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決定要嫁給他嘛？”藍友坤吸了一口煙後文於南馨。
“嗯, 我都懷孕了，不嫁怎麼行。”於南馨摸摸自己的小腹，笑容充滿母性。
“你爸知道了嗎？”
“管他呢, 反正我都離家出走了。”於南馨撅着嘴, 臉上還是少女的表情。
她懷孕這年才20歲, 確實是少女沒錯。
藍友坤皺着眉頭, 雖然自己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 但是看着眼前自己一直視爲珍寶的妹妹竟然未婚先孕就覺得自己這個“哥哥”真是失職。
“於老頭肯定什麼都知道，你瞞不了他的。”
“我當然知道，如果不是於老頭手下留情, 林仲旻的公司早就被一鍋端了。”
藍友坤笑了出來，“你的中文最近好像進步了很多啊, 這麼接地氣。”
“我本來中文就很好。”
於南馨的父親是法籍華裔, 而母親則是地地道道的金髮碧眼的法國姑娘。她繼承了母親的金髮和父親的黑瞳, 卻總是喜歡把自己的頭髮染成黑色，理由只是因爲黑髮會顯得更聰明些。
於南馨和林仲旻的婚禮非常的盛大, 以至於全城的權貴們都到場了。她穿着華麗的婚紗，從教堂的門口走進來的時候確實是全場的焦點，而她身邊站着的卻不是他的父親。
藍友坤牽着她的手一步步將她帶到林仲旻的身邊。
沒有父親牽入場，這本來就是不被祝福的婚姻。
但是她選擇聽從自己的任性，並且確信自己能夠爲自己的未來負責, 而這份勇敢得到了藍友坤的支持。
原本便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十指不沾陽春水, 在林仲旻搬到了大屋子之後, 家務活對於她來說變得更加困難了。於是體貼的林仲旻四處尋找貼心的家政婦來減輕於南馨的負擔。
那天, 那對母女正式住進了林家的大屋子。
“林一，這是今天開始就要住在我們家的沈阿姨和小優。小優和你同年級喲。”於南馨摸着林一的小腦袋, 指着對面衣着寒酸的沈氏母女說道。
“你好，我是林一。”林一紮着馬尾，長長的棕色頭髮捲起，配上紅色蝴蝶結和小洋裝，活脫脫一個真人版洋娃娃。她伸出手，微笑很好看。
對面的鐘優則始終低着頭，一頭烏黑的長髮遮住了眼睛，她穿着運動衣，因爲穿了很久，袖口已經磨破了。她微微擡頭，覺得眼前的林一耀眼極了，簡直就跟童話書裡的公主一樣。
她默默地伸手，輕輕握了一下林一的手就立刻縮回來。唯唯諾諾道：“我是鍾優。”
“以後就把這裡當做自己家吧。”於南馨說。
沈佳宜和鍾優住在二樓樓梯口的客房裡。
聽說，沈佳宜的丈夫嗜酒如命，喝醉了還會毒打她們母女，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才逃了出來。於南馨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對於沈佳宜很是同情，不過更多的是來自有錢人的優越感。她會把林一穿舊了的衣服給小優穿，把她不要的玩具送給小優。
但是她並不知道，還沒上小學的林一對於母親的這個舉動非常的不解。
“這是我的衣服，你爲什麼穿我的衣服？”林一抓着鍾優的領口，語氣不善。
或許是營養不良，鍾優明明比林一要大好幾個月，卻還是比她瘦小。林一的力氣大，鍾優低着頭不住地顫抖着。
“這是於阿姨給我的。”
“啪”，林一在鍾優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給了她結結實實一個巴掌。
這一幕，正巧給沈佳宜看見了，她衝上來護住自己的女兒，卻又不敢對主人家的小姐做什麼。
“小優你沒事兒吧？”她摸着女兒的臉頰，白白的小臉已經有些紅腫。成年人動手打人可能是出於憤怒，而小孩子的這種行爲便純粹是模仿或者教唆。
林一瞪了她倆一眼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惡毒的小巫婆，用來形容小時候的林一最貼切不過。
可是當晚，林仲旻便來到了林一的房間，對她採取了普通家長都會做的懲罰措施。
“老公，你輕點兒，輕點兒，不要打了呀。小一都哭了。”於南馨拉着林仲旻，但是林仲旻還是一下下用雞毛撣子打着林一的屁股。
林一叫喚着，滿臉的淚水。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小優是姐姐，要禮貌對待，知不知道？”
這是林仲旻第一次打林一，也是唯一一次，原因是沈佳宜母女。
於南馨本就是個性格剛烈的人，但是面對這樣的場景她還是頭一回不知道怎麼處理。
她拍着女兒的背，說：“小一啊，要學會謙讓知道嗎？小優也想要穿漂亮的衣服，也會想要玩洋娃娃，小一已經有那麼多漂亮的洋娃娃和裙子了，分一點兒給小優好不好？”
“不好，都是我的，明明都是我的，爲什麼要給別人？”
於南馨不知道該怎麼說服女兒，也許等她再長大一點兒就會明白了。
但是林一在那之後就變得很乖，她當真是要與鍾優好好相處了。把自己的衣服，玩具，甚至是食物都讓給鍾優。
直到那一天，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她早早就睡下了，而林仲旻因爲工作繁忙還在書房裡。
她被沈佳宜的哭喊聲驚醒，走出房間才發現樓道里已經亂作一團。
遠遠看着，鍾優倒在樓梯口，頭上破了一個大口子，沈佳宜在小優的身邊哭喊着。而令她不得不在意的，是林仲旻竟然也在旁邊，身上的睡衣雖依舊整齊，領口卻解開了。
她嗅到了空氣中不尋常的味道。
“劉媽去打電話叫救護車。”她說完後走下樓，拍了拍沈佳宜的肩膀，然後說：“現在不要碰小優，如果摔到了頭的話就不好了。我來看看。”
她手摸了摸鐘優的脖子，脈搏依舊跳動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救護車在5分鐘之後接走了鍾優。而她連外套都沒有換就跟去了醫院，所幸，鍾優並沒有大礙，只是額頭上的傷疤很可能跟隨她一輩子。
她在清晨回到了家，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林一不見了蹤跡。
她走到林一的房間，輕輕敲門，裡面沒有應答。推門進去，那房間裡依舊是漆黑一片，被窩被掀開裡面卻空無一人。林一不在房間裡？她四處看了看，還是沒有發現林一的身影。
她忽然轉身看着衣櫥，皺着眉頭，有一絲不安涌上心頭。她小時候，難過的時候也會躲在衣櫥裡自己一個人偷偷哭，每次爸爸都要費一番力氣才能找到她。
她打開衣櫥的門，林一就抱着腿蹲在衣櫥裡。頭埋在膝蓋上，已經昏睡過去。
於南馨抱起女兒，將她放在牀上，輕輕親吻了她的額頭後，又幫她掖好被子才離開了房間。
回到臥室，林仲旻已經起牀要做上班的準備。
“小優沒事兒了？”林仲旻站在衣冠鏡前整理着西裝。
於南馨走過來，幫林仲旻繫着領帶說：“沒事兒了，佳宜陪在旁邊了，我過會兒讓劉媽燉點粥送過去。”
“那就好。”林仲旻吻了於南馨一下就拎着公文包出了門。
於南馨站在原地，就在剛剛的那個瞬間她嗅到了一種香氣，一種她覺得很陌生又很熟悉的香氣。
因爲這淡淡的香氣，原本準備補眠的她沒有睡着。在牀上輾轉反側了好一會兒又起來了。她走去看林一，卻在路過二樓樓梯口的時候再次嗅到那個香味。只有非常非常稀薄的味道，她卻敏感地嗅到了。回頭的瞬間，她忽然想起了昨夜的場景，她也終於發現了爲什麼最近總是覺得這個家裡有什麼地方不協調。
一種噁心的感覺涌上心頭，她覺得腸胃裡有什麼在翻滾着，不舒服極了。
她走到林一房間的時候，林一已經醒了，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小一，你怎麼了？”
林一眨着眼睛看着於南馨不說話。
“昨天晚上……”
“媽媽，我把小優推下樓了。”
於南馨睜大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於南馨沉着氣，問林一。
林一眼睛看向別的方向沒有回答。
“你是不是看見爸爸在沈阿姨的房間裡。”
那個瞬間林一哭了出來，像是做錯事的小孩。
於南馨嘆了一口氣，摸了摸林一的腦袋，讓她安心睡覺後便出了房間，隨手還鎖上了林一的房門。
林一聽到鎖門的聲音便下了牀，走到門口卻無論如何都打不開，趴在門上，隱約能夠聽見門外有叮鈴哐啷的聲音，像是什麼東西被打碎，此起彼伏。
而半個月後，鍾優出院回家的那天，林家的氣氛卻比她住院的那天還要可怕。
於南馨特意買了一套新的娃娃送個鍾優作爲道歉的禮物，但事實上，除了她、林一和鍾優本人，沒有人知道鍾優是如何摔倒的。
“小優真勇敢，拆線的時候都沒有哭。阿姨獎勵你娃娃！”於南馨笑着，歲月在她的臉上並未留下什麼痕跡，即使她已經是一個4歲女孩的媽媽了。
然後她把沈佳宜叫了出去，“小優額頭上的疤痕大概是不能好了，不過不用擔心，現在的整形技術一定可以治好的。”
“謝謝夫人，您幫我們付了醫藥費和住院費我們已經很感激了，您還送了這麼貴重的禮物。”
“別這樣說，畢竟是在我家發生這種事情，我們也有責任。”
沈佳宜低着頭，雙手摩擦着。在於南馨面前，她總是覺得自己低了一等。可是她心裡也有不甘，爲什麼有的人天生就是好命，而像她這樣的，即使有好的長相，即使在努力卻永遠都是低人一等呢？
她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永遠都要做“傭人”，不甘心自己的女兒永遠只能穿別人不要的衣服，玩別人不要的娃娃。如果有一天，她也能成爲有錢人家的太太，她的孩子也能成爲有錢人家的千金的話，那人生該有多好。
於是，對於林仲旻剛開始的動手動腳，她默許了。也許心裡有那一份僥倖心理，也許是想要知道成爲有錢人的女人是什麼的樣的感受。可是心裡還是覺得對不起眼前的夫人，她是真的對自己和女兒很好，總是想着她們。於南馨的微笑非常的親切，她是那麼完美的女人，而自己這樣卑劣的人卻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
“謝謝夫人，我在竈臺上還燉着湯，我先下去了。”她對着於南馨鞠了一個躬，然後快步下樓。
可是她沒有想過，她會不小心被絆倒，然後跌落到樓梯下，用和自己女兒一樣的方式躺在一樓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她擡頭，看見於南馨站在二樓的樓梯口，一手提着裙襬，一手扶着樓梯，冷冷地垂着眸子看着她。她一瞬間以爲是自己的錯覺，於南馨的眼睛裡充滿了忿恨。那個瞬間，於南馨從天使墮落爲了惡魔。而沈佳宜也明白了，她不是意外被絆倒的。
她忽然覺得下腹一陣絞痛，然後她看到於南馨眼裡有一絲驚慌。然後她看見於南馨換了一副表情，大叫着：“佳宜，你怎麼了？”
她看到於南馨的眼裡涌出了淚水，撲倒在她的腳邊。
後來她才知道她肚子裡那個屬於林仲旻的孩子，就這樣流產了。於是，她收回了所有的憧憬和崇敬。那個完美的女人變成了世界上她最最痛恨的存在，她是惡魔，她是女巫，她的每個眼神都在迫害着自己。
於是，她收起了自己的愧疚和道德觀。
想要報仇的話，第一步，就是把這個女人趕出家門，就像她當初倉惶逃走一樣。
那樣嬌貴的女人，一定沒有辦法生存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