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正是八九點鐘的太陽。今天,太陽終於肯露出面了,我剛走出變壓房,就看到一束陽光斜射到橋底下,很是耀眼。
王叔和老陳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起來了,正坐在江邊的石欄上抽菸談話。吳林禹坐在江邊,我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背對着我的頭部,他正看着江對面的城區發呆。變壓房裡就剩下週志宏和段可還在睡覺。
我在周圍隨意轉了轉,發現變壓房後的牆上,用粉筆畫滿了塗鴉。我饒有興致的走到那面牆前,駐足細看。
但是隻看了幾眼,我就沒有興趣繼續看下去了。各種用粉筆劃出的筆跡混合在一起,雖然數量不少,但無非就是些xx喜歡xxx,xxx愛xx一輩子之類的愛情誓言。
一定是情侶們靠着江邊散步到這裡,於是寫下了心裡的小情話。牆邊還掉有一些粉筆頭,或許是哪個好心人故意放些粉筆在這裡,爲下一對來到這裡的情侶準備的吧。在我看來,這些都是早戀學生們玩的幼稚把戲,於是我踩中一根粉筆頭,在地上無聊的磨來磨去。等到那根粉筆頭被我的鞋底磨成粉末了,我便朝王叔他們走去。
加入他們的談話後,我得知,老陳準備中午時分運我們出去。他說那個時候,李工頭的人都要回房子裡吃飯,城裡基本就空了。至於那輛長安車,爲了保險,我們也只能停在這兒了。但是車裡的羽絨服和食物我們一定要帶走,不然這長安車就白賠了。
我看到吳林禹還坐在江邊發呆,便翻過石欄,走到他旁邊坐下。
“看什麼呢?”刺眼的陽光射得人睜不開眼,我眯起眼睛問他說。
吳林禹此刻正沉浸在自我世界當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我的問話傳進他的耳朵裡,但隔了好幾秒,他的大腦纔開始處理我這句話。他扭頭看到我的存在,便說:“哦,沒啥,曬太陽呢。”
“曬太陽,”我說道,然後蹲到江邊捧起一把江水洗臉,“這冬天好不容易出一次太陽,是該好好享受一下。”
這頭頂雖然有太陽照射,但江水帶有的寒冷沁在臉上,讓我忍不住打了個顫。
“嗯,”吳林禹看着我說,“他們醒了嗎?”
我用手把臉上殘留的水分抹掉,說:“不知道,可能快了吧,老陳說,中午再送我們走。”
“嗯。”吳林禹隨意的應了我一聲,就不再說話。
“我突然有種感覺,不想離開這裡了。”隔了會兒,吳林禹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我看向他,吳林禹正閉眼面對着陽光,一臉的滿足與愉悅。
我清了清嗓子,接話說:“是吧,這人只要一感到舒適,惰性就會被喚出來。”
“是嗎?”吳林禹睜眼對我笑笑,又閉上了雙眼,“我以後也想住在江邊,每天都能曬曬太陽。”
“你太容易被滿足了。”我說。
吳林禹笑了笑,不再說話。
我站起身,不想再打擾他一個人享受冬陽。我拍着屁股上的泥土說:“那你慢慢享受吧,走的時候我再叫你。”
“嗯。”吳林禹拖長了聲調回答我說。
我又走回變壓房裡,叫醒了段可和周志宏。看到周志宏睜眼醒來,我便開玩笑的問他,昨晚睡得怎麼樣。
“睡着是睡着了,但是做了一夜的怪夢。”周志宏揉揉雙眼,回答我說。
“什麼夢?”我問道。
周志宏低頭在揹包周圍摸了摸,摸起他的眼鏡戴上。他說:“我夢到,昨天我們埋的那堆死人,全部詐屍了,然後一路跟着我們來到城裡,走到江邊,和我們展開激戰。”
“你那個怎麼能叫詐屍呢,那叫活死人。”我邊說邊幫段可理着頭髮,“激戰的結果呢?”
“後來,我們打不過它們,老陳也被那些死人吃了。就在這時,城裡的那羣人出現了,他們拔刀相助,把我們從死人堆裡救了出來。”周志宏坐在地上,雙手撐住身體,回憶着說。
“拔刀相助?”我笑道,“我們有槍都打不過,他們用刀就行?我看你這夢的劇情,有漏洞。”
“那是形容詞,你別鑽字眼兒了。”段可站起來對我講。
我當然知道那是形容詞。
周志宏不理會我的玩笑話,還僵坐在那裡,眼珠左右轉着,可能還在回味夢中的情景。
“別想了,快些收拾,等會兒就要走了,要是我們運氣差,說不定就會遇見你夢裡那批人,到時候就知道,他們會不會拔刀了。”我對周志宏說,然後和段可走出變壓房外。
等周志宏出來後,我便叫回在曬太陽的吳林禹,六個人在一起說了會兒話,便從石道走回階梯,走完階梯,我們就回到兩輛車停靠的地方。
昨晚在夜色下,看不清道路兩旁的物體。現在在陽光的輔助下,總算能看個明白了。就在公路的對面,一棟政府機關的大樓,很氣派的立在冬陽下,玻璃裝飾的大樓,不斷反射着陽光。在政府大樓旁邊,大廈、體育館等建築物依次林立,鋪滿了目光所能及的區域裡,透出現代化的氣息。
而在我們身旁幾米外,就是一箇中等規模的廣場。廣場上的幾根柱子等間距的排列着,大理石鋪成的地面,正反射着陽光,異常耀眼。
我們把長安車裡的物資整理了一番,將羽絨服綁在揹包上,能帶走的食物,都裝進包裡,帶走了。王叔把車鑰匙留給了老陳,老陳也沒有拒絕,點頭接過了車鑰匙。說不定他哪天真把這城裡的屍體清空了,還能開着這車到處兜風呢。
一切妥當後,我們就站在貨車後面,準備攀上貨箱。
老陳走到車後,踩上貨車的後輪,很嫺熟的拉開貨箱的閘門,放下了貨箱後部的擋板。他扭頭對我們說:“上吧。”
吳林禹雖然揹着個大包,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行動。他動作很敏捷的,第一個翻進了貨箱裡。接着就是周志宏,周志宏取下他的包,遞給吳林禹,也很快的翻了上去。王叔也上去後,我便在車下推着段可,幫助她進到貨箱上。
等我翻上去後,老陳便把擋板推了上來,卡住閘門。
“往國道開嗎?”老陳在車下,又確認了一次。
“對。”王叔回答說。老陳聽到回答後,便走向駕駛室,我聽到他拉開門的聲音。
這貨車的貨箱是露天的,沒有蓋子。我們只能蹲在裡邊,外面的人才發現不了。
貨箱裡還殘留有臭味,或是一些不知來源的液體和毛髮。我們也只能當作沒看見,蹲坐在角落裡,不作聲。
老陳發動貨車引擎,預了會兒熱,不久後便開了出去。我們在車廂裡蹲着,看不到周圍的情況,只能看到頭頂偶爾出現的高樓。今天的車速,比昨晚快多了。可見老陳平時開車的速度很急,昨晚那種車速,不僅讓我們心急,也是在憋屈他自己。
貨車在行駛過程中,因爲速度過快,不斷響起車上零件碰撞的“哐當”聲。我就想着,這車要是繼續這樣開下去,會不會給開散架了。
但是這樣的車速沒有持續多久,貨車就停了下來。這麼快就到了?我在心裡疑惑着。這速度,都快趕上動車了啊。剛想站起來呢,我就聽到,車外邊傳來說話的聲音。
我心裡咯噔一下,壞了,碰見他們了。但也不是太壞,我們在貨箱裡,就算外面遇見人了,他們也發現不了。老陳不是說了嗎,他可以用運死人的理由,騙過他們。
“老陳,去哪兒呢?”車外的一個人問道。
“喲,李工頭今天也出來了?我這不吃完飯,去清理城裡頭的髒東西嗎。”老陳笑着回答說,語氣聽起來有些緊張。
李工頭?看來外面說話的人,就是這羣人的頭兒。
“這天氣好,誰都想出來曬曬太陽嘛。”李工頭說,聽聲音,這應該是個中年人。
貨箱裡的我們面面相覷,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他們的繼續談話。
我聽到老陳剛想回話呢,一陣帶有雜音的人聲就先他一步傳入我耳裡,我聽出,這是對講機發出的聲音,但說得太快,我沒有聽清說的是什麼。
“知道了。”李工頭的聲音回答着對講機裡的聲音說。
“老陳,你先下車。”李工頭接着說。
這是什麼套路呢?可能是叫老陳下車抽支菸吧,這樣又要等不少時間了。這腳蹲了這麼久,都快麻了。於是我小心的在貨箱裡邊,活動了下身體。這時,我的餘光裡,被一樣東西吸引住了。
我立即轉頭看去,吸引住我的,是一個光點。那光點閃爍在車後邊百十米外的一棟樓頂上,看起來就像是鏡子在太陽光下反光。
“媽的。”吳林禹突然罵了一句。我看到他也注意到了那個閃光點。
我又望了望那光點,就看到,一個人影在光點旁邊站了起來,然後那光點就消失了。我立即聯想到剛纔對講機的那段人聲,這他媽哪裡是鏡子的反光,而是有人拿着望遠鏡在監視我們。
另一種可能是,那不是望遠鏡反射的光,而是狙擊槍上的瞄具,閃回的光。
完了,還是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