上輩子。”
陳夫人是要來立婆婆的威的,沒想到還被餘菀教訓了一頓,這讓她面子上下不來臺,心裡不禁有氣,於是嗆聲到:“他們兩個一沒領結婚證,二沒辦酒席,不過是住到了一起,怎麼就算結婚了?要按照你這樣算的話,我們陳家的兒媳婦早就有一打了,還輪得到你的女兒?”
聽到這話,餘式微猛然擡頭,一臉訝然的看着陳夫人,她什麼意思,怎麼可以這樣說?如果不是夫妻,她爲什麼要和陳瀚東住到一起?她不是那麼不自愛的女孩子。
這話說的太沒良心了,簡直是信口雌黃,甚至企圖用一兩句話就抹掉小微身爲陳家兒媳婦的事實,饒是處處忍讓的餘莞也忍不住發飆,她起身,有些憤怒的看着陳夫人:“親家母,你這話什麼意思,想不認賬是不是?你難道忘了,當初是誰上門求着我把女兒嫁到她家的?”
因爲情緒激動,她的手都在抖,呼吸也有點不暢,她決不允許自己的女兒這樣被人辱沒。
見餘莞似乎真的很生氣,餘式微急忙拉了一下她的手,半是勸解的說到:“媽,別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
“我不能不生氣啊,她說這話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臉。”餘莞轉頭又看向陳夫人,“有權有勢也不能任意的踐踏別人的尊嚴,做過的事也不能不認,這道理放到哪裡都說的通,就算你再了不起也不能顛倒黑白。”
陳夫人本來只是想耍耍威風,並沒有真的想怎麼樣,所以被餘莞這樣一通搶白,她不禁有些尷尬。眼見氣氛要僵,餘式微又小聲的勸解着:“媽,婆婆她只是開玩笑的,不要當真。”
餘莞忍了忍,想到還指望他們救楊寂染,暫時不能把事情鬧的太僵,於是就緩下了表情,冷着臉淡淡說到:“是嗎?親家母你說呢?”
陳夫人這一輩子從來沒向誰低過頭,現在要她認錯根本就不可能,更何況還是向她一直都瞧不起的餘莞母女。
她挺直背脊,一臉高傲的說到:“沒空跟你們開玩笑,我說的都是真的。”
她早就想着把餘式微趕出陳家,反正遲早都是要鬧翻的,不如就趁着這個機會把話挑明,她也不需要一個不服管教的兒媳婦,更不需要一個會和她頂嘴的親家。
“什麼?”本來一直試圖勸解的餘式微聽到這話也不由的怔住,她眼睛睜的大大的,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陳夫人,雖然她一開始是不太接受突然冒出來的老公和婆婆,但是爲什麼在她已經接受的時候又被否定了呢,說不難受肯定是假的,她的臉色白了一白,懇求的看着陳夫人,“婆婆……”
陳夫人要的就是她這種伏低做小的姿態,心裡稍稍有些得意,她轉眼,鄙視的看着餘莞:“你想認我這個婆婆,有些人卻不願意認我這個親家呢。”
她這分明就是在暗示餘莞立刻給她道歉。
餘莞氣得臉色發青:“我們小微是陳瀚東求來的,她算不算他的妻子得由瀚東說了算,不是你說不是就不是的。”
見餘莞不但不低頭,甚至還企圖用陳瀚東來壓自己,陳夫人心裡剛剛那一點得意立刻被打的煙消雲散,她怎麼能容許餘莞爬到自己頭上來。
“我是東子的親媽,他的事我做主。”
“只怕有些事你做不了主。”餘莞也怎麼都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就這樣被拋棄。
這句話算是刺痛到了陳夫人的傷疤,陳瀚東的婚事她的確做不了主,所以當初纔會同意餘式微進門。
但是她沒想到餘莞兩母女不但不感恩戴德,甚至還爬到她的頭上作威作福,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當即臉色一沉,說到:“這件事我偏偏要做主。”
隨即有些輕蔑的笑到:“我知道,你們是輕易不會同意的,畢竟,要在a市找出像我們東子條件這麼優秀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我們陳家也不是你們想攀就攀的上的。我會給你們五十萬,你們拿了錢就走人吧,別再來了。”
“婆婆,你……你怎麼這樣?”餘式微受了莫大的羞辱,她氣得渾身都在抖,小手握成拳,緊緊的貼在身體的兩側,她咬住下脣,憤怒的想要大吼,她想問陳夫人憑什麼這樣說他們,憑什麼不承認她和陳瀚東的關係,憑什麼認爲錢就可以買斷一個人的一切。
可是,她從來沒有和人吵過架,說話聲音大一點都會臉紅,所以即使憤怒,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她有些痛恨這樣的自己,眼圈忍不住一陣陣的泛紅。
餘莞也氣得要命,她冷冷的看着陳夫人,說到:“你什麼意思?是想要把我們小微趕出陳家嗎?當真要做出這麼絕情的事?”
“你女兒就是個掃把星,我絕對不能讓她再留在東子身邊。”
“呵,我倒要去問問陳司令,他知不知道這件事,會不會縱容你做出這樣的糊塗事。”
“找我們家司令也沒用,我說了,這件事我做主。”
“陳家所有的事都輪到一個女人做主了是嗎?”
陳夫人故作優雅的挑了挑眉:“是不是因爲價錢不合適?沒關係,看在你女兒以前還算孝順的份上,我可以多出五十萬,但是你得讓她再也不要出現在東子的面前,不準再來勾引他。”
餘莞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我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不會同意你這麼荒謬的做法。他們兩個就是夫妻,誰也拆散不了。”
“怎麼?嫌少?我就知道,像你們這樣的窮人,是不會輕易滿足的。”陳夫人哼笑一聲,“那我索性就大方點,再給你們一百萬好了。要知道,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一年不到,不管怎麼算,都很划得來。”
這話,分明是把餘式微當成了那種女人。
雖然她是長輩,又是陳瀚東的媽媽,不管怎麼樣都不能不禮貌。
但餘式微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羞辱,她一步上前,看着陳夫人一字一句的說到:“伯母,您說這話一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二實在有失公允,三也看輕了瀚東。我們雖然窮,但我們有骨氣,從來沒想過要通過勾引什麼人而嫁入豪門,我聽瀚東說是他先喜歡上我,然後主動想要跟我結婚的,一開始我並不喜歡他不是嗎?”
她是真的生氣了,連婆婆都不想叫了,直接叫起了伯母。
陳夫人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爲事情的確是這樣,她無法否認,所以她眉心一擰,轉而說起了另外一個問題:“你竟然敢對我大呼小叫,你有沒有一點禮貌?”
餘式微知道自己的確是太沖動了,她深吸一口氣,將內心的怒火稍稍壓抑了一下,然後又說到:“我只是不想被伯母誤會。我今天會站在這裡,是因爲瀚東他人真的很好,我不希望他受到傷害,更不希望他被自己的母親誤會。您和他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他的爲人您必定是非常清楚的,他絕對不是那種會輕易被女色所迷惑的男人,您那樣說他實在有點不公平。”
餘式微這一聲聲一句句說的都是陳瀚東,沒有一個字是爲了自己,而且又句句在理。
陳夫人自然不能反駁她,說她說的不對,於是一張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紫的。
憋了半天只得憋出一句:“你少用東子來壓我,你以爲你自己在東子心裡有多重要?倘若不是當初那個姓楊的女人傷他的心傷的太深,你以爲他會看上你?他不過是想隨便找個女人結婚罷了,你命好,剛好就在那個時候出現,不要以爲他是真的喜歡你。”
陳夫人這一番話,着實讓餘式微受了不少打擊,果真是這樣嗎?陳瀚東並不是真的愛她,而是用她來轉移被心愛之人拋棄後的痛苦?
是啊,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真的有一見鍾情?他那樣優秀的男人,身邊必定也圍繞着不少優秀的女人,怎麼可能看上什麼也沒有的自己呢?
特別是失憶後的自己,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像個傻子一樣,這樣的自己,他怎麼可能喜歡呢?
她的心裡,有了那麼一絲,動搖的痕跡,而這動搖,則是因爲心底最深處的自卑。
【見餘式微臉色發白,餘莞心裡暗叫了一聲糟糕,這個傻丫頭,改不會真的相信了陳夫人的話吧?她有些焦急的對餘式微說到:“小微,不是那樣的,瀚東他是真心喜歡你,難道你忘了之前你們兩個在一起多開心啊,即使你昏迷不醒,他也想方設法的想要救你,我真的再沒見過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如果不是因爲愛一個人,誰會這樣不離不棄呢?”
餘式微還真忘了,關於過去,她的確什麼都不記得了。
但是相比於陳夫人的話,她更相信自己的媽媽。
她點了點頭,說到:“我知道的,我知道瀚東他心裡有我,他說過的。”
他說過,他愛她,陳瀚東愛餘式微,說的很清楚,她記住了。
低着頭,輕咬了一下脣,她對陳夫人說到:“伯母,不管你怎麼想我,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救救瀚東。”
“瀚東?”陳夫人愣了一下,怎麼又突然說到瀚東身上了,在反應過來餘式微說的是什麼之後她立刻站了起來,焦急的問到,“瀚東他怎麼了?難道又出了事了?”
她的心劇烈的跳動了兩下,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被經濟調查科的人抓走了,他們說他……參與了洗錢。”餘式微把事情的經過簡單說了一下。
“這怎麼可能?爲什麼都沒人通知我們?他們的負責人是誰?我要去告狀,怎麼可以不通知一下就抓人,而且我們東子怎麼可能去洗錢?”陳夫人像被點燃了的炮仗,噼裡啪啦的就炸開了,她是一個母親,當自己的孩子收到傷害之後第一反應當然是維護,這一點錯也沒有。
可惜的是,她不懂的換位思考,理解不了餘莞想要保護餘式微的那種心情。
她的目光轉向餘式微,不由的怒火中燒:“是不是你,一定是你去洗錢了什麼的,所以我們東子才被牽連了,是不是?你這個掃把星,自從東子和你在一起之後就每安生過一天,你說他到底是作了什麼孽啊,那麼多名門淑女不喜歡,偏偏喜歡上了你這麼個喪門星?”
話題又回到了一開始的那個,而且這次陳夫人的話越說越過分,餘式微和餘莞齊齊變了臉色。
餘莞氣得簡直都想甩手走人了,天底下哪有這種婆婆,兒子被抓了不關心,只一心想着要壓兒媳婦一頭,然後什麼事都推到她身上。
被人這樣指着鼻子罵,餘式微心裡又生氣又委屈,眼眶紅了一圈,但想到陳瀚東,她還是強忍着眼淚把自己知道的給說出來:“我聽到瀚東喊那個人薛曜丞,他們之前好像還一起共事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也被帶去盤問,他們問我知不知道瀚東的事。”
見餘式微不接自己的話茬,陳夫人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越說越過分:“我說你這人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自尊心,我抖這樣了你竟然還能死賴着不走,難不成是想多訛幾個錢?”
“我……不是……”餘式微低下了頭,誰說她沒自尊心,她只是擔心陳瀚東,所以不能走罷了。
“親家母,你不要太過分,我們可沒拿你的錢。”餘莞臉色鐵青的說到,這一輩子,爲了錢,她受到的侮辱已經夠多了,她不想餘式微再爲了這個受委屈。
“呵,”陳夫人嘲笑般的看着他們,說到,“你們還真是精明的母女啊,不見到錢就不肯罷休是吧?好,你們現在就跟我上去拿支票。”
“不用了,餘式微冷聲阻止,我覺得伯母你最好還是先考慮一下瀚東的事,畢竟救人如救火,一刻也耽誤不得。”她那一聲伯母喊的格外的冰冷,簡直能冷到人的心裡去。
那是因爲,是陳夫人先讓她心冷了。
“我當然知道,”陳夫人幾乎是憤怒的吼道,“但是在把東子救出來之我得先把你趕走,以免他一出來就又被你克出其他的事情來。你知不知道我們東子過的有多辛苦,你但凡有一點良心,就趕快離開他。”
“我……我不能……我答應了要等他。”餘式微固執的說到。
“不需要,你聽到了嗎?爲了他好你就離開他,別再纏着他。”
餘式微低頭不語。
餘莞氣得咬牙,她一把拉過餘式微,說到:“走就走,這個世界上沒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沒有陳瀚東,我們小微照樣可以找到一個好男人。”
“這樣最好!”陳夫人也不肯示弱,“放心,答應過你們的我們自然不會反悔,只要你們聽話離我兒子遠一點,錢立刻到賬。”
“錢就不用了。”餘莞直接拒絕,“這點骨氣我們還是有的。”
對於他們這可笑的自尊心,陳夫人心裡很是不屑:“隨你們的便。”
餘莞並沒有轉身就走,而是又說到:“我們不要你的錢不代表我們打算就這麼算了,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那你還想怎麼樣?”陳夫人警覺的看着餘莞。
餘莞卻看了眼餘式微,然後咬牙狠心說到:“和瀚東一起抓進去的還有一個女孩子,名字叫楊寂染,你得答應我們把她救出來,只要你們能救她,我們就答應你的條件。”
餘式微正傷心,忽然聽到餘莞提了這麼一個要求,又訝異又吃驚,媽媽和那個楊寂染很熟嗎?爲什麼會讓陳夫人去救她。
吃驚的不僅僅是她,連陳夫人都被震的一動不能動,當然,她吃驚的不是餘莞提出的要求,而是她提到的那個人。
“楊寂染?”她驚叫了一聲,不就是當初拋棄了自己兒子的那個女人嗎?她又爲什麼會牽扯到這裡面來?看了一眼餘莞,陳夫人先暗暗將心頭的疑惑壓了下去,然後故作鎮定的問到:“楊寂染?她和你什麼關係?”
“朋友。”餘莞明顯不想多說,“你只要把人救出來就行了,其他的你不用多管。”
陳夫人想了一下,自己家大勢大,要救一個人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應該沒什麼難度纔對,只要能讓餘式微離開自己兒子,她幫這個忙也可以。
她這樣想了一下,然後就答應了:“好,一言爲定。希望到時候你們不要反悔,又哭哭啼啼的不肯走。”
餘式微的臉色白了一白。
餘莞沒有再和陳夫人嗆聲,而是拉着餘式微往外走,臨出門前又回頭說了一句:“我會管好自己的女兒,你也要好好管教一下你自己的兒子。”
說罷,揚長而去。
陳夫人氣的臉色鐵青,感覺自己好像在餘菀面前敗了一局,不過,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她得趕緊去和老爺子說一下瀚東被抓的事情,讓他到處去活動一下,今早把瀚東撈出來。
哎,怎麼好好的就和洗錢扯上關係了呢?還有那個楊寂染,怎麼突然又回來了?
路上,餘式微一直沉默不語,看的出來,她很傷心。
她問餘莞:“媽,以後我真的不能再見瀚東了嗎?”
餘莞嘆了一口氣:“陳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也知道了,她以前就不贊同你和瀚東在一起,今天的態度尤爲明顯和激烈,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你趕出來。你就算留下有什麼用呢?還不得被她給欺負死?要是陳瀚東常年在家你也不用怕她,好歹有個人支持你。可是陳瀚東是軍人,大半年不回家也有可能,到時候你要怎麼辦?”
“我……我可以忍……”她不想離開陳瀚東,所以覺得忍一下也沒關係的。
餘莞卻又頻頻嘆氣:“你能忍一時,難道還能忍一輩子?她明顯就是容不下你了,你再怎麼忍讓也是沒用的。”
餘式微垂下眼眸,手無意識的揉着衣角:“爲什麼,她爲什麼容不下我?”
餘莞沉吟了一下:“大約是覺得我們家的家世配不上她家吧。不過到最後後悔的肯定是他們,因爲媽媽知道你很好,非常好,一定會有更優秀的男人喜歡你的。”
餘式微神色黯然,再優秀又怎麼樣,都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瀚東他……”她還是記掛着陳瀚東的安危。
“沒事的,陳夫人肯定去找陳司令商量對策去了,以他們家的地位,隨便走動兩下就能把人撈出來了。”
“是嗎?”餘式微低聲呢喃了一句,她靠在出租車的車窗上,看着不斷後退的風景,想着那個不在身邊的人。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轉身問餘莞:“媽,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我們去霍家。”餘莞答道。
“霍家?”餘式微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哪個霍家?”
看着她的眼神,餘莞這才重新想起來餘式微失憶了的事。
她先默默盤算了一下,然後才說到:“就是霍殷玉家,霍殷玉,你記得吧?就是上次在醫院裡,你見過的那個。”
餘式微從醒來到現在,見過的人不多,所以她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不過讓她覺得奇怪的是,爲什麼他們要去霍殷玉家啊?她將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餘莞又陷入了一種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境地。
思考了半天,終於想出了一番漏洞不怎麼明顯的說辭:“我們租了她家的房子,所以就住在那裡。”
“租房子?”餘式微有了淡淡的憂傷,她看着餘莞,猶豫了好一番之後才說到,“我們家很窮嗎?都沒有自己的房子。”
“……這個……”餘莞沒想到這麼快就被餘式微發現了漏洞,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難怪有人說撒謊就像滾雪球,你撒了一個謊就必須撒另外一個謊來圓之前那個謊,最後雪球越滾越大。
“是啊,我們家很窮,甚至連房租都交不起,所以霍殷玉的爸媽對我們……”餘菀咳了一聲,因爲撒謊她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但她還必須得視線給餘式微打好預防針,“待會兒到了霍家,你儘量不要說話,如果霍殷玉的爸媽對你不太友好的話,你也不要傷心,畢竟……”
餘式微點了點頭:“我知道,因爲我們欠了他們的房租,所以……”
想到這兒她輕輕的蹙了一下眉:“爲什麼我們家會這麼窮呢?”
仔細的想了想,她忽然說到:“是不是因爲我經常生病,把我們家的錢都花光了?”
“……是啊……”餘菀只能硬着頭皮接下去,她沒想到餘式微雖然失憶了,但是一點也不好糊弄。
餘式微急忙握着她的手安慰到:“媽媽,你放心,現在我完全好了,可以賺錢養家了,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也一定會把小玉家的房租還上的。”
“……”餘菀面容扭曲了一下,卻還是點了點頭,心情無比複雜。
餘式微又靠在車窗上看風景,心裡想的唸的卻都是陳瀚東,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母女兩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車子很快就到了霍家,沒想到剛好遇到他們一家四口準備出門,雙方人馬對視一眼,彼此臉上都有些尷尬。
胡靜月的神色也很不自然,明明非常討厭卻還要裝出一副沒看見的樣子,不得已,只得轉過頭去認真看風景。
霍正倒沒什麼,他不會同女人計較,而且今天是個好日子,他心情不錯。
霍殷玉雖然沒認出他們的樣子,但是也猜到了,臉上露出了一點笑意。
霍殷容的神情最爲複雜,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見過餘式微了,雖然沒有去醫院看她,但心裡總是留意着她的消息。
在知道她的病好了之後,心裡高興,在知道她又生病之後,心裡痛苦,在知道她失憶連陳瀚東都忘記之後,他有些僥倖的想着,餘式微肯定連他忘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們……有機會在一起?
可是陳瀚東看她看的那樣緊,寸步不離,他根本連接近的機會都沒有。
他躲在暗處傻傻的看了一下午,雖然不能和她說上話,但是看到陳瀚東一如既往的對她好的時候,懸着的心終於放下。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餘式微竟然還會來,還會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可以靠近嗎?原本平靜的心爲何如此的忐忑?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霍殷玉,她朝餘菀走近了兩步,略略微笑了一下,然後說到:“帶着……餘式微過來了?”
餘菀點了點頭:“是啊,爲了方便照顧她,我就把她接過來了。”
餘式微因爲‘拖欠房租’的事,對着霍殷玉都有些不太自然的笑了一下。
胡靜月見霍殷玉竟然還主動去找他們兩個說話,有些不滿的喊到:“小玉,說什麼呢?要走了。”
“那你們先進去吧,我們有事出去一趟。”霍殷玉態度還算客套。
“嗯,好。”餘菀拉着餘式微往屋裡走去。
路過霍殷容旁邊的時候,餘式微稍稍擡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心裡還微微訝異了一下,這個男人長的可真漂亮,皮膚比女人的還好,又白又光滑,特別是那一雙眼睛,竟然是狹長的桃花眼,眼睛一眯就電力四射,他會是誰呢?
不過她也只看了一眼就飛快的轉過頭去了,她沒看到霍殷容原本放在口袋裡的手在她經過的時候往外抽了一下,似乎是要拉住她的手,留住她。
不過,他到底沒拉住她,她也沒有停留,兩個人擦肩而過。
他的手垂了下來,眼眸也黯然的垂下。
胡靜月又在那邊喊:“殷容,等什麼呢,上車啊,今天可是小玉的大日子,別遲到了。”
在周羣求婚之後,霍殷玉就把自己有了男朋友的事告訴了家人,還帶他到家吃過飯,她父母對周羣都很滿意,今天是去見周羣父母的日子,雙方再商定一下訂婚時間什麼的。
霍殷容心底微微嘆息了一聲,那聲音太輕太淺,似乎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
他走了過去,手在碰到車門的時候又縮了回來,隨後冷聲說到:“你們先去,我處理點事情,隨後就來。”
胡靜月略微有些不滿的看着他:“有什麼事非得現在處理啊,你難道不知道這個日子多重要嗎?”
“我知道,你們先去就行,我晚一點沒有關係。”霍殷容卻一副不肯妥協的樣子。
霍殷玉回頭看了一下大門的方向,好像明白了什麼。
胡靜月正要說他兩句,霍殷玉趕忙說到:“媽,別說了,要來不及了。哥哥就待會兒再過來吧。”
胡靜月看了一下時間,確實快來不及了,只得說到:“行行行,那我們先走,你快點過來啊。”
“知道了。”霍殷容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的車慢慢開出了院子,這才轉身回到了客廳內。
客廳裡已經沒了餘式微的身影,餘菀肯定把她帶回自己那邊去了。
他疾走了兩步,果然在不遠處看見了餘式微,她正一個人無聊的站在那裡用腳尖蹭着地面。
只是這樣遠遠的看着,他的心就開始撲通撲通的狂跳,連手心都忍不住出了汗,這情況比他第一次參加董事會還要嚴重,他知道自己這是緊張了。
深吸了一口氣,霍殷容重新擡步朝餘式微走去,右手有些不太自然的緊握着。
聽到腳步聲,餘式微側過臉看了過去,竟然是剛剛在門口見過的那個很漂亮的男人,他不是有事要出去嗎?怎麼又回來了?
迎着餘式微的目光,霍殷容終於在她面前站定,因爲身高的關係,他低着頭看她,她揚起腦袋望她。
看着這熟悉的臉龐,還有這雙黑溜溜的眼睛,霍殷容又忍不住伸出了手,他想摸一摸她的臉頰,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是隻是他的一個美麗的夢?
餘式微歪着腦袋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小聲問到:“你是誰啊?”
這麼一句話,讓沉迷在夢中的霍殷容清醒了過來,揚起的手也慢慢的收了回去,重新插進兜裡。
他眯眼看了看餘式微,冷聲問到:“你……真的失憶了?”
餘式微眼中閃過一絲自卑,她輕輕的點了點頭:“是的,好多事我都不記得了。”
“那我呢?也不記得了嗎?”他有些不甘的問到。
餘式微又擡眸,仔仔細細的看了他好幾眼,最後還是搖頭說到:“對不起,不記得了,我們以前認識嗎?”
霍殷容沉默了一下:“我是霍殷容。”
以前當她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總會下意識的皺眉,那是反感一個人的表現,她的每一次皺眉都是在他的心口刺上一刀,一開始疼痛不已,後來就慢慢的麻木了,只是心口還會時不時的滴血。
他故意把自己的名字說了出來,想試試看餘式微還會不會反感。
他的視線緊緊的盯着餘式微,不肯放鬆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餘式微又蹙眉了。
刺啦一聲,霍殷容彷彿聽到自己的心又被一把鋒利的刀子劃開,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原來她討厭他已經討厭到了骨子裡面,就算失憶了,也不會忘記那種感覺。
餘式微咬了一下脣,忽然說到:“咦,這個名字,怎麼聽着有些耳熟啊?”
這麼一句話,讓霍殷容原本快要死透的心又多了一絲喘息的機會,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隱忍的狂喜:“你……你還記得?”
“這個嘛,”餘式微蹙着眉頭仔細的想了想,“好像在哪裡聽到過似得。”
她才醒來沒多久,見過的人不多,和她說過話的就更少了,她會記得那麼這件事肯定也才發生沒多久。
仔仔細細的想了一下之後,她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啊,我知道了,小玉和我說起過你,就是那天她來醫院看我的時候,對,沒錯,是她說的,你是她哥哥對吧?”
“……”原來是這樣,原本沸騰的心在那一刻又攸地冷卻了下來,霍殷容覺得自己有點傻,竟然會抱着這樣的期待。
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說到:“是的,我是她的哥哥。”
聽到他親口承認了,餘式微還有些不敢相信,因爲他們兩兄妹長得不是很像,不過仔細看的話又似乎能發現一些相似的地方,兩個人的氣質都是非常冷的那種。
原來這位就是霍殷玉提到過的非常好的哥哥啊,聽她說他以前對自己很照顧是吧?
這樣想着,她對着霍殷容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說到:“你好,我叫餘式微。”
“我知道。”霍殷容沒什麼表情的說到。
“呃……你是來找我媽媽的嗎?她剛剛去廚房了,說要去領食材,晚上給我做好吃的。”說到這兒餘式微有些不好意思了,心裡想着這位大哥哥可真是個好人,不但把房子租給自己,還負責每天的伙食,關鍵是……她們還沒給錢。
領食材的事情霍殷容是知道的,餘菀沒和他們住在一起,吃飯也不在一起,一般是他們吃什麼,餘菀也可以吃什麼,但是她要自己做。
看着眼前有些蒼白的小臉,霍殷容眼眸轉了一下,他淡淡的開口,說到:“讓你媽媽別做了,晚上過來和我們一起吃。”
“嗯?”餘式微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可以嗎?”
媽媽不是說霍夫人很不喜歡自己嗎?她會同意?
霍殷容卻說:“可以,我會吩咐廚房多做幾個菜。”
“這個……”餘式微側過頭去看餘菀那邊,她不知道該不該同意,所以盼着餘菀快點回來。
霍殷容又說到:“晚上我們有事情要宣佈,一起過來吧。”
他都這樣說了,餘式微自然不能再拒絕,只能點頭答應了。
兩個人相互看着,沒再說一句話。
餘式微覺得霍殷容看她的眼神有點怪怪的,心想,難道是想問房租的事情?
這樣想着,她有些不自然的說到:“你……你別總看着我啊……”
看着我我也拿不出房租來的,她在心裡默默的補了一句。
霍殷容薄脣微掀:“你很怕我?”
“沒……沒有啊……這怎麼可能?”餘式微下意思的否認着。
“那就好。”霍殷容說完這句,又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才轉身離去。
餘式微看着他的背影,越發覺得疑惑了,總感覺哪裡不對勁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