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這段悲慘的故事,傾城說道:“你的遭遇的確讓人同情,可是在村民的井水中下藥的確是你不對,你置別人的生死於不顧乃是大錯特錯啊。”
鄭頂天喊起來:“不,我沒有錯,錯的是他們,他們該死,一個個都該死!我的妻子死了,我的孩子也沒了,我生無可戀,這些人也別想活着,要陪葬,我要他們都陪葬!一次下的藥不夠,我就再下,繼續下藥,直到全部都毒死!”他越說越激動,青筋暴起。
“就算讓無辜的村民都陪葬,又有何用?難道你的良心會安寧嗎?難道你的妻兒還能回到你的身邊嗎?就算你去陰朝地府見他們,你這個殺人兇手永世都得不到超生的!”
“可我救不了我的妻兒我又有何面目去地下見他們呢?”鄭頂天已是滿臉淚水:“我有何錯?我這是在報仇,我要報仇,是他們害了我們全家!我好冤枉啊!”
“冤冤相報何時了?”傾城沉重說道:“我是沒有過去的失憶之人,可我希望此時失去記憶的是你,沒有了過去你就能忘記仇恨,興許就開心了。”
“不,我不用你來憐憫我!”鄭頂天說道:“我只恨自己沒用,下的藥不夠重,至今未毒死任何一個該死的村民。”
“你這惡人實在可惡,就等着衙門收拾你吧。”石震風終於說話了。
“呸!”鄭頂天吐了口水,然後對傾城說:“若要我失去記憶,我寧可去死。將妻兒忘卻後的我還是鄭頂天嗎?我不想如同行屍走肉般活着。”
“你錯了,失去記憶並不代表就成爲了行屍走肉,將過去的不美好完全忘記是件幸運的事。”傾城對他所言更像是在對自己說話。
鄭頂天卻說:“你失憶是你的不幸,若今日我死了,就是得到了解脫,終於可以離開這齷齪的地方,與九泉之下的妻兒團聚,只可惜,他們母子一定會埋怨我,埋怨我爲何沒有替他們報仇雪恨。”
傾城無奈,搖頭說道:“唉,你還如此執迷不悟。你有何能耐可以殺死別人的生命?”
“哼,你又不是我,又怎能明白我的苦衷。若你是我,你還會如此逍遙自在嗎?”鄭頂天看着眼前數人,對傾城說道:“姑娘,從方纔的言語中,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沒有用鄙夷的眼光看待我。你的容貌我雖然看不清,但你一定是個貌若天仙的女子,因爲你心地善良。”
面紗下的傾城勉強笑了一下,她似乎可以感受到鄭頂天內心的苦楚。她心中一動:是啊,自己失去記憶的確是忘記了所有不美好的事物,可同時美好的回憶也就失去了。她該如何找回那失去的記憶呢?
鄭頂天仍在說着:“我妻子也是個苦命之人。十年前是我在上山砍柴時救下了她。她的父親爲了還債欲將她賣到花樓去,她是偷跑出來的,無依無靠之下是我收留了她。她不嫌棄我長相醜陋,說我雖長相不俊美可有顆善良的心,她願意和我過一輩子。可惜到頭來還是我害死了她,也害死了孩子,是我對不起他們。”
聽到這
裡,所有人慼慼然。
“好在你沒有害死他人性命,你快說出曾在哪些井裡投藥,若你和盤托出,本師爺可在王縣令面前替你求情。”石震風說道:“我們水兒姑娘心地善良,我這個二叔自然要給她面子。”
鄭頂天考慮了很久,才說:“好,具體位置我說不清楚,我可以領你們前去。”
王虎急了:“師爺,我們好不容易抓住他,萬一他在說謊騙我們呢。他若逃跑,我們可不好交差啊,還是將他抓回縣衙讓王大人定奪吧。”
“若抓回官府,我是不會再開口的,除非你們立即殺了我。”鄭頂天的態度非常堅決。
傾城前思後想一番,說道:“人命關天之際,他寡不敵衆,諒他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逃跑的,你們還是替他鬆綁吧。”她反倒爲他求情。
“這。”王虎猶豫。他身旁的孫龍也愣着沒動。
“那我來解開。”傾城自己動手:“若出了事,我來頂着。”不知出於何故,她就是相信他的話。
鄭頂天雙手剛獲得自由,說時遲那時快,他忽然從王虎身上拔出大刀,毫不猶豫得抹在了脖頸上。石震風只看到他倒了下去,大驚失色。
而傾城眼見這猝不及防的一幕,啞口無言,她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決絕,寧可死也不招認自己所犯的錯誤。
倒在地上的鄭頂天開合着嘴巴,脖頸間有鮮血汩汩流出,觸目驚心,可他的表情絲毫不顯得痛苦,反而有一絲快意的微笑。
傾城只是閉了閉眼,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王虎與孫龍錯愕得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該如何辦理。
此時,在外頭不耐煩的石逸湘忽然闖了進來:“姐姐,怎麼還沒有處置好啊。”然後,她看到了躺在地上血糊糊的死人,不由啊得驚叫一聲,暈倒在了地上。
“逸湘!”傾城走了過去。
“讓我來。”石震風也迅速趕到侄女身旁,扶起她,爲她掐人中。
“啊!鬼,鬼啊!”石逸湘醒來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大喊大叫:“好可怕,走開,走開!”
“逸湘,他是一位可憐人,剛剛尋了短見。”傾城對她說:“莫怕,他去和妻兒團聚了,不會再傷害人了。”
逸湘疑惑且不可思議地說:“水兒姐姐,他死了,好多血啊,難道你不害怕嗎?”
爲了減緩她的害怕,傾城故意說道:“你說了我是女將軍的,難道女將軍還會怕區區一灘血不成?好了,快點起來,我們出去就是了。”
“嗯。”逸湘勉強點頭,試着站起來,發覺腿下還是打哆嗦:“二叔,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還好,還好,還未哭鼻子呢。”石震風回頭一看,那王虎與孫龍他們已經開始處置屍體了,就說:“水兒,此事我會如實上報,你放心,二叔對你可是欽佩得很,斷不會亂說,他們也是老實人,不會添油加醋的。”
“那就多謝二叔了,水兒慚愧,幫了倒忙了。都是我大意疏忽,原來他只是虛應我們,
爲的只是求死。”
“哪裡,他是罪有應得,若人人都如他所想,就是有十個衙門也不夠用啊。”石震風說道:“這裡交由我們吧,你們且先回去,我讓馬車伕送你們離開。”
傾城攙扶着逸湘,說道:“事情尚未解決,我可不能走。”
“我要陪着水兒姐姐。”石逸湘也說。
石震風忽然說:“對呀,我差點忘了還有那幾只畜生呢。”他指了指外頭的狗。
“來之前我就有了另一手準備。若下藥之人抵死不說,我也有法子可以解決。如今鄭頂天已死,官府失去唯一的犯人只會將矛頭對準我們。只要我將有問題的水井查出,此事便可了結,想來我們也就可以安然脫身了。”
石震風一愣,說:“你的意思是要利用這些狗?”
“正是。”
正說着,王縣令帶着幾個衙差商匆匆而來,滿臉怒氣。
“大人,您怎麼來了?”石震風有些意外:“您不是說身子不適嗎?”
王擎柱一進來就譴責傾城:“你好大的膽子,居然讓犯人尋死。當初本官是看在師爺和石館主的薄面上才同意讓你區區一女子共同徹查此事,如今倒好,事情尚未水落石出,那犯人居然尋短見死了。你說,本縣令該如何處置你們?”他一跺腳:“嘿!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大人,您不能責怪水兒,她已經盡力了,且正在想法子補救。”
“補救?如何補救?收押她嗎?”王縣令氣不打一處來:“你們如此行事,我能安心待在縣衙後堂嗎?我這烏紗還要不要了?”
傾城完全不懼怕他的官威,穩穩說道:“大人請息怒,事情尚有解決之法。此事若得不到圓滿解決,你大可處置我一人。”
“好,有膽識,這可是你說的。”王擎柱說道:“那本官就看看你到底有何能耐。只要能將此案查清楚,本官非但既往不咎,還要好好犒賞你。需要人手儘管開口。”
“是,大人。”傾城胸有成竹。她命衙差準備筆墨紙硯,寫下了散毒祛病的解藥方子,然後讓他們先去抓藥。與此同時,她又命其他衙差分別從順意村的各口井中取水讓狗喝下,並在井沿與狗身上做下記號。
大家耐心等待着。
一個時辰之後,有兩條狗出現了萎靡不振搖搖欲墜的現象,一條狗更是嘔吐起來。而其他的狗則依然上躥下跳活動自如。
傾城分別驗看了它們的雙眼和舌頭,末了,說道:“終於有結果了。只要對應記號,可疑水井便查出來了。”
王縣令質疑:“你確定都查到了嗎?”
“若大人不信,我願試喝全部水井中的井水。”
“水兒姐姐!”石逸湘感動到不行,她被深深鼓舞着。
“好,哈哈,極好!果真是有膽識的女子。”王擎柱露出笑容:“連佑虎都不敢小看你,你真是女中豪傑啊。”
“大人過獎了,水兒只是盡綿薄之力。”傾城謙虛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