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軟的白雲遮住了灼人的烈日,徐徐微風輕撫,吹走了燥人的暑氣。悅穆臺上宴席綿延,內外以錦帳隔開,外面爲朝廷大臣,裡面則是嬪妃女眷,共爲傾陽公主慶賀滿月。
帳外大臣觥籌交錯,飲酒作樂,皇帝更是時不時從帳內出來與大臣們共同飲宴,與臣同樂,毫無皇帝架子,讓一衆官員頓覺聖寵隆重,感激涕零。唯有那紀家幾人皮笑肉不笑,表情甚是詭異,紀欣更是陰沉着臉,生生破壞了君臣同樂的美好氣氛。
衆人都知紀欣女兒紀宮靜進宮後不甚受寵,若不是有她那身爲太后的姑母時常對皇帝施壓,別說是如今這樣懷上龍嗣,怕是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雖有幾人心中着實爲紀宮靜惋惜,感慨這般如花少女只怕也難逃一生孤寂,甚是可憐,此等乃是心地善良之輩,卻也因爲紀欣平時爲人太過張揚跋扈,從不把朝中衆人放在眼中,也就不願過去安慰紀欣幾聲。更有一些平日多被紀家人欺負的官員,空有滿腹才華卻不得重用,心中怨恨紀欣外戚專權,想着前幾日紀欣聞知紀宮靜懷孕後的趾高氣揚,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女兒如今懷有帝裔,心中便十分不快。因此,雖對皇帝將兩名出身卑微的女子納爲妃子而頗有微詞,卻也慶幸有這樣兩位天生尤物佔住了皇帝的心,使得紀宮靜無機可乘,減了紀欣不可一世的氣焰。不然,誰知他又要如何加倍的仗勢欺人。
這也是紀欣平時仗着紀太后,爲人囂張太過,致使衆人怨懟,如今雖是心中悽苦卻也無人同情。
與外間相比,帳內則更要沉悶一些。宮中女眷都是心中苦澀,臉上帶笑,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倒不如不笑。衆嬪妃口中說着祝頌之詞,心中卻是對金夜昕、金晚晴倆人恨得很。只說是紅顏禍水,天生媚物惑人君。卻不敢說出口。倒只有陳揚揚因着滑胎之後金夜昕時常讓着皇帝過來看望自己,還勸着皇帝將自己升爲七子從而真心爲金夜昕升爲昭儀而歡欣。
“曹姐姐,你說這陛下也真是的,這不過是生了位公主,又不是皇子,怎就這樣鋪張浪費,倒像是得了什麼寶貝似的,這說出去可不是要叫人笑話嗎?何況這不過是四公主,當年皇后娘娘誕下瑤臺大公主的時候也沒這樣慶賀過,皇上怕真是讓飛仙殿那位給迷住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曹美人身旁的宋充依於曹斯蘭耳邊輕聲說道,語氣雖輕卻帶着極大的不滿。
“金昭儀與寧婕妤姿容姝絕,金昭儀更是恭謹淑良,待人有禮,毫無驕矜之態。皇上對金昭儀偏愛也是應當。”曹斯蘭柔柔答道,毫無怨色。
“曹姐姐總是這樣,把每個人都想得那麼好。豈不知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曹姐姐又怎能知道金昭儀與寧婕妤心中究竟是如何思想?”宋充依搖搖頭,“姐姐總是這樣,可是要吃虧的。”
曹斯蘭輕輕咳了兩聲,宋充依忙幫曹斯蘭輕拍了拍背,也不再責其太過善良了。
“曹姐姐,你身子這麼弱,要不要向陛下告辭,先行回宮?”宋充依遞給一盞茶,關心問道。
“不用,只是小事,不妨事的。若是現在走了,豈不是讓金昭儀與寧婕妤臉上不好看。何況現在皇上這麼高興,我們總不好掃他的興的。”曹斯蘭接過茶,輕拍了宋充依的手,讓她放心。
“姐姐也太小心了,紀美人不是就沒來,也沒見皇上怎麼樣?”宋充依癟癟嘴,不以爲然。
“妹妹,我們怎能與紀美人相比,她如今懷有帝裔,況又是太后準了的,這自然是不一樣的。凡事小心謹慎總是沒錯的。你還年輕,進宮日淺,須知宮中萬事皆要小心爲上,今日這番話在我面前說說還可,要是傳到皇上耳邊就不妙了,你以後可千萬要注意。”
“嗯。姐姐教訓的是。”宋充依微微低下了頭。
這時,從御案那邊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將曹斯蘭與宋充依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今日紀太后稱病,秦皇后禁足,上首隻設了一座御案,金夜昕、金晚晴兩人都不設座,直接伺候在皇帝兩側。此時只見金晚晴靠在皇帝耳邊不知說着什麼,惹得皇帝笑得前俯後仰,一手緊緊摟住了金晚晴,一手招來了於澤輕聲吩咐兩句。
於澤應了,即時有三位內侍端了三個錦盒過來。於澤接過白色的錦盒,送到皇帝面前,皇帝伸手打開,瞬時白光滿臺,照得悅穆臺恍若白晝。
“這是南邦進貢的明月珠,渾圓晶亮,可謂稀世奇珍,朕今日喜獲嬌女,亦爲朕的珍寶,如今將這明月珠賜予傾陽公主,兩珍相配。”
“臣妾謝皇上隆恩!”金夜昕連忙跪下受了。
皇帝親自將金夜昕扶起,又讓兩位內侍近前,“金昭儀賢良淑德,又爲朕誕下龍女,勞苦功高,特賜合浦南珠一斛。”
金夜昕又待跪下,皇帝早已扶住了她,金夜昕也只好就勢站着。只是眼紅了下面一衆嬪妃。
皇帝隨即摟過金晚晴,“寧婕妤端芳大雅,兼照顧金昭儀待產,不辭辛勞,亦賜合浦南珠一斛。”
金晚晴倒不跪下行禮,只靠在皇帝懷中嬌聲笑道:“臣妾亦謝皇上隆恩~”
皇帝刮刮金晚晴的瓊鼻,哈哈大笑,看的各個妃嬪心中火旺,只道金晚晴沒有規矩,皇上竟還這般寵着她,也不怕叫人笑話。
金夜昕看着衆位妃嬪越來越差的臉色,鶯聲輕起,“皇上,臣妾進宮以來多得宮中衆位姐姐憐惜,方得今日,臣妾斗膽,想借花獻佛,將皇上賜給臣妾的合浦南珠贈與宮中衆位姐姐,不知皇上可否恩准?”
“昕兒真是賢淑,只是這是朕特意賜予你的,怎好贈人?這樣好了,於澤再到庫中取一斛合浦南珠,由金昭儀分賜給嬪妃們。”
“諾。”
“謝皇上!謝昭儀娘娘!”百花盛開,錦繡滿地。
“冷月,冷月…”金晚晴拍拍冷月的臉頰,冷月伸手揮了揮,轉過身去又睡着了。
“懶丫頭,就知道睡覺,以後別叫冷月,叫懶豬好了,哼。”金晚晴估計着叫冷月起來是沒什麼希望了,只好嘀咕兩句,自己一個人出了沁雪殿,手搖團扇,往暢心閣看歌舞去了。
金晚晴前腳剛走,金夜昕後腳就到沁雪殿裡來了。
“參見昭儀娘娘。”
“都平身吧,寧婕妤呢?”金夜昕左右看了看沒找到金晚晴,不覺有些奇怪。
“啓稟昭儀娘娘,寧婕妤嫌天熱,中覺歇不安穩,到暢心閣看歌舞去了。”雪卉擡頭答道。
“喔。有人跟着嗎?”
“稟娘娘,奴婢本想跟着伺候,但寧婕妤不要別人跟着。”雪曼接道。
“這晚兒,總是這樣,這宮中的路她都沒走熟,怎麼就這樣一個人出去了,這萬一要是迷了路可如何是好?”金夜昕皺皺眉頭,“冷月這丫頭也真是的,主子睡不着,她倒是睡得安穩。雪卉、雪曼、雪蘭、雪柳,你們四人帶着沁雪殿衆宮女出去,務必要找到寧婕妤,她如果還不願回來你們就再陪她逛逛,但不要走遠了,注意離各殿遠些,可別讓寧婕妤闖出什麼禍。”
“諾。”
金夜昕在沁雪殿中擔心,金晚晴卻是在外面逛得不亦樂乎。出了沁雪殿的她東逛西走,大半天都沒到暢心閣去,雪卉到了暢心閣沒見到金晚晴,只當她回去了,又往沁雪殿找去。金晚晴卻是在雪卉走了之後方纔到了暢心閣。彼時金晚晴早走了香汗淋淋,便想着到暢心閣上歇歇。
剛上了幾級臺階,金晚晴忽聽到身後有聲音,便好奇地轉過頭看看。只見一衆宮女偎着一位宮裝女子亦往暢心閣這邊走來,端的是嬌貴。又見她小腹隆起,走近來聽得宮女喚“容華慢點”,金晚晴便知這是皇帝的容華,此時再看她那隆起的小腹,竟覺得十分刺眼,心中酸澀。
“你是誰?見了容華竟不行禮,你們主子沒有教給你宮中規矩嗎?”宮裝佳人身旁一位長得有些清秀的宮女大聲呵斥,看得出應該是這美人的貼身宮女。
金晚晴“哼”了一聲,瞪了那容華與宮女一眼,轉身向暢心閣走去。
“哎,你……”紀宮靜見宮人竟敢對自己這樣無禮,心中不覺有些生氣,伸手拽住了金晚晴的手。
“做什麼?”金晚晴被宮女呵斥本來就一肚子怒氣,待知道了宮裝麗人懷有皇帝的孩子時,心中更是酸澀,但想到姐姐交代自己在宮中要萬事小心,切不可意氣用事,她就這樣生生忍下了,如今,她們竟還敢拉扯自己!
金晚晴怒火中燒,一個甩手,“大膽宮女,本婕妤也是你能拉扯的嗎?”
“啊~”只聽得一聲驚呼。
“容華~”接着便是宮女們驚慌失措跑下臺階的聲音。
金晚晴轉過身來發現那宮裝麗人倒於地上,身旁圍繞着剛纔簇擁着她的一衆宮女,金晚晴也吃了一驚,“難道剛纔拉扯我的竟是這美人不成?”
“紫簫姐姐,血~”一名小宮女看到紀宮靜襦裙上滲出的血跡,驚慌失措。
“啊!我的肚子!啊~”紀宮靜一聽,痛徹心扉,適時肚痛異常,只覺得有什麼事物直直往下墜。
“容華,容華~”賈紫簫一時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只顧着呼喊早已痛暈過去的紀宮靜。
“快傳太醫啊。”這時,倒是金晚晴一語提醒了她。
“快,快去請太醫,”賈紫簫吩咐了身旁的宮女,“我們將容華擡回去,快點。”
正要起身又停了下來,招來兩個看起來較爲兇悍的宮女,“你們兩個看着她,”賈紫簫指着金晚晴,“別讓她跑了,我馬上去稟報太后娘娘。”
“諾。”
兩人竟押住了金晚晴,將金晚晴按坐在臺階上。
“你們大膽!”金晚晴待要說話,身旁的宮女竟狠狠擰了她一把,疼的金晚晴痛呼出聲,“啊~”
“哼,大膽,還不知是誰大膽?謀害皇嗣可是死罪。何況,紀容華乃是太后的內侄女,太后疼若心肝,從不捨得大聲呵斥。如今你竟敢傷害紀容華,只怕你這張利嘴沒幾日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哈哈哈……”
“你們……”
“太后有旨,將傷害紀容華的宮人押到長樂殿,聽候發落。”太監尖利的聲音打斷了金晚晴的話。
兩名宮女隨即將金晚晴扯了起來,不由分說的往拉去。
“寧婕妤?”在前往的路上,一行人恰好遇上了前來尋找金晚晴的雪柳等人,雪柳一見自家的主子被兩名宮女粗暴的拉扯着,不由生氣,“大膽宮人,竟敢對寧婕妤無禮!”
“寧婕妤?”兩名宮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半天才醒悟過來,“你是寧婕妤?”
“混賬!”雪柳一聽得兩人不敬的問話,更是怒氣滿胸,“竟敢這樣對寧婕妤說話!你們不要命啦?!”
長樂殿的太監只怕兩人被雪柳一說心中害怕不敢將寧婕妤押到長樂殿,到時候只怕自己姓命難保,趕忙呵斥雪柳道:“寧婕妤謀害皇嗣,傷害紀容華,咱們奉太后娘娘之命帶寧婕妤到長樂殿問話,你莫不是想違抗太后懿旨?”
雪柳一聽是太后所爲,連忙跪下請罪,“奴婢不敢。”
“不敢最好。我們走。”拂塵一擺就要離去。
“雪柳,雪柳……”金晚晴心中害怕,連忙呼喊。
“寧婕妤放心,太后仁慈,沒事的。”說着對金晚晴使了眼色,金晚晴心下明白,只好跟着他們一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