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82 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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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總是最好的平復劑,年少的情懷不知不覺間早已消散,只餘一縷淡淡的傷感,而這份傷感也被越發緊湊的生活逼得毫無蹤跡了。

無波依舊堅定不移地繼續着學習-爬牆-練功的生活,只是在晨霧中的身影就變得孤單了。傅聚潁已經請假去參加培訓了,偶爾會打電話到傅靖以家給她,不過兩人都忙,沒能聊多少,不過從傅聚潁興奮的語氣來看,應該一切都很順利。

與傅聚潁一同消失的還有傅靖以,據說有一個民間名中醫交流會,機會很難得,他一接到某位“老”朋友的來電後,二話不說直接把請假條放在傅明儉面前,無波親眼看見傅明儉的眼角抽了抽,然後一言不發地在請假條上籤了自己的大名,頓時她好崇拜傅靖以,能把自個兒老爸逼成這樣,也算是一種奇葩的本事了。

相對小表哥來說,小表弟就無情得多了,交流會明明只有五天,他以“跟某位大師深入交流”爲由藉機不回不說,居然一次電話都沒打回來,虧她偶爾還挺想他的。

想到這傢伙,無波又鬱悶了,本來她就覺得傅靖以和大表哥之間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上次傅靖以不僅猜到大表哥會自己輸掉比賽,還預測到大表哥想讓自己去參加培訓,事後她追問過好幾次爲什麼,可他總是拒絕回答,還說什麼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多事!她真想給他一錘子。

現在她所能推斷的,就是傅靖以似乎抓到了大表哥的小辮子或什麼的,而大表哥似乎對傅靖以隱隱有一種敵視,可任她怎麼把小腦袋瓜翻來覆去地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只能放棄,想她一個普通人,還是不要跟那兩個精英腦瓜比較了,她現在可是比誰都忙呢。

既然已經定下了考大學的目標,學習功課上就要更加努力了,高中的科目跟初中雖然都是一樣的,可深入差得可不是一般兩般,文科科目還好,理科真的難了很多,學校每個月都會進行一次年級統考,才高一就這麼緊張了,可想而知高三生的壓力。

與此同時,無波也感覺到傅明儉對她的要求高了一個臺階,之前是“式”,已經則是“意”,做得好,做得對遠遠不夠,還要知道爲什麼這樣做會好,爲什麼那樣做不對。兩人喂招時,沒有了教學的味道,廝殺的感覺漸濃,無波怎麼能比得上傅明儉這個老狐狸呢,從來只有捱打的份兒,憋屈得慌,每晚做的夢都是如何大殺四方,如何壓着傅明儉狠揍……

雙重的壓力之下,無波臉上的嬰兒肥迅速消瘦,當然臉上的青紫從未消失,伴她走過了整個高中生涯,導致她日後與傅靖以討論到“早戀”這個話題時毫無底氣。

少年慕艾,不管學業多重,也不能阻止高中生們對異性的好奇,無波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在休息閒聊時聽聞同學一臉嬌羞含情地說“a君真帥啊”“b君的聲音真的太好聽了”之類的,起初還覺得詫異,聽多就平常了,再則她又想到傅聚穎與傅柳昔,心想自己真的是太少見多怪了。

可是當她被問到是否有喜歡的人時,無波還是愣了一下。

“幹嘛問這個?”她有些頭皮發麻,不太願意深入去考慮這個問題,因爲她隱隱覺得最終的答案很不好受。

陳玉婷白了她一眼:“誰讓你的桃花那麼旺?羨慕死人了。”

無波立刻喊冤:“我哪有什麼桃花?”

這話立刻招來若干同學的紛紛質疑,立刻給她舉例,隔壁班的小表哥啊,上次運動會來的小正太啊,還有偶爾來送東西的大哥哥啊,竟然連來給她送報名表的傅元行都沒落下……無波被震得瞠目結舌。

“那個是我的武術老師啊,怎麼能扯上他呢!”拜託!那可是傅元行啊!

“大叔最有愛了,你不知道嗎?成熟穩重,溫柔體貼……比愣頭青的小夥子不知好多少倍呢。”

無波的腦海立馬閃過傅元行平日的樣子,試着去想象他溫柔體貼的模樣,差點沒受內傷,實在太可怕了!

顯然無波的樣子成功地打斷了同學的浮想聯翩,懊惱道:“好嘛,不是就不是嘛,那你倒是說說,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啊?”

無波沉默了。

傅靖以曾經也問過她這個問題,結果……被傅靖以指出時的心境慌亂,令人害羞的夢境,無不是在昭示着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是提到對方的名字就歡喜,想到對方的樣子就雀躍,那麼或許她是喜歡大表哥的。

若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如此簡單就好了。

可惜不是,想到那日牆頭的聽聞,“無波何以瀾”,兄弟倆之間的爭執,依舊清楚得她想忘記都困難,而傅靖以對大表哥的態度又無端浮上心頭,所有的旖旎幻想莫名的消散了,只餘一縷遺憾在心中,可究竟她自己在遺憾什麼,她也說不清楚。

傅靖以終於回來,面對傅明儉的怒火,他一臉坦然地抖出好幾個本子,傅明儉疑惑地翻開,滿滿都是各種各樣的記錄,無波伸長脖子瞄了瞄,哇,都是傅靖以的字跡,那麼多,真的不是一個“勤奮”就能形容的。

傅靖以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我雖然逾期未歸,可我不是去吃喝玩樂的,而是去求學的,老爸您看怎麼處置吧。

傅明儉的臉色頓時如同吞了一個蟲子一樣難受,半晌,他哼了一聲,說了句“下不爲例”才放過傅靖以。

無波對傅靖以越發佩服,不知道是不是她與父輩相處的時間少,只要傅明儉板起臉,她總會不由自主地畏懼起來,可傅靖以就不同了,他簡直可以說是傅明儉的剋星,不管傅明儉打算要怎麼教訓他,最終都會不了了之。

“收穫還挺多的嘛。”無波翻開那些筆記本,每個字她都認識,可合起來就不明白了,“嘖嘖,果然不是給普通人看的。”

傅靖以只是懶洋洋地將所有的筆記本收起來,然後往牀上一趟,雙手放在腦袋後面,閉上眼睛。

某種方面來說,無波可能是世界上最瞭解傅靖以的人,傅靖以並沒有太大的反常,可無波卻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勁,她趴在牀邊,伸手推推傅靖以,問:“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你明知故問。”

傅靖以乾脆沒回答,轉身背對着她。

真冷淡啊,可惜無波早就對這種冷待免疫了,直接撲過去壓在他身上,手肘卡着他的頸椎,威脅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老實交代。”

傅靖以還是沉默。

無波着急了,難道真的被她猜中了,出了什麼大事?據她多年的瞭解,若傅靖以不想說的事,他總會想到自然得不得了的叉開話題的法子,現在這種情況,她還是頭一次遇到。

“究竟怎麼啦,親愛的小師弟?”無波再接再厲。

傅靖以動了動,終於開口說道:“……這麼多年你都沒見過你爸那邊的親人嗎?”

無波呆了呆,遲疑道:“爲什麼問這個……”

“我那邊的爺爺過世了。”傅靖以說道,語氣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

無波趕緊從他背上滑下來:“方家的?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

“你怎麼知道?他們……通知你的嗎?”

“那家裡人知道嗎?”無波指的是現在這個家。

“我沒跟他們說。”

無波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到了,雖說早就明白傅靖以不是傅明儉的親生兒子,可傅靖以一家對這件事諱莫如深,她下意識就忽略了這件事,現在突然冒出這個消息,的確很讓人震驚。

無波糾結許久,終於問到關鍵:“他們是想讓你回去嗎?”

傅靖以輕輕地嗯了一聲。

一般人都會爲難的吧,這種人居然沒有通知養父母,而是直接通知孩子,這豈不是讓孩子難做嗎?更何況是當初因身體病弱而被他們無情放棄,可以稱之爲睚眥必報並始終對他們懷有恨意的傅靖以?

無波剛想說話,再一看異常沉默着的傅靖以,轉念又想,到底骨肉親情,血濃於水,且又還是個孩子,必定會渴望來自親生家庭的溫暖吧。

“你要去嗎?”

傅靖以沉默許久,表情從平靜到糾結,再到猶豫,最後變得毅然:“當然要去。”

無波聽了,雖然詫異,心裡卻送了一口氣,在她心裡,親情的比重到底還是比一般人更重。

豈料,傅靖以話音一轉,哼笑一聲:“我怎麼能不去?”

這樣的傅靖以是無波最熟悉不過的,她心一抖,遲疑道:“你……要幹什麼?”

“能幹什麼?自然是好好地去當孝子孝孫啊。”

無波當下覺得,完了,這下要出大事了,她可以想到傅靖以橫眉冷對親生父母的情形,小心翼翼地勸解道:“你不是說過他們只是不相干的人嘛?何必爲了不相干的人傷腦筋呢?”

“樹欲靜而風不止。”傅靖以回了一句。

無波徹底無語了,你不就是想趁機報復嘛?何必說得那麼冠冕堂皇?她深深地爲即將見到親兒子的那對夫妻感到抱歉,她已經盡了她最大的努力來勸解了,可惜頑固如傅靖以,並不是她這個普通人能動搖的。

“那你可得好好跟伯伯說啊,別又吵起來了。”她不放心地叮囑道。

傅靖以黑亮的眼睛翻了翻,嫌棄道:“知道了,就你囉嗦。”

無波差點沒打過去,真是好心沒好報,以後別想她再囉嗦。

此時此刻,無波和傅靖以都不曾料到,這是他們分別前最後的交談,此去數年,他們各在一方,各自成長,今昔的一切終將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