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隱居。
這曾經是我的故居,昔日的山清水秀,如今冬日降寒,大雪紛飛,視野盡是一片白茫茫。
已經廢置的居所,靜待在一片蕭條而冷清的大地上,任憑風雪肆襲。雪地印上我沉重的腳印,凜冽的風亂颳着我內心的惆悵,雪花擾亂了我縝密的心思。可這一切都阻擋不了我對銀羽那份慚愧而揪心的悲痛,他始終離我而去了。
踏渡冰河上,花落誰家白。路人尋朋戚,豈知居何處。
蘭亭上,那兩幅對聯早已被風雪所覆蓋,卻永遠都蓋不住我曾經在此所擁有過的記憶。我生於此,居於此,愛於此,故死亦於此。
那一夜,霙靈扯着一抹傲然的笑意,冰壺不知何時落在了她的手上,“大叔叔,你也不用這副模樣看着我吧。雖然此時此刻正是你們分別之時,但也不必一幅如痛失至親的悲情模樣吧。你放心,我會好好善待他,連同你的份。”
“我纔沒有!想到以後再也不用顧慮這個傢伙的惡行,不用再事後收拾爛攤子,我高興來着,喜極而泣!”我不能讓她看出我的心思,雪融化在我掌心裡,那一刻我心怔了下。這一具軀體連流的血也是冰冷的,從沒感受過寒冷是怎麼樣的感覺,只知道溫度一上升便覺熾熱難耐。而此時此刻,我終於感受到雪也是有溫度的。我知道,那是我的情感在燃燒。
“霙靈公主,你直呼我名可好,何以句句謂稱?受不起!受不起!”
霙靈看了我好久,難道我的問話有什麼不對嗎?有問題嗎?如今,我只是一介草民,早已背離他鄉,巫祝一職——唯恐已被免去,姑且是待罪之身。
霙靈斟酌了好一會,纔開口問:“你其實到底叫什麼?”
她這麼問,意思就是我名字不止一個吧。“我其實叫序之章。”
“誒?前序……後序……倒序……皆爲序之章,初始……結尾……循環,永無止境。好名字!好名字!”
“霙靈公主,過獎過獎。”我笑迎回道。
霙靈還算是一個和藹可親的人,沒有世人所說的那麼不近人情、難以相處、刁蠻任性。
“霙靈公主其實是爲保我家銀羽,纔出手相救的,對吧?”我開門見山道。
“沒錯。”這一刻,她只是淡淡一笑,沒有氣勢昂揚、高高在上、理所當然的氣場。她的笑容,就像秋風劃過臉頰般的憂愁,乾巴巴,卻又柔柔弱弱。“但是,你別誤會!她本是我的所有物,屬於我的東西,當然要挺身而出,保衛到底。”只是一下子,她又恢復了當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公主姿態。
其實,對於銀羽過去的事,我還並不太瞭解,他和霙靈又有什麼關係?這故事又變得複雜而離奇。
但我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個外人,豈能去幹擾他們過去的前因後果、愛恨情仇呢?所以,我選擇不去探究那些已成過去的事。
這麼說來,我現在的身份其實只是一個託管所?幫某人保管東西而已!現在,某人要來取走本該屬於她的東西,僅此而已?
而絳沫,則只是一個媒介。
……2……
銀羽寧死不屈的這副性格,是該改改的。直至霙靈放下身段,退一步,說出了一個連我都覺得驚訝的承諾,給了他一個臺階。
“你若答應我,誓爲我的戰魂,我願意帶你遊歷全世界去尋覓絳沫的元魂,即使尋遍天涯海角,逢戰天下,血濺江湖,也要力撐到底與你尋到天荒地老。”
“此話當真?”銀羽的聲音依舊冷如冰雪,但他已經了之前的堅定不屈的任性,會開始考慮別人的決議,試着去接受自己的宿命,去改寫自己的命運。
我想,霙靈可以替絳沫去改變銀羽。我很想她能這麼做,這便是最好的結局。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霙靈眼裡只有一道亮光在流轉。
“如果我找到了她,而最後卻棄你而去,那你還願意嗎?”銀羽追問,扯出一抹蔑笑。人都是自私的,所謂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你主人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呢?”這一次,霙靈的笑容里居然有了某種奇異的光輝,讓銀羽頓時覺得這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別用這副表情看着我,你還不是我主人!”銀羽甩甩頭,將那種可笑的感覺徹底甩出天外。
“還不是?那就將是咯!”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霙靈公主那雙會笑的蛾眉月,閃爍着柔柔的銀白光,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就像一個洋娃娃般嬌氣。
“嘿嘿,小銀來抱抱!”霙靈又開始她最愛的戲謔的把戲,眨着邪惡的雙眼,追着已經被她強制返歸爲白貓形態的銀羽。
“死丫頭,快把我變回來!”銀羽變回貓後,活動起來還是很敏捷的。不過,他大大地抱怨自己的身體竟然不能自控,肯定又是她在他身上施了什麼咒語。只能不甘心地在心內臭罵千萬頓。
“別跑!嘿嘿嘿……看你還往哪裡跑!小銀乖!”
“死丫頭,快放開我!別摸我的頭,老子不是你順便摸就能摸……我的媽呀,別亂摸……”
哈哈,銀羽肯定是被摸到那了!只要被摸到那個部分,他就漸漸失去力氣,毫無反抗之力,然後軟成一團,任由你擺佈!
“哈哈哈!小銀原來你的敏感部位是在下巴那!嘿嘿嘿……”霙靈知道後,笑得更加邪惡了。
銀羽:“喂!死丫頭,我不叫這個名字好不好!”
霙靈:“不叫這個,叫什麼?”
銀羽:“就叫銀羽啊!”
霙靈:“那都一樣啊!小銀小銀的,親暱點嘛!”
銀羽:“不一樣好不好!他媽的又娘又弱,老子我可是不可一世的孤傲夢魘!”
霙靈:“按你說,銀羽這個名談何傲氣羣首、威淫天下!哪天等你顯露終極形態,必得名封巔峰兮。”
銀羽:“少來!就你那文采,能改出什麼名來……你到底摸夠了沒?信不信老子把你給……”
我:“……”
現在我可以開始相信,相信銀羽終日必能察覺到那份一直渴望得到的簡單而快樂的幸福,其實早已如晨曦般開始攀升,觸手可及。而並不只有在黑夜裡才尋覓得到,它必會猶如陽光般沾染你整個靈魂。
至於凌咫凜……
銀羽,你認爲這樣做好嗎?真的好嗎……
……3……
新的季度,又迎來一年一度的開學典禮。
校道上,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火紅火紅的楓葉林。那楓葉,紅得那麼光亮,紅得那麼熱烈,外形就像小鴨子的腳掌一般,微風輕輕吹來,大樹大幅度地顫抖着,許多楓葉從樹上飄落,就像一羣紅蝴蝶無聲無息地在蔚藍的雲端中降落。楓葉,它以自己將即落葉飄魂的殘息,不斷傾訴自己的淒涼,可是,卻無人理解和理搭。
清一色的學生裝,人羣放慢了腳步,只爲一睹這火紅紅的風采,最後也不忘加快腳步趕上歸程的重要儀式。然而,唯獨只有那一個矮小而瘦削的背影還停留在原地,目光始終凝視着天空。
突然間,漫天飛舞起無數片紅彤彤的楓葉,迷亂了那位女孩的視野。心猛然一沉,但在下一瞬間裡,又感覺到體內像是燃燒起一團熊熊烈火,將那顆冰冷的心慢慢融化掉。
——這是什麼情況?
——這種感覺又是什麼?
——我是否曾夢見過那別樣的景象?可……那人又是誰?遺留下的,只有那段如夢魘般不斷纏綿着自己的虛幻,迷糊不清。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