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中)

幾個分支系統的老大,各個都仗着自己是這裡的老土地,本來就看上頭派下來的鮑望春不順眼,都不想去開會,打算硬給這位上海灘殺過來的過江龍一點釘子碰碰。誰知道突然有消息傳來說,這個鮑局長雖然刺殺了南本隆實,建了一個大功,但自己也失明瞭。這個消息一出,各派各系頓時心思就活動起來,人人都以爲自己可以乘機坐上廣州行營第一把交椅的位子,頓時山雨欲來風滿樓。

而鮑望春對他們更是不安好心。他知道這支隊伍已經爛了,他也知道雖然其中有些人是無辜的,但是現在他寧可錯殺一千,也不願意放過一個留爲日後的大患。

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知道陳老爺子突然又答應幫忙,主要還是因爲看在自己用命強捱了他一張的份上,但鮑望春本就存着要把老洪門拉上自己戰船的心思,所以毫不客氣就拉着陳老爺子一起坐下來開會。

而那幾個本來以爲自己大有希望可以成爲廣州行營負責人的大佬,直到開開心心走進了開會的大廳,看見坐在首座旁邊的洪門老爺子陳宜昌,才知道大事不好,可惜這時候已經爲時已晚。

然後,陳宜昌再度見識了鮑望春心狠手辣的本質。

他端坐在會議廳的上首,臉色蒼白,雙目微閉,傷重的身體半癱靠在椅背上。如果只是看外表,誰都不會相信這樣一個清瘦俊美到孱弱的人會是後來連發二十三道槍斃命令的主事者。

二十三道槍斃命令!據後來洪門弟子說,他們只是站在一邊當擺設,聽着那些大佬被拖出去的慘叫都聽得腿軟了,但自始至終,鮑望春眼都不睜開一下。他只點名!

被點到名字的大佬,站在他身後的羅靖安自然會拿出一份資料,把這個大佬犯的事一一公佈出來,然後就有人上來把這個剛纔還在呼風喚雨的大佬拖出去。兩聲槍響,一聲慘叫,整個會議大廳靜得就像墳墓一樣。

當然也有人試圖反抗,但通常那人槍還沒有拿出來,自己已經被按在椅子上動彈不得了。

而這次清洗事件也在日後被記錄在了軍校特科的教科書上。歸根結底,除了鮑望春自己,沒有一個人相信已經身受重傷又雙目失明的他還能以這樣的雷霆手段,毫無顧忌地清洗隊伍。軍統廣州系統各支派的大佬不相信,就連陳宜昌自己坐在那個廳裡都不相信。

陳宜昌一開始是以爲鮑望春需要洪門的助力幫他座安穩這個位子就好,誰知道後來才發現,那個人從開頭就是爲了把老洪門拉上他的戰船,他們洪門中人只要坐在那裡,什麼都不需要做,他自己已經把那羣不信邪的大佬收拾得一乾二淨。

全面細緻的情報加迅速及時的反應加必要的雷霆手段,當然,還有一份冷淡狠辣的心腸,幾乎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陳宜昌就眼睜睜看着它在眼前完成了。

忍不住就給他有點欣賞,陳宜昌不自覺地想。若說能力,賜官跟他倒是不相上下,兩個人都是一時俊傑,但賜官絕不如他能狠得下心腸。說這人的狠,他不僅僅只是針對外人如此,就是對他自己也絕不手軟。好幾次,光是看着他呼吸,就覺得渾身發痛,老爺子難得地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有點後悔的意思。

啊啊,自己好歹還是洪門的當家,絕對不可以同情這樣的妖精!陳宜昌甩開心裡的悔意,卻還是不自禁地又聯想到自己的徒弟。賜官這個人啊,什麼都好,就是少了一點算計心腸,往往是事到臨頭了,他纔不得不展露一下自己的實力一口氣解決所有問題。但如果他能像這妖精有這份狠辣和預算千里的本事,只怕洪門早就超過青幫,恢復往日的江湖地位了。哎呀,這樣想想,要是賜官真能把這妖精“娶”回家裡,不是對洪門也很有裨益嗎?

啊喲,頂你個肺的!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東西?!

……

就在陳老爺子這樣的反覆心情當中,中央特科廣州行營的第一次碰頭會結束了。鮑望春槍斃了二十三個大佬,革了十七個大佬的職務,他們的位置全由原來派系的第二把手或者第三把手接任,並且統一歸羅靖安轄制。

那炎熱的午後,一場大雨還沒有落下來,鮑望春又一次掌了大權。而等到周天賜忙完手裡的雜事,匆匆忙忙收到消息趕回老洪門,天都變了。

***

雙喜慢慢推開病房房門,羅靖安回頭看了一眼,一開始還以爲是普通醫生,但隨即就瞪大了眼睛,“周,周太太?”這位太太怎麼每次都突然地殺進來啊?

“叫我何醫生!”雙喜淡淡地說。她一點沒有說謊,她本來就是讀醫科的,就算後來嫁給了周天賜,她依然是廣州爲數不多留洋歸來的女醫生。只是今天,她倒也是特地爲了鮑望春過來的。

早上看見周天賜走後,鮑望春也轉身離開,本來只是覺得可笑——昨天還跟她說得好像兩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分開的樣子,什麼要生要死的,結果今天一大早兩個人就各管各地做他們自己的“事業”去了,如果這個也叫做至死不渝的愛情,她何雙喜也輸得太不甘心了!

會不會是鮑望春故意裝病拖着天賜?雙喜知道自己這樣想很蠢,不,是非常蠢!但是就算是最蠢的念頭,一旦產生就會像種子埋進了土裡慢慢就會生根,繼而發出芽來。

所以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本身就是醫生,也知道周天賜這一年來資助的醫院是哪幾家,而她作爲周太太,要看誰的病歷也沒有誰能出來說不行。

但當她仔細看了鮑望春的病歷以後,她發現自己真的是傻住了。

那個人,那個驕傲得好像就連天上的雲也只配做他腳下的泥的男人,他說的都是實話!

——他說:“你愛他,就等,三個,月。賜官,完完,整整,都是,你的。如果,你不,要他了,你,想清楚,跟我,說。我會,帶,他走!”

——他說:“我,只有,三個月,的,命了。所以,你想,清楚。賜官,的,生死,在你,手裡!”

那個瘋子,他真的會把賜官帶走!而賜官,也會心甘情願地跟着他死!

雙喜渾身顫抖,忐忑不安,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加恐懼。不行,這不行!無論如何,無論賜官怎麼對不起自己,自己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賜官去死啊!

她正愁腸百轉不知道該如何纔好的時候,卻猛地看見了下面一排被醫生劃掉的藥劑,這是?她的眼睛猛地一亮……

仔細研究了藥劑和所有的前因後果,她還沒有來得及回家,洪門的陳老爺子就急衝衝地把昏死過去的鮑望春送進了她所在的醫院。

看着躺在病牀上昏迷不醒的鮑望春,即便明明知道就是這個人搶走了自己的丈夫,何雙喜還是忍不住地感覺有些惻然。

賜官和自己,這個人和白黛林,如果那兩個人沒有相遇,他們應該是多麼幸福的兩對夫妻!哪怕這個亂世怎麼樣的天翻地覆,以後的人生怎麼樣的顛沛流離,他們都會感覺幸福,覺得快樂。夫妻夫妻,這是要幾生幾世的積累纔有的姻緣啊!

可是現在,他們自己親手撕碎了那些關於幸福的幻想。白黛林死了,離婚合約也在自己的書桌上——那兩個人究竟要犧牲到什麼樣的程度才能夠證明他們的愛是偉大的,是激動人心的呢?

這個世界上,到底是不是真的需要這樣的感情?這個人世間,是不是真的除了這樣的感情,其他就算拋掉都無所謂?

忍不住伸手輕輕按了按自己的眼睛,不!就算眼淚,她也不要在他的眼前流。她沒有對不起他,是他對不起她,使他們對不起她們!

所以,就算自己這樣做,也是對的!是對的!是——對的!

“嗯哼……”彷彿感覺到了不安,鮑望春從昏迷中轉醒過來。

“醫生,醫生!”羅靖安大叫。

雙喜瞪着那個手舞足蹈的副官,“我在這裡。”

“你……”對了,她是醫生!羅靖安不由自主地抓了抓頭皮,“何醫生。”

雙喜走過去開始檢查鮑望春的狀況,又拉鈴叫護士進來,有條不紊地注射針劑,又讓護士給他掛上鹽水,然後擡頭看看羅靖安,“你怎麼還在這裡?”

羅靖安一呆,“我……”

“醫生治療當中,閒雜人等必須離開你不懂嗎?”雙喜冷冷地問,毫不客氣地命令,“出去!”

羅靖安被她的氣勢嚇住,不由自主退了出去。但直到其他護士都出來了,門也關上了,他才猛地想起來,其實這樣很危險誒,那個女人,算起來應該是局座的情敵吧?聽說女人對待情敵都是手段很毒辣的,但是,但是局座是男人啊,到底算不算這種關係呢?

啊啊啊啊啊啊!羅靖安猛抓頭髮,他要瘋了!

病房裡——

鮑望春眨了眨眼,眼前雖然還是漆黑一片,但身上的痛楚卻比剛纔要好太多了。

“鮑望春,我說話你聽得見嗎?”雙喜淡淡地問。

“雙喜?”微微一愣,鮑望春的聲音有些飄忽,“你,怎麼……”

“我是這裡的醫生。”雙喜儘量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平穩,“你身上的傷很重,不過除了始終沒有驅除的神經毒氣的殘餘,其他只要加以時日進行調養,就會好。”

“……”鮑望春說不出自己心裡這一刻是什麼滋味,任何人來治療他,他都覺得無所謂,但是雙喜,讓她看見自己這樣最無助的樣子,他覺得很不舒服。但是等等,“什麼,神經,毒氣?”

雙喜的眼睛緊緊盯着他,“怎麼,你不知道你爲什麼會看不見嗎?”她反問,“你的眼睛似乎是受過什麼毒氣的薰染纔會看不見的,你怎麼不知道?”

鮑望春猛地握緊拳頭,“不是,我的藥,治療,瘋病的,藥,的,副作用,嗎?”

“是,”雙喜回答,“根據檢查,你體內的確有哪些毒素的積累,但還不足以影響你的視力。你的眼睛是被薰傷的,只要服用一定的解毒劑就可以恢復。”她靜靜地說,“廣州任何一家大型綜合醫院都有這類的解毒藥劑,但關鍵是,必須儘快治療,如果拖過三天以上,你就瞎定了。”

腦中一陣暈眩,鮑望春告訴自己這是因爲受傷的關係,是受傷的關係!可是,他不是習慣和喜歡自欺欺人的人。

很簡單就能治好,但是賜官告訴他,他的眼睛沒治了!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賜官那痛得入骨入髓的聲音就在耳邊,他說:對不起!

如果拖過三天以上,他就真的瞎定了,但“他的”賜官卻只叫他什麼都別想,只要好好休養!

雙喜看着他不停顫抖的身軀,甚而越來越無法控制的**,手裡拿了一支鎮定劑快速地注射進他的身體裡去。

“我一直在想,鮑望春,究竟是什麼讓你們愛到這樣瘋狂。有一段時間,我真的以爲我輸了。”慢慢把鎮定劑注射完,雙喜淡淡地說,“但現在我終於明白,輸的不是我,是你,鮑望春!”

緩緩站直身體,雙喜的動作熟練而且優雅,是標準的救人的姿勢,但她所說的,每一句,都是在謀殺眼前的人。她知道,但是,她停不下來,她就像瘋魔了一樣無法阻止自己的行爲,“如果這就是愛情,鮑望春,這太可笑了。賜官他要折斷你的翅膀,拔掉你的羽毛,讓你就算空有一身才華卻只能被他掌控。”頓一頓,她湊過去在鮑望春的耳朵邊輕輕地說,“他只是被你惹毛了,他用‘愛你’作爲理由,要讓你——一個最驕傲的男人成爲他的禁臠!”

猛地退開轉頭,即便是她自己,她也不忍看那個男人的表情,活生生撕裂一個人!雙喜,你在活生生地撕裂一個人!她知道,但是,但是她還是堅信,自己是對的,是對的!

“所以,你醒醒吧!鮑望春,你們這個不是,愛情!是角逐,是爭鬥!唯獨,不是愛情!”

倉皇地逃走,雙喜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而出了病房以後,眼淚就不可控制地涌了出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算緊緊咬着自己的嘴脣,絕望和悲傷還有鋪天蓋地的痛苦還是充斥了她周圍的空間,背靠着病房的房門,人慢慢滑下去跪倒在走廊上,“我,不是故意的,是你,你們!是你們錯了……是你們先錯的!”

突然間,號啕大哭!

****

周天賜走進洪門總堂的大廳的時候,沉鬱了整整一天的大雨終於落了下來。廣州夏天的雨,一旦開始落,就像沒有會停止的時候一樣。回頭看看滿天的雨幕,周天賜輕輕嘆了口氣,那個人,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他一面想着,一面往裡頭走。但剛進門,一個耳光就劈頭蓋臉地打了過來。本來是想擱開的,但看清楚動手的人是他的師傅,舉起的手就放了下來,“師傅……”

硬生生捱了一個耳光,嘴角立刻有血水流了下來。周天賜嘆了口氣,他現在知道自己的臉爲什麼會那麼圓了,大部分原因應該是被打腫的!

“你這個小畜生!”陳宜昌當着沈文泰的面惡狠狠地罵,“你還敢叫我師傅?跪下!”

周天賜撩起衣襬乖乖跪下,用手背抹一下嘴角的血沫,眉頭一蹙,“師傅,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這樣生氣?”

陳宜昌被他問得自己反而老臉一紅,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拳打腳踢,打得累了才惡狠狠地問:“你,你老實說,你跟那個鮑望春,鮑局長到底是什麼關係?”

周天賜心中一緊,果然是最怕什麼什麼就來!一時間囁嚅着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陳宜昌半天等不到答案,怒火更甚,“說話啊!”

“哪,你讓我說的!”周天賜一咬牙,“他是我的情人。”

“情人,嘿嘿,情人!哈!”陳宜昌指着他的手指都顫抖起來,“他是個男人!你,你老實說,是不是那個妖精勾引你的?你老實說,老實給我說!”

周天賜心火頓時大盛,“師傅!”罵他,他認了,打他,他也認了,但唯獨不能說那個人的不好!那個人不僅僅是他心尖上的寶貝,更重要的是,如果說他們之間真的有誰先勾引誰的話,也絕對不是那個人!

“師傅,你要打要罵,要怎麼處置我,我認了。”周天賜擡起頭來定定地看着陳宜昌,“但是,您不要罵他,所有的錯都是我一個人的,跟他無關!”

其實說到底,陳宜昌在見過鮑望春以後,對那人的好感只有大過惡感。但是周天賜是他最看好的弟子,是他打算以洪門相托的繼承人,哪怕是一點點有損他將來成就的事情,老爺子也無法容忍。更何況,洪門是以忠義傳承的古老門派,最忌諱這種不乾不淨的事情。

其實老爺子自己心裡已經軟了,若周天賜好好地給他賠個禮,道聲歉,或者插科打諢一頓,也許就沒有事了。可是周天賜只要一想到鮑望春這一路走過來的苦,就覺得自己心如刀絞,寧可自己代替他去痛,也不能容忍任何人再說他一點點的不好。平時那麼醒目的一個人,就在這一刻卻半步不讓地倔強地擡起頭來,“是我強迫他,是我勾引他,是我害了他……所有的錯都是我一個人,師傅您要怎麼懲罰,都衝我來!但是,”牙關咬緊,額頭的汗都痛流出來,“您不要叫他妖精,不要說他不好!”

當着沈文泰的面,自己最看好的徒弟竟然如此不給面子,在陳宜昌來講,這還是第一次,頓時出離憤怒了,“你,你……”

“師傅,我知道您生氣也是爲了我好,可是,我……”周天賜慢慢蹙起眉頭,“我……”頭一點一點昂起,大聲地道,“我喜歡他,我放不開他!”

整個世界突然淒厲地亮了一亮,緊接着一聲暴雷轟鳴在天地間。

周天賜定定地大聲地又說了一遍:“我喜歡他,我愛他,我只要他!”電閃雷鳴當中,無端端許多許多畫面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涌現出來,還來不及抓住就流逝過去,但整顆心卻被那種感情緊緊攫住,“我等了他幾生幾世了,這輩子,纔等見!”咬着牙,笑卻滲出來,“我等了他幾輩子了!”

“你這個畜生……”要不是站在一邊的沈文泰手伸得快及時拉住了暴走的老爺子,這一刻陳宜昌的掌就直接打在周天賜的天靈蓋上了。

相比較陳宜昌的暴怒,沈文泰冷靜多了,“賜官,你是我們洪門下一輩弟子中最傑出的,老爺子幾次三番都明確表示了,將來洪門就是你來當家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

“那麼你又知不知道洪門是以什麼傳家的?”

“忠、孝、節、信、禮、義、廉、恥。”

“那麼如果換了你是老爺子,你拿你這樣的弟子怎麼辦?”沈文泰接連不斷地追問。

周天賜沉吟了一下,突然一振衣衫向着陳宜昌和沈文泰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光潔的額頭磕在水磨青磚上,三下響頭卻叩得皮開肉綻,鮮血涔涔。然後直起腰板,薄脣緊抿卻再也不多說一個字。

陳宜昌看得幾乎噴血,就連一向冷麪的沈文泰都變了臉色。

門外雨更加大起來,“刷刷”的把高高的門檻都淋個溼透。

“你癲了!”沈文泰冷冷地說,“滾出去,跪在院子裡,看能不能讓你清醒些!”

周天賜還是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又三個血淋淋的響頭叩下去,然後徑自起身跑到外面大雨李抖抖衣衫,跪了下去……

***

“我不是把你當兄弟,”一個聲音一直一直在他的耳邊說,“我拿你當知音。”

鮑望春剋制不住自己身體的**,無法阻止身體一陣一陣地發寒。身邊急救器械發出的巨大響聲都不能掩蓋掉那個帶着漫天風沙聲的承諾,“我拿你當知音……”

我拿你當知音,當知音,你說,你拿我當知音!

知音是什麼?是我知你疼我愛我不想我死,但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你自己的立場;是你懂我想你念你要你活着,卻仍要傲笑天下覆雨翻雲。

我以爲,我真的以爲,這樣,纔是知音,纔是你說的“愛”!

但是,你卻這樣對我?!

身邊醫生護士的大聲疾呼似乎遠遠在彼岸響着:“心跳……脈搏……氧氣……不行了,用電擊!”

“嘭!”劇痛,慢慢飄離的靈魂被人用力拽了一下,鮑望春回頭看看那具躺在手術檯上的軀體,一時間覺得無比陌生。

但是他的前方,同樣無比陌生。

無盡的黃沙,間或露出地面的嶙峋怪石,但一個人站在那裡。厚厚的毛皮披風披在他壯實的肩頭,他似乎始終站在那裡,一千年一萬年都不改變地守在那裡,只爲跟他說一句——

“我拿你當知音!”

“周天賜!”當這個名字從腦海深處翻出來然後變成聲音從他的口中噴出,不斷的鮮血也跟着噴了出來,“周天賜!”

名利,我從來不在乎,死亡,我可以不怕;良心,我可以泯滅;黛林、撫子,我都可以忘記……我的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扔掉拋棄,我以爲我一無所懼,但是其實,你只要一句話,一個動作,你就能夠殺死我,周天賜!

能夠傷害我的只有你,只有你!

但是,我已經傷痕累累,痛不欲生!

你爲什麼這樣對我?你怎麼能夠忘記你的諾言?你說的“知音”難道就是爲了禁錮我,鎖住我,讓我瞎了雙眼只能守在你的身邊?

你可以跟我共死,卻不能容我飛翔!難道這樣,就是你所說的“愛”?

到底是哪裡錯了?哪裡不對了?我穿越了一千年終於找到你,結果你卻忘了你自己說的諾言。一千年的時間,流逝到哪裡去了?

你告訴我,你說的,愛,到底是什麼?

是,什麼?

手術的主治醫生慢慢搖了搖頭,“看來不行了,我最多隻能試試看能不能讓他再延長一個到兩個小時的生命,讓病人家屬進來見他最後一面吧!”

穿着手術服的雙喜渾身僵滯住,“不,不行了?”

主治醫生看她一眼:“何醫生,你自己也是醫生,你看這種狀況……”

雙喜猛地跳起來,連身上的衣服都不換,就這樣拼命地跑了出去。

賜官,賜官,賜官!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恨你們,但是,如果現在我不叫你回到這個人——我的情敵的身邊,我也會跟着瘋掉!

究竟是爲什麼,我要愛你,又要看着你愛他,卻又要在這裡飛奔?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你告訴我,你所說的,愛,到底是什麼?

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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