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林禹將菸頭在牆壁上磨來磨去,磨出許多火星出來。他丟掉菸頭,回答我說:“部隊裡的人都死了啊,我走出來後,路過這裡。”
“但是,我在這裡住了兩天了,因爲還沒想好要去哪裡。”他補充道。
“部隊裡沒剩一個人?”王叔擡頭問他。
“嗯,就我一個人。”吳林禹回答說。
“你這是準備回家探親?”周志宏說。
“當然不是啦,只是部隊駐紮的地方離這裡不遠,我隨便挑了條路走到了這裡。”吳林禹笑着說,“我不是說了嗎,我還沒想好要去哪,回家的話,我看這架勢,回去也見不到人了。”
“如果我走慢點的話,或者你走快一點,我們就會在路上碰到了。我也是從這條路走過來的,但是沒有碰到過一個人。”周志宏有些惋惜的說,“你也一樣吧?”
“不啊,我遇到過另一隊人。”吳林禹說。
“另一對?”我問道,“你說的是兩個人還是一個隊伍的人。”
“是兩個人,就算作他們是一個隊伍吧。”吳林禹說,“那天我走到一個鎮上,看見有兩個男的坐在車頂上抽菸,我就興沖沖的過去跟他們打招呼。他們看到我,以爲是救援隊的來了,我給他們解釋了一番後,兩個人非常失望,就叫我跟他們一起。
“我說你們要去哪兒啊,他們說要去大城市,那裡吃的東西多。我聽到他們要去大城市,就拒絕了。吃的多?但是那裡死人肯定也多啊,我還是寧願在這野外,別的不說,至少這裡的空氣質量就要好很多。”
我立即點頭贊同他的話,看來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忍受不了腐臭味。
“其實你身上帶着打仗的裝備,末日也不算什麼了。”吳林禹接着說,“我每天在這林子裡打點東西吃,白天也可以釣魚,雖然缺個可以說話的人,但我覺得還挺不錯的。”
吳林禹這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淡定與豁達。他既不像周志宏那樣說很多玩笑話,表現出表面上的豁達,也不是王叔那種經常性悶不做聲型的淡定。總之只要他一說話,通過他說話時的表情和語氣,你就能感到,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覺得是沒有辦法活下去的。
“你剛纔躲在山坡上幹啥?”沉默半晌,王叔突然開口問吳林禹。
吳林禹摸了摸腦門,說:“我下午出去打獵,回來的時候就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我尋着聲音過來一看,就看到你們四個了。見到活人,我還是挺興奮的。我剛想下來跟你們說幾句話,就看到你們有人拿着槍。看到槍我就猶豫了,萬一你們是什麼黑社會,出來搶劫的呢?”
“所以,我就決定跟着你們走一段,看看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吳林禹笑了笑,“結果被這老前輩發現了。”
王叔也露出笑容,說:“但是後來我們兩個來追你,都被你騙過了,小夥子不俗啊。”
“哪裡哪裡,”吳林禹擺了擺手,“我當時也害怕得不得了,以爲你們來追殺我了,纔想出這個辦法。”
“如果我再年輕二十歲的話,我就肯定能把你逮出來。”王叔搖頭笑着說,顯然他心裡還是很不服氣的。
“老前輩言重了,我今天只是運氣好了點而已。”吳林禹順着王叔的話回答說,“如果今天是我走在路上,你躲在山坡裡,我肯定是發現不了你的。”
“對了,你們吃過沒有?”吳林禹話鋒一轉,適時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我們四人都搖頭。
我想起第一次遇見王叔和周志宏時,他們都問過這個問題,看來吃飯是中國人亙古不變的話題啊。
吳林禹拉開他的迷彩大揹包,摸出幾袋塑料包裝,一邊分發給我們一邊說:“我今天下午出去一點收穫都沒有,也不知道這些豺狼虎豹都跑哪兒去了。我包裡有很多部隊發的乾糧,雖然不好吃,但能管飽,大家將就吧。”
周志宏撕開包裝,說:“狼我們倒是見過,虎豹就不知道了。”
“見過狼?”吳林禹問道。
“是啊,”周志宏嚼着壓縮餅乾說,“你沒看到過?”
“沒有,我只在部隊裡見過狼狗。”吳林禹說。
周志宏扶了扶眼鏡,喝了一口水,就開始添油加醋的給吳林禹講述上次我們遇狼的事。吳林禹可能是真感興趣,立馬坐到周志宏旁邊,目不轉睛的聽他講述着。我看着燭光下的兩人,覺得有些好笑。但我忍受不了周志宏對我殺狼時的英勇描述,因爲他不知道,我今天還被吳林禹一腳踹飛在地呢。
我不想看到吳林禹聽到這些話後笑話我,於是嚼了兩口壓縮餅乾,走出門外。
“你不知道,那狼的個頭有多大,簡直了,我當時就窩在牆邊大氣不敢出,但咱厲哥,絲毫就沒有畏懼,一槍就打死一頭。”關過門的時候,我聽到周志宏大聲的在說這句話。
一出門,一陣寒風就吹了過來,冷得我打了個顫。我裹緊衣服,看向周圍的一片黑暗。但也並不是暗得什麼都看不清,因爲月亮在雲層中露出了頭,灑下微弱的月光。我看到,這個魚塘修建在山勢平緩的地方,兩面都是往上升的坡地。魚塘旁邊還有一條水泥路,應該是爲了方便前來垂釣的顧客吧。
水泥路沿着魚塘的岸邊修建,上面還停有一輛摩托車。我走了過去,坐在摩托車的皮座上。面前就對着魚塘,飄來一陣陣魚腥味。
往後望,還能依稀辨清黑暗中的村莊,一棟棟農房的輪廓在田地旁,山腰間。這幅萬籟俱寂的畫面,到底是讓人感到惋惜,還是能讓人返璞歸真呢,我說不清楚。
但要是能有點點燈火點綴在這幅畫面裡,那就更美了。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我看到段可從房子裡走了出來。她走到我面前,也靠着我坐在摩托車上。
看到她,我這纔想起我還在生她的氣,於是故意把頭歪向別處。
“婁厲,你怎麼不理我了?”她還是帶着鼻音對我說。
“沒有啊。”我故作冷淡的回答道。
“明明有,今天我走在那些草堆裡的時候,刺都掛我臉上了,你都不來幫我。”她責備我說,“而且,剛纔進了房子裡,你一句話都不跟我講。”
我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看向別處。
沉默有幾分鐘,我對她說:“今天我回來站在坡上的時候,看到你和周志宏有說有笑的,我感覺你一點都沒擔心我,你就沒有想到,我這跑出去追人,萬一遇到危險了呢?”
我沒有想到,我自己竟能說出這麼小心眼的話。
“你不是帶着槍嗎,能有什麼危險。”段可回答說。
她這一回答,氣得我話都說不出來。
段可突然一笑,又說:“我知道了,你是吃醋了。”
“誰吃醋了?我纔不會吃醋。”我立即反駁她說。
“還說不是,你自己去看看你的表情。”段可看着我笑了出來。
我別過頭,懶得再理她。段可走下摩托車,轉到我面前,彎腰抓住我的手,睜大眼睛對我說:“好啦,婁厲,我給你道歉好不好?”
她這一系列的舉動,弄的我心都快化了,我只好故作鎮定地回答說:“那讓我考慮考慮。”
說完我不自覺的笑了出來。
段可用手彈了一下我的眉心,說:“你像個小孩子一樣。”
“那你還喜歡小孩子。”我拉住她的手說。
說完段可坐回皮椅,頭靠到我肩上,我心裡蓄着的那股莫名其妙的怨氣,瞬間就消散了。可能是我真的吃醋了吧。
配合着身下的摩托車,我真有種感覺,我是一個酷愛騎摩托車的浪子,正要帶着佳人,在這月夜下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