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臥室,我回到客廳,在段可旁邊坐下。
也許是段可看到我的眼眶還是紅的,她用手捏住我的胳膊,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會講安慰的話就不要說了吧,”我對他說,臉上強擠出來微笑,“我頂得住。”
“都在裡面嗎?“她終於開口問我。
“嗯,”我回答說,又抽出一支菸點了起來,”別一直坐這兒了,走,去參觀參觀我的房間。“
話畢我起身走向我的臥室,段可立即跟了上來,看來這丫頭早就坐不住了。
推開我的臥室的門,雖說屋子裡到處都瀰漫着腐臭味,但我還是聞到了臥室裡熟悉的味道。裡面的窗簾被拉了個嚴實,但由於外面的陽光較爲強烈,照得窗簾好像在發光一樣,將臥室裡映得一片明亮。被子整齊地鋪在牀上,電腦桌上的物品井井有條的擺放着。算來我已有好幾個月的時間沒有回來過了,這樣整潔的臥室,一定是我媽打掃過的。
這裡真是世界上最舒適的地方,我感嘆着,看到牀上軟綿綿的被子,我忍不住就趴了上去。整個面部都埋在被子裡,沒一會兒就聞到了被子帶有的淡淡芬芳。閉上雙眼,我的腦海裡立即就浮現出母親整理臥室的畫面。我想,母親在整理這牀亂糟糟的被子時,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時,一定是想我下次回家時能夠舒適一些吧。我現在趴在牀上是挺舒服的,不過她卻不在了。
夢裡故鄉慈母淚,滴滴穿石盼兒歸啊。
想到這,我的胸口不免又傳來陣陣痛楚,差點又涌出眼淚。
我的周圍突然間亮了起來,我擡頭一看,原來段可將窗簾拉開了,陽光照了進來,她正撐着窗臺的護欄往外看。
“我以爲只有女孩子纔會戀牀呢。”她自言自語的說道。
我現在正呈一個“大”字形趴在牀上,多少有些不雅,剛纔回到臥室的興奮讓我忘記了身後還有一個人。我尷尬地翻起身,走到電腦桌前,對她說:“桌上有些書,你可以隨便翻翻。”
段可點頭,眼神已經在電腦桌上四處打量。我回到牀上坐了一會兒,便退出門去,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走回客廳,我進到滿是陽光的陽臺上,拉過我爸經常用的那張躺椅,睡了上去。眼前的擺在陽臺上的一列盆栽,雖然有很長時間沒人管了,但依舊在陽光下閃着綠油油,看起來比我爸以前護理得還好,也許放養纔是最好的養護方式吧。
睡在躺椅的那兩個小時中,我想了很多。想到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以前的生活,以及我的未來。我的父母和朋友應該都不在了,意思就是,我與這座城市所有的聯繫,都已經被切斷。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現在是一個嶄新的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
可一想到我的未來,我就沒轍了。我雖然已經回到了期盼多日的家裡,可我的父母已經不在了,這裡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屋空房罷了。
明天我又該去哪裡呢?還是留在這屋空房?
王叔說得對,觸景生情是最可怕的東西,我留在這裡的話,只會陷入回憶的漩渦。如果我能找到一個目標,我一定會立即離開這裡,可我就是找不到。
這就是沒有了希望的感覺吧,你身邊有無數資源可以利用,可你就不是知道該用來做什麼。怪不得王叔說,人活着總得要找個盼頭。我想起了以前走在高速路上的日子,雖然每天都被恐懼和寂寞籠罩着,但好歹我心中有個目標,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
兩個小時的時間裡,我身上剩下的香菸都被我抽光。自從事情發生之後,我的煙癮變得越來越大,不過這樣也好,長期苟活下去毫無意義,自殺我又下不了手,只能選擇這種慢性自殺了。
段可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身後,輕輕地點了點我的肩膀,驚得思考中的我打了個激靈。
“十二點了,我餓了。“她說。
我轉過頭,對他開玩笑說:”你以後走路還是帶點聲吧,我心臟小。“我擡手看了看錶,這才意識到我在這裡坐了不少時間。
“我走路當然帶聲,是你耳朵的問題。”段可反駁道,轉身走進了客廳。
我站了起來,被她這麼一提我也感覺到餓了,還是先解決午飯再和段可商量去哪兒的問題吧。我走進廚房,想看看冰箱裡還有沒有能用的東西。拉開冰箱門我就後悔了,撲鼻而來的氣味告訴我,冰箱裡面的東西並不比外面的屍體好得了多少。
揹包裡剩的東西勉強還能讓我倆撐一頓,我立即覺得剛纔自己想多了,先不提別的,就只算解決溫飽問題,就夠我們奔波的了。走出超市的時候,還是應該問王叔要點東西的,這樣我們就可以在家裡休息一天,不用再出去找晚飯了。
“你準備在這裡住下,還是去什麼地方?“段可嚼着餅乾問我。
我對她搖頭,說:”不住這裡,我們下午就走。“
“去哪裡?”
“找吃的呀,你沒看到揹包都空了嗎。“
“那我們又回超市?”她略帶興奮地問我。
“我不知道。“
“其實我覺得那裡挺好,有電,還能洗澡,要不我們跟王叔說說,讓他留下我們?”
“嗯,”我思忖着,“到時候再說吧。”
吃過一頓簡易的午餐,我又回到那張躺椅上享受陽光,段可則盤坐在地上玩着盆栽。
“你說,我們算有緣分嗎。”她突然問我。
“啥?”我立即說,這並不是我沒有聽清她的話,而是沒有想到她會問出這種曖昧的問題,我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停頓有幾秒,繼續對她說:“算吧,你看,學校的人都死光了,就你不死,還跟着我走了那麼久的路,最後奇蹟般的出現在高速路上。”
“嗯,誰叫我那個時候太無聊了。”她說。
“緣分不過就是個概率問題罷了,我們能夠遇到的概率,已經算是緣分中的緣分了。”我笑着說,“就像是上帝給這個世界洗了一次牌,我們剛好被洗到了一起。”
段可看着我笑了笑,別過頭去。
我覺得再這樣對話下去,就要進入兒女私情的範疇了,爲了避免尷尬,我話鋒一轉,繼續問她:“除了回超市,你還有沒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公園。”她說。
“遠一點的。”
她眼珠轉了半天,似笑非笑的回答我說:“我還想回家。”
“可我還沒有找到飛機呢。”我笑着說。
“但是我會開車呀。”
“開車?”
“對,開車回去,只要我們能找到一輛車。”
“可是,高速路堵……”沒等我說完這句話,我立即想到了王叔他們想掉頭上國道卻被堵住的事情。對啊,一般情況下人們駕車選擇跨省交通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上高速路,國道和省道通常只是驢友們自駕時選擇的路線。
“還有國道!”我立即又說。
“萬一國道上也全是車怎麼辦?”
“那就只有去公園玩了。”
我立即扯出書包裡的交通地圖,翻了幾通,覺得這個計劃可行。不過,書上看不到路況,還是要親自去看看才行。段可雖然會開車,但她的駕齡只有一年多,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國道和省道的路況。我們決定,先回一趟超市,看能不能得到王叔的幫助。
事不宜遲,我合上交通地圖,就準備出發了。其實我並不是迫切的想幫助段可回家,我知道她回到家後多半會跟我現在的處境一樣,我只是想要迫切的離開這裡,只要她能幫我說出一個地名,而且到達那個地方需要一定時間就行了。或許等這段時間之後,我就能遺忘掉喪親之痛。可是用她將面臨的痛苦來換我心中的釋懷,是不是有點太自私了?
算了,懶得考慮這麼多,能不能走這麼遠都是個問題,或許只是兩個嫩頭青在這裡紙上談兵,還是先回超市找到王叔吧。我到臥室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段可也試走一件外套,雖然依舊不合身,但她說只要乾淨就行。剃光了臉上的鬍子,我最後將這屋房子轉了一遍,除了我爸媽的臥室。
一個小時候,我和段可就站在了門外,正準備向我家告別。我把鑰匙甩進室內,我決定不再回來了。
“捨得嗎?”段可看着被甩進的鑰匙問我道。
我看了裡面最後一眼,然後用力將門關了過去,說:“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