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腳步漸漸遠去,純潔的積雪化了,展示出了世界本來的面目。暖暖的春風拂過,熨的人心裡舒舒服服的。暖風吹得樹發了新芽,嫩嫩的惹人疼。
金擎蒼依舊日復一日、月復一月不知疲倦地找尋着趙流鶯,趙流鶯也還是每日遣了飛雙到金家綢緞莊去買一匹羅綺,回來又抱着哭,三日倒有兩日不去見客,總是難免被老鴇責罵一番。與此不同的是,皇宮這個大戲臺又上演了一出新的戲碼。
賈紫簫扶着腰,靠在幻絲身上於御花園裡閒逛。隨着腹中胎兒一日一日的長大,她的心中也一日一日的幸福起來。這是元樂帝與她的孩子,將來即使元樂帝忘了自己,厭了自己,也定會看在孩子的份上前來看望自己。有了這孩子,自己就有了時常見到皇帝的保證了。這個孩子就是她一生的福音。想到這裡,賈紫簫不由得嘴角輕揚。
“這雖是已經初春了,也還是春寒料峭的。紫簫你懷着陛下的龍種,怎麼不在殿中好好休息,反而到這御花園受凍來了呢?”一個嬌柔的女聲在寂靜的御花園中響起。
賈紫簫正撫摸着那剛剛冒出新芽的桂樹,聽得這個聲音,不由得柳眉一皺,一用勁將樹上的嫩芽猛的掰斷,回過頭時卻是語笑嫣然,“妹妹見過紀婕妤。妹妹是聽得太醫說多走走對腹中皇兒更好,這才冒着寒氣出來。倒是姐姐這樣金貴,怎麼也出來吹風呢?”
紀宮靜冷笑一聲,“我本來還以爲紫簫向來當奴婢當得習慣了,又沒有爲人母的經歷,想來對這些孕者的禁忌是不懂的,想不到竟是這樣熟悉。”
賈紫簫淡淡一笑,“姐姐過獎了。正是因爲初次懷有龍種,妹妹這才格外小心,只怕什麼地方做了不好,影響了皇兒。讓姐姐見笑了。”
紀宮靜朝賈紫簫走近幾步,眉毛一挑,“我哪裡是過獎啊?是以前太小看你了而已。又怎麼還敢笑話呢?”
賈紫簫只覺得今日的紀宮靜有些奇怪,心中顫顫的,不由得退了兩步,趕緊換了個話題,“對了,姐姐,妹妹這幾個月來忙了些,沒有去看望姐姐,姐姐看起來氣色又好了一些。”
紀宮靜欺身上前,冷笑道:“紫簫真是太客氣了。難得你還記得我這個舊主人,雖是沒有日日到訪,卻也遣了幻絲天天一大早送了薏苡仁粥過來。也真是多虧了你一天一碗薏苡仁粥,我腹中的孩兒不但沒有受到半點傷害,反而更加健壯起來,連我的氣色也好起來了。紫簫心中是否很失望啊?”
賈紫簫身子一顫,嘴角雖還是保持着上揚,卻已經笑得十分勉強了,“姐姐這是說的笑話呢?姐姐氣色好了,妹妹只有高興的,怎麼會失望呢?”
紀宮靜聽得賈紫簫這虛僞的言辭,只覺得更加氣惱,不由得又逼近道:“紫簫,想不到你說起瞎話來還真是不臉紅的。這薏苡仁粥有什麼效用你敢情還不知道呢?要不要我讓悅兒念給你好好聽聽,還是一同到太后娘娘那裡好好問問,嗯?”
賈紫簫心跳得厲害,紀宮靜這樣靠近讓她心慌,來不及扶着幻絲,賈紫簫就急急地往後退去,卻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臺階,這樣猛地一退,竟整個人滾下了臺階。
“七子!”幻絲驚呼一聲,忙追了下去。
紀宮靜本只是想嚇嚇賈紫簫,讓她以後別在自己面前耍花樣,並沒有想過要傷害她,如今見她摔了下去,竟嚇得手足無措。呆了半響之後,拽着悅兒逃離了御花園。可憐賈紫簫,因爲沒有得到及時的診治,竟將一個已經成形的男胎小產了。
接到消息的元樂帝迅速感到了沐恩殿,他雖是不喜歡賈紫簫,但那逝去的畢竟是他的親生骨肉,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如何不動容?
急急趕到沐恩殿的元樂帝在殿外就聽到了賈紫簫撕心裂肺的哭聲,直叫千萬人動容。元樂帝嘆了口氣,帶着於澤黯然進了殿。
“陛下~”
一見元樂帝,賈紫簫更是珠淚滿面,掙扎着就要下牀撲進元樂帝的懷中。元樂帝忙緊走幾步,扶住了賈紫簫,柔聲道:“你如今身子不好,就不必多禮了。”
賈紫簫趁機縮進元樂帝的懷抱,讓元樂帝想推都推不開,只好虛虛抱住,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賈紫簫本等着元樂帝爲她說幾句情話,甚至是幾句安慰之言也好,可是元樂帝此時被賈紫簫賴住,心中尷尬的很,也不知道說什麼。賈紫簫等了半天,未聽得元樂帝開口,只好弱弱道:“陛下,妾身如今蒙此大難,都是紀婕妤所害,還望陛下爲妾身做主,還逝去的孩兒一個公道。”
“這……”事情的經過元樂帝也略有所聞,明眼人都知道此次事故確實是紀宮靜的過錯。即使之前無意致使賈紫簫摔倒,但你在看到賈紫簫摔倒之後不但沒有前往相助,及時喚來太醫爲賈紫簫診治,反而一走了之,絕不是仁人所爲。可是此時正是籠絡紀欣的關鍵時期,若是懲罰了紀宮靜,那之前所爲豈不都前功盡棄了?元樂帝思忖良久,方纔遲疑道:“今日之事靜兒確實有過。只是摔倒一事是你自己不小心,靜兒也是無意爲之,朕不能就此懲治她。何況,”元樂帝打起了感情牌,一臉苦惱,以博得賈紫簫的同情,輕聲道:“你也知道靜兒是紀大將軍唯一的女兒。如今紀大將軍一手遮天,朕雖名爲皇帝,不過是有名無實。若真是懲治了靜兒,那紀大將軍豈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受苦的還不是你我?還望你忍耐幾時,終有一天,我定會爲你討回這個公道!”
賈紫簫方纔一哭,不過就是爲了提高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同時貶低紀宮靜。如今聽得皇帝用這樣親切的口吻與自己說話,又說了你我二字,心中所有不甘頓時化爲雲煙。而且聽得紀宮靜口氣,只怕早就知道了自己意欲用薏苡仁粥害她,此事若真是鬧大了,紀宮靜將自己日日送薏苡仁粥的事說了出來,縱使自己可以推脫無知,只怕紀太后和紀大將軍也不會放過自己。這樣思前想後,賈紫簫也就想清楚了,與其拼個魚死網破,但不如息事寧人,反而能在皇帝與太后心中留下安分懂事的印象,對自己將來奪得皇帝的寵愛可是大有益處。
打定了主意後,賈紫簫抽泣兩聲,哽咽道:“妾身也知道陛下的難處。只不過是爲了孩兒不甘,這才提出了這樣無理的要求。妾身一心爲了陛下,怎會捨得讓陛下難做。只要陛下知道妾身的心意,妾身也就不與紀婕妤計較了。妾身只求今晚陛下能留下來陪伴妾身,慰藉孤獨。”
“這……”元樂帝頓了頓,自己只是前來看望賈紫簫一番,並不想留宿啊!晚兒從不關心後宮中事,只怕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若是明日知道了自己留宿沐恩殿,豈不是又要傷心?可是……元樂帝看看一臉期盼的賈紫簫,若是自己不滿足她這一個願望,她要是真鬧起來,豈不是更不好收拾?權衡利弊後,元樂帝終於痛心的點點頭,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
暖陽東昇,晨風帶着清冷吹拂着沁雪殿的帷帳。帷帳輕飛,偶爾能從縫隙中看見殿中女子忙碌的身影,輕快而又靈動。
“小姐,你從一大早忙到現在,不累麼?還是過去坐一會兒,我來放好了。”冷月從金晚晴手中接過裝滿點心的盤子,放到桌上。
金晚晴嬌俏一笑,又跑到雪卉身旁接過一碗熱氣騰騰的冰玉羮,甜甜道:“冷月,你就別在這裡忙了,你去姐姐那裡看看五郎在不在?要是在的話就請五郎和姐姐一同過來用膳。”
“好~”冷月脆脆答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活出了殿。
還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冷月就蹦蹦跳跳地回來了,還未進殿就脆聲道:“小姐,大小姐說陛下昨夜沒有留宿晞陽殿。”
“喔。”金晚晴漫不經心地回了一聲,接着倒騰那一桌的膳食,“想必是昨日政事繁多,又忙了一夜。冷月,你準備一下,我們把早膳給五郎送過去。”
“可是小姐,你一大清早忙到現在,還要送早膳過去,可別累着。”冷月一面收拾着食盒,一面道。
“我怎麼會累呢?倒是五郎,只怕是又在龍騰殿忙了一個晚上了。他定是累了,我們現在趁着剛下早朝的時間給他送早膳過去,他定是十分高興呢。”
冷月脆聲一笑,揶揄道:“我看呀,陛下歡喜的不是早膳吧?而是這一大清早就起來爲他準備早膳的人的一片心。”
金晚晴放下手中的點心,俏臉微紅,追着冷月,“你這壞丫頭!看我不打你。”
沁雪殿中響起了銀鈴般的笑聲。
“五郎,五郎,晚兒給你送早膳來了。”剛剛到了龍騰殿外,金晚晴就脆聲喚道,沒有後妃見皇帝的矜持有禮,有的只是平民夫妻一般的溫情。
未曾聽得熟悉的聲音響起,金晚晴轉過身去,對着冷月嘻嘻笑道:“五郎真是個懶蟲,只怕是在打瞌睡呢。”
正在這時,殿中服侍的內侍出來了,一見是金晚晴忙行了禮,恭敬道:“稟昭儀娘娘,陛下昨夜留宿沐恩殿,還沒回來。”
金晚晴怔了怔,似乎沒有聽清楚內侍說的什麼,蒼白的笑了笑,“你和我說笑呢?別玩了,我給五郎送早膳來,你快將陛下喚醒。”
內侍頗爲尷尬,抓抓頭皮,接着道:“稟昭儀娘娘,陛下昨夜留宿在沐恩殿賈七子那兒,今日連早朝都沒上,如今還在沐恩殿裡。”
一滴清淚滑過玉顏,金晚晴晃了晃。冷月一把將手中的食盒扔了,扶住了金晚晴。
“小姐,我們……”
金晚晴愣了愣神,終究是不甘心,靠在冷月身上恨恨道:“去沐恩殿,我倒要看看五郎有什麼話好說!”
金晚晴怒氣衝衝而來,沐恩殿竟沒人敢攔着她,只是一味呆呆的爲她讓路,甚至還有小宮女主動爲金晚晴引路,告訴她賈紫簫在哪一座寢殿。
“五郎,你給我出來!”金晚晴扶着冷月進了沐恩殿西殿,一把將桌上茶具掃落在地,厲聲道。
正蜷縮在貴妃榻上歇息的元樂帝身子一顫,心中奇怪,昨夜不是打發幻絲前往沁雪殿將前因後果說清楚麼?怎麼晚兒還這麼生氣?一大早的鬧到這裡來了?
於澤聽得金晚晴的聲音,未等元樂帝就急急出了寢殿,跑到金晚晴身旁,輕聲道:“昭儀娘娘不要生氣,聽奴才跟你解釋。”
金晚晴看了於澤一眼,冷冷道:“這一切與你無關,我知道。你不用解釋,我只聽五郎怎麼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