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也知道當時自己的行爲的確是在冒險,看似很順利,但其實有很多機緣巧合。
如果不是左良玉通過王培安搭上了王朝佐這條線,如何出城還真的是一個大問題,但處於那種情況下,你不去搏一把,那又當如何?
當然這個時候他肯定不會去和父親爭論,再怎麼父親也是爲自己安危考慮,也是一顆愛子之心。
“父親,我明白了,以後一定不再如此。”低頭認錯纔是最明智的做法,馮紫英垂頭。
馮唐深吸了一口氣,還欲再言,卻見自己妻子已經面露不悅之色,只得改口:“我先到書房,你先和你母親說說話,待會兒到我書房裡來。”
待馮唐拂袖而去,段氏早已經按捺不住,一把拉過馮紫英攬入懷中,手也在馮紫英頭上臉上摩挲着,“兒啊,你可嚇死爲孃的了,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娘該怎麼辦?”
也的確讓段氏心驚膽戰,這幾日裡寢食難安
她三十歲才生下這麼一個獨子,可以說是視若拱璧,整個馮家只此一子,香火全靠他了。
本來讓其到臨清去弔唁長輩她就不太樂意,但想到這山東地界也是一片安泰,馮佑也是一個精細可靠之人,這船來船往也就是幾日的事情,未曾想到一去先是患病,後是遭遇匪亂,差點兒就要把她給嚇得魂飛魄散。
“母親,其實沒有馮佑說得那麼嚇人,您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汗毛都沒丟一根,您也知道我的性子,若真是兇險無比,我哪裡敢去?”面對母親的真情流露,馮紫英也有些感動,這種源自血緣的關懷任何時代任何時候都是不帶任何其他色彩的,“不過我還是答應您,以後一定不這麼做了。”
“兒啊,咱們馮家只有你這一根獨苗,馮家日後就全靠你了,你爹你媽年齡也大了,你那幾個姨娘也是不爭氣的東西,這麼些年來我忍了她們許多,卻也沒見過生個一男半女。”
段氏話語裡也不無驕傲,唯有自己這個正妻才生下一個嫡子,其他幾個,包括自家堂妹都沒能結出一個果來,這既讓她得意,同時也有些擔心,真要自己這個獨苗兒子出了點兒什麼狀況,那馮家就要絕後了,這是馮家都無法接受的後果。
“母親您說哪兒去了,您還年輕着呢,身體也好,和爹都能長命百歲,日後你們倆還是得要抱孫子呢。”
安慰父母最好的話就是這個,果然這話一出,立時就讓段氏精神好了不少,話題立即轉開。
“鏗哥兒,馮佑說你救了揚州巡鹽御史林大人的小姐,莫不是你對那林家小姐有意?”
“母親,您這說到哪兒去了?那時候只顧得如何逃得性命,哪有心思去想這些?”馮紫英一愣之後也啼笑皆非,這林黛玉纔多大?七八歲吧,自己也才十二歲不到,哪裡想得到那方面去?
但對於段氏來說,卻不那麼想,她立即搖頭:“鏗哥兒,你也不小了,馬上就滿十二歲了,再有兩年滿十四歲,就要考慮婚姻之事,便是現在你爹也和我商量過,要尋個合適的人家,我聽那馮佑說林家小姐身子嬌小憐弱,我們馮家只有你一個,她怕是不合適的……”
馮紫英扶額無語,這都考慮到這麼深遠了麼?生養問題都納入議事日程了?
不過林丫頭的身子骨好像的確有些瘦弱,這種身體估計在哪個大戶人家都不會受歡迎,尤其是那些個人丁單薄的家族,更是婚姻考慮中的必備要素,你不宜生養就意味着嫡子欠缺,須得要庶子承擔家業,這又容易帶來很多麻煩。
“母親,這個話題說得有點兒遠了,我還從未考慮過,……”馮紫英只能硬着頭皮道。
“鏗哥兒,這等事情也不是該你考慮的,你爹和我肯定會替你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也定要能生養,否則我們馮家開枝散葉咋辦?”
段氏並沒有徵求兒子的意思,她也不過是隨口一說,這婚姻之事歷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啥時候輪到孩子自己做主了?
縱然自己這個兒子好像這一趟出去回來變化很大,長大不少,但是也不可能由着他性子來。
面對母親執着的目標,馮紫英只能是敗退,這話題無論如何都是爭不贏母親的,爲了傳宗接代開枝散葉,一切都可以拋開。
“母親,我還要到父親那裡去,我先過去了。”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
段氏有些捨不得的又拉着兒子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陣,無外乎就是老爹就只知道想重返大同,兵部那邊關係如何走不通,只是語焉不詳,但無外乎就是謀求起復不順的意思。
成功的轉移了父親的注意力,馮紫英也就順着話題向下,“父親,也不盡然,倭人雖然是癬疥之疾,但是如果處置不好卻能對我們江南財賦重地帶來極大破壞,不可不防,朝廷稅賦十之八九來自江南,若是江南持續爲倭寇襲擾,只怕會影響整個國家財稅,引發更多的事端,這一次臨清民變不就是因爲朝廷設立稅監引發麼?聽說就是爲了九邊軍餉朝廷纔開始在各地設立稅監,……”
“哼,這可不是朝廷設立的,是皇上親自派人下去的,沒見着都是些公公麼?”即便是武將也對這些沒鬍子的閹人沒多少好感,馮唐也不例外。
突然想起什麼,馮唐才發現自己差點兒就被自己兒子把話題帶偏,忘了正事兒,立即惡狠狠的道:“小畜生你此次膽大妄爲,若非上蒼庇佑,豈不是要我馮家絕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