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門口前,荷香被金珠和銀珠攙扶着,躲在大石獅子下歇氣。
荷香瞪着大門上的“沈宅”兩個字,指甲摳在石獅子垂下來的繡球上,只再稍稍一用力就要折斷了。
她好恨沈家,恨得深入骨髓。
家丁進去稟報之後,不一會沈建華就出來了。當然,一併出來的還有張全英和孫妙靈,她們是不會放過任何可以在沈建華面前表現的機會的。
那日沈建華雖然說一日之後再決定當家女眷的人選,可是一直拖拖拉拉猶豫到今天都沒有決定。爲什麼呢?因爲她覺得她們兩個都不合適,他甚至還有一點後悔,蘇如畫雖然心狠但還是把沈家打理的頭頭是道的,她一死,沈家的女人就亂了套了。
“夏荷香,你,你害死了自己的親姨媽,竟然還有臉回來!”張全英也不再顧念荷香和她的婆媳關係了,開口就損道。
既然她都不顧昔日情誼,那我又何必客氣,荷香反駁道:“蘇如畫她是最有應得,況且沈二夫人,我除了她你不是應該挺高興的嗎,照理兒說我爲你除去了此身最大的勁敵,你還應該多謝我呢。”
張全英看了一下沈建華的臉色,急忙說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我與姐姐情深意重怎麼可能會這樣對她!我可不像你,六親不認,害死了親姨媽還敢在這裡理直氣壯地大放厥詞,真真是……”
“是什麼?是我胡說八道還是您在欲蓋彌彰您自己心裡清楚,希望您午夜夢迴的時候不會撞見蘇如畫的冤魂來找你。”荷香看也不看張全英,扶着金珠的手說道。
“你……”張全英被氣得無話可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
孫妙靈偷笑了下,槍打出頭鳥,夏荷香早就不是過去的那個夏荷香了,誰讓你一股腦撞上去的。
沈建華這時纔開口:“你來做什麼?”
荷香放開了金珠的手,直直地走到了他面前:“來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笑話,這裡有什麼東西是屬於你的嗎?”孫妙靈搶在沈建華面前說道,說完又急忙退到他後面低下了頭。
沈建華瞪了一眼妙靈,然後朝荷香點點頭,表示認同妙靈的疑問。
荷香扶了扶小腹,說道:“誰說沒有的,易峰是我懷胎十月所生,他就是屬於我的……”她本來想說東西,可是易峰是自己的兒子,她怎麼能說他是東西呢。
“她是你的,我怎不知?”沈建華陰笑了下:“她現在的母親可是秋心。”
荷香倒吸了口涼氣:“哼,你想阻止我們母子相見,血脈相連你們能割斷嗎,休想阻止我去見他!”
沈建華收斂了笑:“我阻止你們相見了嗎?你想見他隨時都可以,至於他跟不跟你走……我就無能爲力了。”
張全英拉了拉沈建華的手:“什麼!老爺,你要放這個賤貨去見易峰嗎,你不怕易峰跟她走了嗎?”
沈建華推開了她的手,一副胸有成竹地樣子,說道:“易峰不會跟她走的”說完又對着荷香說:“哼,她是不會跟你走的。”
荷香捏緊了拳頭:“哼,會不會一試便知!”說完拉着金珠、銀珠往熟悉的房間過去,她這就去帶走屬於她的東西。
沈建華朝張全英和孫妙靈使了個眼色:“你們跟上去看看!”
她們倆得了命令,堅信這是個表現的機會,於是急急追了上去。
易峰正在房裡一邊考着溫火小爐,一邊捧着詩書品讀,讀的正是那幾句“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欲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輝。”
荷香走到門邊聽到這句話
的時候,心都軟了。
易峰一擡頭,看到荷香還以爲是秋心回來了,笑着跑過去抱她:“娘,你回來了!”
荷香右手摸着肚子,左手抱着易峰的頭:“是的,易峰,是孃親回來了。”
“娘,你一句話也不說就和二伯出去了,可擔心死我了。”易峰緊緊抱着荷香,生怕她又離開了。
荷香感受着易峰的溫度,這個帶着體溫的、靈動可愛的孩子是她的,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許久不見,爲娘也想死你了!”
金珠和銀珠拉了拉荷香的衣袖,提醒她不要忘了正事。
荷香擦了擦眼淚,說:“易峰,跟孃親去個地方好不好啊。”
“好啊,孃親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易峰說着已經笑呵呵地拉了荷香的手。
張全英在門外聽得已經不能忍耐,易峰可是她的親孫子,怎麼能讓這個女人帶走。她走進來打了荷香一耳光:“賤人,你想幹什麼?”
荷香含淚恨着張全英理所當然地說道:“沈二夫人,她是我的兒子,我帶走她有什麼不對嗎?”
張全英指着荷香咄咄道:“是,,他是你的兒子,可他也是嘉興的兒子,你想把她帶走,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荷香聽了不怒反笑,沈建華,既然你不仁可就別怪我不義了,事到如今反正若蘭也要離我而去了,我也沒什麼好怕的了,我不會再替你隱瞞,我要讓你身敗名裂、衆叛親離!
“你真的以爲易峰是嘉興的兒子嗎,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張全英呆了,彷彿天靈蓋被人打開灌入了一桶冰水:“你……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你是不是給嘉興帶了綠帽子……你……”
不行,這件事不能讓易峰知道,她還太小,受不了這樣的刺激。荷香說有幾句話要跟奶奶交待,讓金珠和銀珠把易峰帶了出去。
張全英絞着手裡的絲巾,心裡調整着情緒,準備接受下一刻要聽到晴天霹靂的真相。“好了,現在就只有咱們倆人了,你可以說了。”
荷香擡頭望了下屋檐上垂下來的鎏金琉璃燈,她不能讓眼淚再掉下來,“易峰其實不是嘉興的孩子,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就你這個傻子不知道!”
“你果然揹着我兒子偷了漢子。”張全英撕逼着手帕,手指都快被勒出了血。
荷香的淚水又溢了出來,她笑得扭曲:“是,這個漢子不是別人,正是你丈夫。”
“什麼!”聽到這兒,張全英心跳都快停止了,她彷彿忘記了呼吸:“那你的意思是,易峰不是嘉興的兒子而是他的親弟弟是嗎!”
“沒錯,當年我被沈建華強暴之後發現自己懷孕了。未婚先孕,可是恥及先人污濁門楣的大罪。我不能死孩子是無辜的也不能死,所以……”
“所以,你就要把這件事掩蓋過去,要急忙給易峰找個爹,於是……於是你就盯上了嘉興,讓他來做無辜的替罪羔羊!”
“原本我盯上的不是他,而是嘉宏,我明明是往嘉宏房裡去的,可是怎麼會和嘉興睡在一起,連我也不得而知。造物弄人,可能是老天覺得我還不夠慘,想讓我更慘吧……”
“兩個都是我兒子,有什麼區別?你不止勾引了我丈夫,還傷害了我兩個兒子,你這個賤女人,我打死你!”
張全英怒不可遏,挽起袖子就來拳打夏荷香。
荷香壓抑在心裡的苦早就已經負荷,今天她不用忍也不想在忍了,於是用盡此身最大的力氣,反推了張全英。
張全英一個趔趄,撞到了紫檀木桌上,桌上的一個青瓷美人觚搖晃着落
到地上摔成了碎片。而她的額頭也撞出了一個窟窿,血流不止。
“哎呀,殺人了,夏荷香殺人了。”孫妙靈本來一直躲在門外看好戲,可她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大秘密,給嚇得不輕。現在夏荷香又動了手,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那她怎麼污衊她都可以。
夏荷香,這下看我不玩死你!
“姐姐,姐姐,你沒事吧!”妙靈急忙進屋扶住了張全英,取出絲帕按在了她額頭上的傷口上:“快來人啦,快來人吶,夏荷香在咱們沈家殺人了!”
不一會一夥家丁拿着鐵棍,火急火燎地趕到了,“三夫人,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妙靈一副柔弱無依可憐巴巴受盡了欺負的樣子:“趕快……趕快把這個瘋女人給我架起來,她……她不止想殺了姐姐……她還想殺了我!”
荷香一個弱女子自然是抵不過那幾個家丁的,很快就被他們駕着送到了官府。
孫妙靈得意得不得了,只要衙門一介入了這件事,就算沈家、夏家、冷家和卓家有翻天覆地的本領也阻止不了這件事了,到時候沈家可就是她和嘉傑的了。
“荷香,你睡了嗎?”
綰綰輕輕釦着朱漆鏤花長門,已經是亥時三刻了,漆黑一片的四周紛紛揚揚地撒着落雪,大理石臺階下的雪已經堆了三尺多厚。
孕婦孕中多喜歡嗜睡,她以爲荷香睡着了聽不到,又喊:“你沒睡,我就開門進來咯!”
可屋內還是沒有迴應,她越想越奇怪:荷香聽不到也就罷了,怎麼金珠和銀珠那倆丫頭也不迴應我呢?
綰綰一腳踹開了門,屋裡空空如也,連半個人的影子也沒有。
“荷香去哪裡了?她……她還懷着孕呢,能去哪裡?”
她踩着雪去通知了冷雲、弘武和研文她們。夏靈臺急的怒拍桌子:“急死我了,荷香會到哪裡去呢?照理說若蘭還昏迷着,她自己還有身孕,不會亂走的啊!”
“她會去幹什麼呢?哎呀,這個四妹也真是的,心裡有什麼話什麼委屈也不跟咱們說,咱們可是她的家人啊!就算她要出去也應該留一封書信啊!”性子急的弘武說道。
研文仔細地思慮了一番,說道:“咱們現在不要再這裡瞎擔心了,現在最緊要的就是找到四妹,我們不妨仔細地想一想她會去哪裡,她能去哪裡?”
嘉宏望了秋心一眼,荷香都失蹤了,她也顧不得秋心的感受了,於是說道:“我,我覺得荷香可能會去一個地方。”
“哪裡?”所有人急切的問道。就秋心一個平平淡淡,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樣子。
嘉宏緩緩說:“我……我家。”
“你家……你家是?——沈家?!”綰綰恍然大悟道:“沒錯,荷香一定是去那裡了,昨天若蘭醒着的時候我聽見他們聊天,若蘭說要是能在有生之年看一眼她們的孩子就好了,荷香說一定會的一定能的。”
研文把手拍得響亮,說道:“這麼說來,四妹一定是去沈家要她那個孩子去了,她想把那個孩子當做和若蘭的孩子,讓若蘭看他一眼好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冷雲挽起了衣服袖子,說道:“那還等什麼,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去找他!”
這下可落到秋心着急了,荷香失蹤的那段日子都是她一直以易峰母親的身份在照顧他,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她早把易峰當做了自己的孩子,如今夏荷香想回來撿便宜搶走她的孩子,不可能,她是絕對不會同意,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趁沒人注意的時候,秋心偷偷溜了出去,駕着快馬往沈家趕了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