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禮禮回到屋內,紀夫人與芰臣又不見了蹤影。
這次她也不再問了。
反倒是元陽提起來:“旁的我倒不擔心,只是萬一有了孩子”
崔禮禮笑道:“不會的。我有藥。”
元陽想着多是避子湯一類的,便說道:“那你一會子讓人給紀夫人送一碗去。”
崔禮禮搖搖頭:“是小倌們吃的藥。”
“你們這樣說,不過是顧着何聰的面子,須知道,此一時彼一時。先聖在時,此策或許有用,然則到了今時今日,連京城都有了底耶散,禁海一策形同虛設!”
那文官思量了片刻,說道:“傅大人何不去問問陸家那個?這御賜的四個字,都是他定的。如今他是御前紅人,自然更通聖意。”
崔禮禮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方纔看了,那羣人中,大多是士子,學子只佔少數。”
“何時的事?”元陽眯眯眼。
想到此,元陽與蘇玉又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虞懷林站在士子之中說道:“若大大敞開,底耶散橫行,誰又當得了此責?”
蘇玉以爲就自己這麼大膽,想不到還有一個膽子大的。
有個文官見到他,上前來賀喜,又見他面帶難色,便問道:“如此喜事,傅大人爲何如此作難?”
一碼歸一碼,元陽對自己不但沒有惡意,還多次出手相助,只是自己家中還藏着施昭明,將來與狗皇帝或要以命相搏
一想到這個,她神色不怎麼明朗。
元陽更想不通了:“你倆都這樣了,你爲何還要求那個不嫁之身的恩典?”
“這麼說來,那個弘方最多是個從罪?”
元陽有些失望。她非皇后所出,皇后要請誰,她也不能左右。
元陽聽得暗暗心驚。
“正是。”
蘇玉忍不住問道:“你們.”
父皇對天下人說底耶散乃是弘方所制,然而如今天下人皆不以爲然。 想想也是,春獵鬧的動靜不小,又押送扈少毅去泉州,這事遲早要傳開來。好在此事只停留在扈少毅,還未扯出和親諶離的姑姑。
“當廢除禁海國策!修船舶,練水師,以抗諶離!”
“說得對!當廢除禁海國策!修船舶,練水師,抗諶離!”
原來是士子們繞城走到了這一頭,不知爲何士子們分作了兩派,竟在大街上論起國策來。將窗下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另一派士子有人卻說道:“底耶散的主藥,名爲阿芙蓉,我芮國禁植,諶離盛產。不經海運如何到得了我芮國?”
“胡說!”虞懷林站在一派士子中央,大聲喊道:“底耶散乃是妖僧弘方所制,與我恩師有何關係?!”
蘇玉點點頭,出身士族,聽着激昂的對話,不免憂心忡忡:“這事鬧得太大,只怕難以收場。”
相較於窗外的喧鬧,屋內倒一片靜謐祥和。
“東家,酒熱好了。”仲爾躬身爲崔禮禮的白玉酒盞中斟滿溫熱的酒湯。
“不會的。”崔禮禮搖搖頭。
“正月。”
“治標不如治本!擒賊要擒王!”
剛纔聖人又過問了此事,可這“獨善其身”牌匾是亙古未有的東西,沒有先例,又是自己的外孫女,辦得太奢侈,容易被人詬病,辦得太差又怕惹聖人不滿。
元陽撐起身子問:“男子的藥?”
“製作販賣底耶散哪有從罪一說?都是死罪。”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我也聽說過了!還以爲是訛傳,想不到是真的!”
聽聽,這是一個好人家女兒該有的想法嗎?
因爲你的好爹要殺我全家。
紀夫人和蘇玉並非家中主母,自然不可能收帖子,崔禮禮更是沒資格。
崔禮禮也坦然,讓仲爾斟了一盞酒,端起來與她倆的酒盞碰了碰,發出“叮”“叮”聲,甚是好聽。
這人與傅郢有些交情,傅郢便把難處說了。
臨上馬車,元陽突然問道:“過幾日,皇后要辦春日宴。你們可收到帖子了?”
衆人散去。
——
宮中。
崔禮禮接過仲爾遞過來的桃花釀,豔粉色的酒湯,煞是惹人垂涎,一口飲下,不燙不涼,剛剛好。入口潤澤,入腹回甘,滿心的桃花香氣。
“當責?芮國萬千百姓,同氣連枝,”對面的士子冷笑了兩聲:“我泉州的親人來信說,諶離的船已經立在眼前了,他們大舉來犯,眼看着國破家亡,你卻只想着推卸責任?”
圍觀百姓之中炸開了鍋:
南北外憂不止,若再添內患,只怕芮國要大亂。
“那倒好辦,過兩日皇后春日宴,我正巧進宮——”說到一半,元陽醒悟過來,抓住崔禮禮的手,沒有說話,眼神卻充滿了詢問。
崔禮禮抿着脣,沒有說話。
“你!你!你!”元陽指着她,又好笑又好氣,這兩個人竟不聲不響地辦了大事,害得她還在一旁着急操心。
自從得了聖人的話,要風光大賞崔禮禮,他煩惱不已。
要說崔禮禮這丫頭實在不懂事,好好一個救駕之功,不知道要個有利於門楣的賞賜,偏偏要一個“獨善其身”的牌匾,說是想要“不嫁之身”。
“讀聖賢書,聖人的教誨,竟半點沒學進去。”
學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而士子,雖有風骨,卻又受着家族制約,正如蘇玉的家族一般,顧首顧尾,總有要保全的。
虞懷林身後的幾個士子卻道:“正因如此,才定下禁海國策,乃是爲了杜絕底耶散,如今底耶散未除,怎能廢除國策?”
只是鬧到這樣的地步,又該如何收場?
“我聽說是燕王夥同諶離人賣底耶散。”
“快快給我方子。”元陽手一攤。
這個士子實在厲害,話音一落,驚起千層浪。
“唆使倒也有可能,不過——”崔禮禮又讓仲爾滿了一盞,端在手中笑道:“士子嘛,有士子的風骨。我這樣的人,沒什麼風骨,誰也唆使不動。”
面聖出來的傅郢一邊搖頭一邊嘆氣。
元陽也不好再追問,聽見窗外街上似乎有人吵起來了,便起身去看。
元陽靠在窗邊嘆了一口氣:“別是有人唆使?”
“底耶散不過是諶離人腐朽我芮國的武器!只想着堵截底耶散,不想着抓其禍根,終究是徒勞!”
天黑上燈之前,紀夫人神采奕奕地回來。窗下論道的人早已散去。
元陽轉過頭來問她:“爲何?”
崔禮禮想了想,隱晦地說:“方子在陸錚那裡。”
只聽見那個厲害士子身邊的人高低錯落地喊着:
怎麼把他給忘了?傅郢雙眼一亮,連忙謝過。想着去歲中秋陸錚也來過崔家,也算有些私交,轉身便去尋陸錚。
陸錚就等着傅郢來問,故而早早就坐在拐角處的抄手遊廊下喝茶。
傅郢一說,他暢意地笑了:“這有何難?貞節牌坊是什麼規制,這就是什麼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