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熙之坐在樹蔭下聚精會神的看着《抱朴子》的醫學篇,當看到那一宗宗養生、房中、仙藥的部分,想起蕭卷買來的藥,不禁啞然失笑,那根本就是江湖傳聞裡,利用房中術的陰陽調和治療女子邪毒浸身的方法。看來,蕭卷正是聽從了他的這個勞什子“房中術”建議,她心裡好笑,唉,蕭卷真是昏庸呀。
她拿起另外一本,也是葛洪送給蕭卷的所謂“奇書”,是一本記錄彭祖長壽養生秘方的書,蕭卷還沒看,就放在她這裡,以爲是什麼普通的養生書。她慢慢往下翻,卻見裡面是極爲詳盡的專門論述房中術的章節,其中不少“一夜御九女”之類的東西。再往下看,竟然是十分詳盡的採陰補陽圖!她正暗歎自己孤陋寡聞,忽然聽到一個聲音:
“熙之,你在看什麼?看得這麼專注?”
蕭卷的聲音響在頭頂,藍熙之驚得跳了起來,飛快的將手裡的書藏到背後,面紅過耳,語無倫次,連連道:“沒看什麼,沒看什麼……”
蕭卷見她神情異常古怪,又面紅耳赤的樣子,不禁大爲好奇:“熙之,你看的什麼書?”
“沒什麼……哦,對了,蕭卷,我的酒釀成了,給你嚐嚐……”
還不等蕭捲回答,她就跑到屋子裡,將書藏好,暗暗打定主意,決不給蕭卷看到這書。出來時,手裡已經多了把鐵鍬,她生怕蕭卷再問,掄了鐵鍬,徑直走到一棵樹下挖出一個小酒罈子,抱在手裡看看,拍開泥封,笑道:“也不知道好不好喝啊……”
一股奇特的香味從拍開的泥封裡飄了出來,蕭卷笑道:“這就是你從猴子那裡學來的釀酒?”
“別小看猴子哦。有一次在西山,我偷偷將一羣獼猴辛苦釀的果酒全喝光了,結果那羣猴子追了我一天一夜。呵呵,那可真是美味啊,我估計我這個也很好喝的……”
“時間不長呢,能喝不?”
“試試不就知道了!”
兩個酒杯斟滿了酒放在石几上,蕭卷端起一杯:“聞着挺好的,不知道喝起來怎麼樣。”
他還在聞着,藍熙之性急,已經喝下去一大口:“哈哈,不錯,真不錯,跟糖水似的,哎,比猴子釀的差多了,我居然不如猴子,哎……”
蕭卷微笑着聽她唉聲嘆氣,又看看酒杯裡那種十分特別的淡淡的花粉色,再擡起頭時,藍熙之不知已經喝了多少杯了,臉頰也變得酡紅,滿面的微笑:“蕭卷,你喝呀,其實很好喝的哦。”
“熙之,你喝慢點,不要喝醉了啊。”
“不會喝醉的啦,哎,我釀的酒不知道爲什麼釀成了糖水。一定是中間有什麼地方沒有對頭!”
蕭卷仔細的品嚐一口,這酒雖然香甜可口,但是,濃度較之她生日時候喝的蘭花酒不知大了多少,根本不是什麼糖水。他正要勸阻她,忽見她滿面的酡紅,悠然的樣子,便不忍掃她的興,只道:“慢慢喝,熙之!”
“嗯,我知道。”
說知道的人可是一點也不知道,似乎越喝越有勁,臉色也越來越紅,慢慢的,明亮的眼睛都開始有點迷離起來。
“蕭卷,我再喝一杯,一杯就是了……”
她站起身,搖搖晃晃的又要去倒酒,卻見蕭卷悄悄將罈子挪開了一點兒,她伸出手去,想挪過來,腳步一踉蹌,一下跌在了蕭卷的懷裡。
“熙之,熙之?”
蕭卷正要扶起她,她咯咯笑起來,抱住了蕭卷的腰:“蕭卷,那麼好喝,你爲什麼不喝?”
蕭卷拂拂她前面有點兒凌亂的劉海,笑道:“你知道我很少喝酒的。熙之,我給你說一件事情,明天是‘上巳節’,有個花會……”
“蕭卷,好熱啊,天氣怎麼這麼熱?”
蕭卷低下頭,只見她嘴脣微張,面色紅得不像樣子,笑迷迷的雙眼閃爍着一小簇極其陌生的火焰。蕭卷忽然覺得有一團火,倏的一下燃燒在了自己身上,而且她那樣火熱的滾燙的手也將自己抱得越來越緊。
“熙之!”
“蕭卷,我好熱啊……”
她抱住他腰的手鬆開,整個人幾乎是膩在了他的懷裡,滾燙的雙手胡亂扇了幾下,無意識的解開了自己的外衣,嚷嚷道:“今年夏天來得很早哦,這麼熱……”
蕭卷暗吸了一口氣,慢慢幫她把脫了一半的外衣脫下,柔聲道,“熙之,你喝醉了,進去休息一下吧……”
“嗯,我頭有點暈……好暈啊。”
蕭捲起身,抱起她就往臥室走,一路上,她緊緊抱着蕭卷的脖子,嘰裡呱啦的笑個不停:“蕭卷,你剛剛說什麼?”
“你先休息……”
“蕭卷……”
她的身子越來越燙,蕭卷摒住呼吸,渾身上下也不由自主的燥熱起來。他暗吸了一口氣,幸好臥室的距離很近,他趕緊幾步走了過去,將藍熙之放在了牀上。
他勉強鬆了一口氣,剛要轉身離開,可是,腰立刻又被抱住了:“蕭卷,好熱,你不要走……”
深呼吸,再深深的呼吸一下!
蕭卷在牀邊坐下,摸摸她的臉,柔聲道:“熙之,休息一下,一會兒就好了。我去給你弄點解酒的東西……”
“蕭卷,你要走了?又要離開了?”藍熙之忽然有點兒清醒過來,驚惶的拉住他,“這次走了是不是就再也不回來了?”
蕭卷聽着她驚惶的聲音,心裡有點酸楚,她的手抓得實在太緊,微一用勁,蕭卷身子前傾,不由得倒在牀上,幾乎整個壓在了她的身上。
身下的人兒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月白色的衫子,玲瓏小巧的身子火把一樣貼着自己,又大又明亮的眼睛發散出醉人的迷離的光彩,羞澀卻又灼熱,陌生而又充滿期待。
“熙之,熙之……”他低聲叫她的名字,只覺得理智開始一點一點的瓦解,嗓子又幹又熱,渾身幾乎要冒出火來。
醉眼朦朧裡又透着點清明,她不由自主的更加抱緊他,呢喃道:“蕭卷,蕭卷……”
蕭卷勉強擡起身子,又要離開,可是,這聲“蕭卷”叫得如什麼仙音妙樂,勾魂攝魄!蕭卷遲疑着,抱着她的手一點也捨不得放開。
“蕭卷,蕭卷……”
她這樣軟軟的柔聲細語,滿含了陌生的情熾,蕭卷只覺得呼吸都開始困難起來,閉了閉眼睛,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了二人,所有的顧慮、擔心都飛到了九霄雲外,他俯下頭,凝視着她烏溜溜的黑眼睛,情不自禁地輕輕吻上她的滾燙的額頭、臉頰,然後慢慢的來到她嫣紅的同樣滾燙的嘴脣,手也慢慢伸向了她的衣襟,輕輕解着她的衣釦……
第一顆衣釦已經解開,她感覺到蕭卷那樣灼熱遊走的手和滾燙的親吻,那是一種奇異到了極點的感覺。她微微閉上眼睛,軟軟的再叫一聲“蕭卷……”
酒的熱意、動情的狂亂心跳,牽動了體內無法控制的亂躥的氣流,
忽然喉頭一甜,藍熙之不由得偏過頭,睜開眼睛,“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
猶如一盆冷水澆遍全身,蕭卷一下清醒過來,翻身抱住了她,惶然道:“熙之,你怎麼啦?”
“哦?”藍熙之也清醒了一點兒,疑惑的看着他,“蕭卷,我沒怎麼啊……”
“還沒怎麼?”蕭卷伸手輕輕擦拭她嘴角邊的血跡,“不行,熙之,得馬上找大夫……”
“不用了。”
“一定得找大夫,來人啊……”
“蕭卷,真的不用了,恐怕是酒喝得太多的緣故。我練的那種功夫不能喝酒,我以爲喝甜酒不會有問題,沒想到甜酒也……”
蕭卷見她說得如此肯定,好一會兒才心有餘悸道:“熙之,今後你一滴酒也不能喝了。記住,不準再喝任何酒了。”
“好的,我再不喝了。呵呵。”
這一大口鮮血之後,她臉上的酡紅幾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比往常更明顯的慘白。蕭卷緊緊抱住她,柔聲道:“熙之,以後別練功也別喝酒了,就平靜的過日子好不好?”
“我要保護你的啊!”
“不,熙之,應該我保護你了。”
藍熙之凝視着他溫柔的眼神,他的眼神常常都是溫柔的,可是如此深邃刻骨而又柔情繾倦的溫柔,她卻是第一次見到。她微笑着輕聲道:“蕭卷,我沒有問題。你放心吧。”
這時,酒已經醒了一大半,她忽然記起自己剛剛的舉動,慘白的臉又開始變得舵紅,趕緊從他懷裡坐起身來。
蕭卷也有點尷尬,放開她,站起身走到一邊,很不自然的四處看看。藍熙之想起什麼似的,又道:“蕭卷,你先前說明天‘上巳節’要幹嘛?”
蕭捲心裡一抖,後悔得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他沉默了一下,微笑道:“熙之,也沒有什麼,就是一些朋友一起在讀書檯聚聚而已。明天我來接你一起去。”
藍熙之轉動着眼珠:“又是那些士族麼?跟這些人有什麼好聚的?而且我又不認得人。”
“石良玉和朱弦也會來,他們你都認得啊。”
“唉!可不可以不去啊?”
“熙之,就是一起看看花而已,如果到時你不喜歡,我們就先離開好了。”
“那,好吧。”
…………………………………………………………………………………………………………
鳥兒剛在枝頭髮出第一聲清脆的啼叫的時候,藍熙之推開窗子,呼吸了一口窗外新鮮溼潤的春天的空氣。
梳妝檯上放着一個大大的錦盒,盒子裡是蕭卷送來的東西。她打開,裡面是一整套極其精美的羅衫和全套的首飾。
這套羅衫比起自己生日時蕭卷送的那套更加華貴,那是一種十分希罕的貢品,羅衫月白爲底,上面繡着淡淡紅色的百鳥朝鳳圖,刺繡的工藝幾乎達到了超絕的地步。再看那套首飾,最奇特的是一件鳳釵步搖,上面兩顆同樣拇指大小的藍色寶石,十分希罕,輕輕搖動,發出很悅耳的細細的清脆之聲,就像是某種天然的樂器發出的聲音。
她若有所思的看看這套太過華麗隆重的服飾,心想,穿瞭如此可怕的衣服簡直就是裸的告訴人們“我好有錢哦”,蕭卷究竟是要幹嘛呢?她想了想,還是穿在了身上,梳洗齊整,推開了房門。
蕭卷滿面微笑的站在門外,細細的看她幾眼:“熙之,走吧。”
蕭卷是滿面的微笑,可是聲音裡卻有少許的不自然。藍熙之敏銳的看着他:“蕭卷,有事嗎?”
蕭卷搖搖頭,藍熙之看他的微笑裡一絲黯然飛快閃過,心裡忽然有點不安,但見蕭卷只顧大步往前走,便只好跟了上去。
……………………………………………………………………
人,很多的人幾乎讓人眼花繚亂。京城士族大家的公子、小姐幾乎全部到了,五顏六色、花枝招展,幾乎讓人有點透不過氣來。
蕭卷暫時離開了,說是要去安排一點事情。藍熙之身邊原本跟着一大羣丫鬟、侍從。這些,都是蕭卷給她找來的,還嚴格吩咐了這些人一定要守在她身邊。這是某種身份的體現?藍熙之心裡隱隱有些不安,雖然那大幫子人一直恭敬的跟着她,可是哪裡跟得住?她尋了個覷漏,很快便悄悄擺脫了這大幫侍從,闖入了人羣裡。
“藍熙之……”
是石良玉驚喜的聲音。
藍熙之趕緊轉向他的方向,石良玉原本的驚喜在看到這樣一個盛裝而來的女子時,忽然變得有點奇怪,似乎看見了什麼陌生的東西,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她身上的衣裳太過華美,頭上的鳳釵太過珍貴,因爲穿了這樣一身行頭,走路也變得微微有些不自在,往日飛揚佻脫的女子,忽然如眼前衆多的貴族女子一樣,變成了木然行走的木偶人,泯然衆矣…………
藍熙之是何許人也,見他隱隱變得失望的目光,微笑起來,點點頭。見她這樣微笑,眼睛又變得那麼明亮,石良玉心裡微微的失望立刻變成了一種陌生的興奮,幾步走了過來,開心道:“藍熙之,爲什麼是你一個人?”
自己本來是和蕭卷一起來的,並不是一個人。
石良玉又熱心道:“藍熙之,我陪你吧,反正我沒有什麼事情。”
藍熙之正愁不認識人,立刻就要答應,可是忽然看見蕭卷就在前面不遠處的花臺上,被衆人簇擁着。她笑起來:“石良玉,我先離開一會兒……”
“好吧,等會兒見,今天,你可是主角哦。”
藍熙之停下,正要問他什麼意思,可是周圍已經擁擠了很多人,另外有人在喊石良玉,她遲疑了一下,不得不快步離開了。
因爲石良玉這一聲“藍熙之”,她剛獨自離開,周圍的目光立刻追隨了過來。仿如一隻猴子忽然進入了人的世界,也或許是一個人忽然闖進了猴子的世界——藍熙之每走一步,幾乎都是走在千百雙眼睛裡,好奇、評判、品評、挑剔、鄙夷、欣羨……這時,藍熙之才明白,人類的眼神還真是豐富多樣,情態各異。
何採蓉身邊的婢女發出一聲驚呼:“天啦,小姐你看,是藍熙之,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就是藍熙之?打扮得如此華貴,不像庶族啊……”
“看她身上的衣服,這種刺繡是貢品中的極品啊,她怎麼會有?”
“庶族就是庶族,穿上了龍袍還是狸貓……”
“聽說她很厲害,寒山寺的維摩潔像就是她畫的……”
“能畫像有什麼了不起?女子無才便是德嘛……”
“‘上巳節’花會,她一個低賤的庶人女子怎麼敢出現在這裡?”
………………………………
這裡面,最訝異的是石良玉的母親王夫人的目光。她今天來的目的主要就是看看藍熙之究竟是“
何方妖孽”,看了幾眼,忽然自言自語道:“倒也清秀端莊,怎麼看也不像傳聞中的妖女啊?!”
除了朱、石兩家外,其他人只是收到了讀書檯侍從送去的賞花請帖,只知道是“上巳節”賞花,並不知道太子收“義妹”的事情,王夫人看大家驚訝的眼神,低聲道:“你們難道不知道?今天太子會收她做‘義妹’啊……”
“難怪,先前,我看見她是和殿下一起來的。天啦,士族多少好女子,殿下爲什麼要認她做義妹?”
藍熙之轉頭看去,爲首的麗人正是兩度被自己嚇暈的何採蓉。她的旁邊站着一個華貴的中年婦人,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她並不知道,這個婦人正是石良玉的母親。藍熙之認得的只有何採蓉,何採蓉站在一堆女眷裡,既沒附和也沒開口,臉上是徹底的冷淡和不屑,似乎生怕看一眼庶族之人就會降低自己的身份。
衆人忽見藍熙之的目光看來,竊竊私語聲立刻小了下去,紛紛移開了目光。
“殿下爲什麼要認她做義妹?”、“你是今天的主角哦”————藍熙之慢慢往前走,忽然有點明白過來,擡頭看去,蕭卷正在和幾個十分氣派的中老年男人敘話,看樣子,這些人正是幾大家族的大家長。
她繼續往前走,前面是幾個貴公子在熱熱鬧鬧的互相招呼,其中一人看見她走過來,看了幾眼,立刻低聲道:“藍熙之來了……”
此人正是司徒子都。他旁邊的一個公子也看見了藍熙之,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藍熙之,倒愣了一下,長長的睫毛眨了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藍熙之先招呼他:“朱弦!”
“哦?”朱弦回過神來,好奇的打量着她,面前的女子錦衣麗服,再也不是往日所見落魄書生一般的寒酸,而是異常的清秀端莊,她那樣慢慢的走過來,頭上的鳳釵步搖,一步一生輝,很有點搖曳多姿的感覺。
他看了好幾眼,心裡一跳,忽然笑起來:“妖女,別以爲你這樣就可以躍龍門了!你要記住,你的血緣還是低賤的庶族,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
他的四周立刻響起了一片應和之聲,尤其是司徒子都的大聲叫好聲。
藍熙之極其耐心的聽他說完,微笑起來:“嗯,我會牢牢記住的,朱弦。”
朱弦見她絕非往常的反脣相譏,而是非常禮貌的點頭微笑,眼睛裡卻有一絲深深的悲傷之意。這絲一閃而過的悲傷之意是如此刺眼,朱弦忽然覺得有點笑不出來,低聲道:“藍熙之…你……”
“熙之,熙之……”
是蕭捲走了過來,溫柔的聲音,親切的語調。藍熙之看着他的笑臉,覺得有些天旋地轉,她低聲道:“我頭有點暈,我先去喝點水……”
“來人,送茶水上來……”
“不用,我自己去喝。”
“好的,你去吧,快點回來。”
已經有普通的遊人到山上來了,但是,因爲他們是庶族,只能遠遠的看着這邊的花會和這邊的衣袂飄香。這時,已經有歌舞聲響起,有人在唱歌,歌喉婉轉,繞樑三日,熙熙攘攘的人羣忽然安靜了下來,聽她的婉轉歌喉,看她的妙手彈奏,這是才貌雙全的何採蓉在輕歌曼吟。
她是士族的第一美人,永遠都是人羣裡的焦點。
從一棵巨大的古鬆背後望去,蕭卷正坐在中間高臺上,仔細欣賞着這樣絕妙的歌聲。何採蓉是這次太子妃的最佳人選,何採蓉才貌雙全家世顯赫,何採蓉是所有男人的夢中情人!蕭卷聆聽得是如此忘情,以致於自己已經離開很久了,他都沒有發現。
藍熙之忽然輕輕笑了起來,發覺自己就如一個妒婦,已經流露出了爭寵的苗頭。她想起石良玉不以爲然的目光,喃喃道:“水果男,其實,你們都沒有看錯,也許,我的意識裡就是在妄想攀龍附鳳吧?……不然,我幹嘛喜歡蕭卷?不然,我本來都已經離開了,又何必跑回來自取其辱?”
“熙之,你做我的妹妹好不好?”
她想起自己昨夜近乎放蕩的舉止,想起蕭卷幾次拒絕不得的尷尬神情,心裡像扎進了一根刺,頭眼都開始昏花前來。
……………………………………………………………………
“倚天屠兔記”。
藍熙之的腳步有些踉蹌。她看看那個經年沒睡醒過一樣的邋里邋遢的老闆,瞬間覺得他的這張臉特別聖潔乾淨,幾乎沒有一點點的虛僞和敷衍。
老闆笑着迎了上來:“客官,要吃點什麼?兔腦殼還是牛肉麪?”
“酒,越多越好!”
一支明晃晃的寶石頭釵、一隻紅色的毫無瑕疵的玉鐲一起放到了老闆手裡。老闆大睜着眼睛,口水幾乎都要流下來了,好一會兒才點頭如搗蒜:“夠了夠了,您喝多少酒都夠了……”
這樣的店裡自然沒有什麼好酒。
劣質的燒刀子一入喉,像有塊燒紅的鐵烙在胸口,狠狠的磨,狠狠的挫,要將全身的血肉骨髓都研磨成粉碎一般。
老闆是個厚道人,搬了幾壇酒放在旁邊,見她光喝酒,又顛顛的跑去拿了大堆兔肉、兔腦殼放在盤子裡給她端上來,“客官,我再去給您煮碗牛肉麪……”
“不用了,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
“客官,吃點東西吧,不要光喝酒,這樣很傷身的……”
藍熙之微笑着看着他,又將身上的玉佩摘下來,遞給他:“老闆,你可真是個好人……”
老闆嚇了一跳:“您給的東西不知已經可以買下多少個店了,我不敢再收您的錢了……”
藍熙之隨手將玉佩扔在地上,笑道:“唉,看來真不是什麼好東西,誰都不想要啊!”
老闆趕緊去撿了起來,給她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客官,您需要什麼儘管吩咐。”
“好的,謝謝你。”
夜已經黑了。藍熙之看看四周,店裡已經沒有人了,老闆趴在一邊打着瞌睡。她的眼睛還是那麼明亮,心裡依舊那麼清醒。她笑了起來,其實,要喝醉也是不容易的。要看心情,心情好的時候纔會喝醉,不好的時候,是怎麼都喝不醉的。
一股濃濃的甜腥味躥上喉嚨,烈的酒和體內的一股氣流互相沖擊、亂躥,渾身幾乎要裂開來。她低下頭,大口大口的吐出血來,直吐得月白色的袖子都沾滿了血跡,殷紅的血跡和淡紅色的花紋混在一起,慢慢地就分不清楚哪些是花紋哪些是血跡了。
老闆常年沒睡醒般的目光終於徹底睜開,驚得眼珠子都差點掉了出來,戰戰兢兢的跑過來:“客官,您……”
藍熙之笑道:“你放心,我不會死在你這店裡的……”
她站起來,在牆上靠了一會兒,慢慢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已經是深夜了,天空是黑的,前路是黑的,整個世界都是黑的,沒有一絲光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