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軒錦愈的心中,或許這一次失手,只是再一次將自己的命運結束,並沒有什麼不同的。但是這一次的失敗,對於蕭煜翎來說,卻是致命的打擊,這麼多年,他一心要保住的,就是軒錦愈這個人,一直所想的,就是將當年軒門慘案重翻。
以前,他只是讓軒錦愈換了一個面目的活着,但是現在不同,現在是落在了箢明的手裡,如果明日執刑的話,那麼這麼多年來的隱藏和隱忍,就全都白費了。
而今日朝堂上的動盪,給了韓驍一個正面向蕭煜翎示好的機會。只是在收拾好朝堂外的動亂的時候,他正想找個機會去見見蕭煜翎的時候,不料蕭煜翎卻先找到了他。
只是今日韓驍的舉動,現在蕭煜翎就算是光明正大的來訪也不足爲怪,奇的卻是,蕭煜翎卻是掩人耳目的到來。這點着實令韓驍有點莫名。
在書房奉茶的時候,蕭煜翎正待開口說明來意的時候,韓驍卻‘噓’的一聲,示意蕭煜翎噤聲。自己則探在門外,驀然將門一開,一個年邁的身影卻趴伏在門口,“你在此作甚?”韓驍望着那趴在門口偷聽的管家,一臉不悅。
“我,……”管家一時語塞,結巴了一瞬,忽然指着房內的茶杯,“老奴是來爲公子換茶的,請,請,請……”將桌上的茶杯端走,管家一臉賠笑的模樣,倒是房中其餘的兩人都是陰沉着臉,一付不討好的模樣。
管家走後,韓驍轉過身望着蕭煜翎,一付你明白了的樣子。“聖上,您也看到了,微臣在家中也是諸多束縛,此地不是說話之所。”
蕭煜翎一聽,心中頓時明瞭。韓慎那人,向來不支持朝堂上的任何一人,自成一黨。而今日肯爲自己除掉蕭承明,全然是因爲韓驍已經涉險在其中了。自己怎麼也不會忍心自己的孩兒陷於危險之中,纔會出手相幫。
但是韓驍也從今日的舉動,遭到了父親的監察,其舉動只有一個解釋,韓慎並不想韓驍站在自己的這邊,纔會如此嚴密的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如此一想,蕭煜翎頓時鬆了一口氣,若是剛纔自己貿貿然的就將要救軒錦愈的事說了出來,那麼當年軒門之時頓時便會落入韓慎耳中,當年韓慎在朝中,與軒胤老先生也是水火之勢,若是讓他知道軒錦愈還尚在人間,豈不先除之而後快。
蕭煜翎止不住失望的神情,卻只好起身,“如此,朕有些隱言也不好在此多說,韓卿且先休息罷!”
就在蕭煜翎起身走出的時候,韓驍卻叫住了他,“聖上,請隨微臣移步,若聖上真有事而來,韓驍又豈可誤事?”
蕭煜翎聞言大喜,忍不住笑了起來,“真不愧是高玧所推薦的人!”韓驍默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蕭煜翎帶至後院中的一處池塘邊。池塘的一邊是高牆隔阻,高牆的後邊是一處馬廄,平時無人出入。
面對着偌大池塘,旁邊若有人前來,必然會被驚擾,自此也不怕有人偷窺之嫌。“陛下,現在可以放心的講了,請恕韓驍不怠之罪,讓皇上屈尊至此。”
蕭煜翎怎有怪罪,“韓卿如此心思,朕又怎好怪罪呢?”蕭煜翎知道事態緊急,也不與韓驍多繞什麼彎子,直接將軒錦愈之事道出。
韓驍在聽完蕭煜翎的話後,除了驚訝之外,就是對這位皇帝的刮目相看。沒想到平日裡對箢明的忍耐,都是他隱忍的表面。但是令韓驍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當年軒胤一案,就算他沒有親眼所見,但光是聽聞便已覺得慘絕人寰。
沒想到蕭煜翎竟然膽子大到,敢將軒錦愈藏匿至今,還想將軒錦愈送至箢明的身邊,這一做法,既大膽又冒險,真不像是平常那個蕭煜翎所會做的事。
“時間太短,估計箢明也不會鬆懈到讓人去將軒錦愈救出的地步。”韓驍呼出了一口氣,凝眸而望,卻想不出有什麼良策,可解此時的燃眉之急。
“依朕的想法,是來硬的,韓卿覺得如何?”蕭煜翎的話,帶着一點挑逗性,稍微聰明的人,就會想得到,蕭煜翎想來硬的,卻又現在來造訪,就是明白的告訴了韓驍,朕想要你出手。
這不是一樁容易的事。
韓驍也將心中的所想的,明白的和盤托出。“今日韓驍的舉動,想必皇上也是明白,韓驍敢當着全朝的大臣們公然與皇上站同一陣線,足以證明了韓驍的決心與膽魄了。但是如今這事,非是韓驍自己氣餒,確實是不容易完成的事呀。”
蕭煜翎本來就會想到韓驍會有這樣的回答,但是現在除了這樣,自己也沒什麼別的好說了。“朕苦無良策,難道苦心保住的軒門一脈,才見天日就又要斷送在箢明的手中不成?”
韓驍聞言,也有不忍。“箢明不會輕易放過冒充樑霽想安插在她身旁的人的。”韓驍的話是鎮定的,他提醒着蕭煜翎,“她既然下令處死軒錦愈,而軒錦愈又是陛下所推薦的,陛下覺得箢明會沒有防範着你麼?”
蕭煜翎一怔,“這點朕何嘗沒有想過呢?”他無奈的搖着頭,“但是朕如何能袖手旁觀呢?”
“或者,我們可以……”韓驍的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卻又將語頓住,徑自搖着頭,“行不通,我爹是不可能答應救軒錦愈的。”
聽到這話的蕭煜翎,頃刻間也有點驚訝,他竟然如此大膽,想要韓慎出手救出當年與自己如同水火的政敵之子。蕭煜翎也是和韓驍一個想法,在聽到韓驍的這話之後,卻又是靜默了下去,他如何不知,韓慎又怎會出手相幫呢!
兩人靜默,卻始終怎麼也料不到,高牆後面的馬廄下,草垛的堆積下,韓慎的管家在下面側耳傾聽,剛纔兩人的談話,一字不露的聽進了他的耳中,在兩人久無良策之時,只有這個偷聽的管家,笑得如花綻放。
韓慎的書房內,此刻也有一位客人。
白衣寒士,似乎久不光臨,韓慎的態度,也有似乎沒有任何的轉變,依舊如同那個當日寄身籬下的寒士一般禮遇相加。“先生,你說我兒如何不好好思取,卻偏向了皇上那一邊,真是氣煞老夫。”
韓慎跺腳的模樣,倒惹起了樑霽的一絲玩味,問道:“韓驍投靠在蕭煜翎那邊,依高某看來,卻無不可,侯爺爲何這般氣急呢?如果是我,還真會勸慰韓驍多多與蕭煜翎靠攏。”
“這……”韓慎一時不明白樑霽在說的什麼。“老夫向來就不支持那個傀儡皇帝,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怎麼今日卻說出這樣的話?”
樑霽晃首,“侯爺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呀!”樑霽起身,爲韓驍分解疑惑,“侯爺應該也知道,蕭煜翎多方走動,無非的就是想將箢明拉下來,將朝政還於自己掌中,侯爺與箢明不可兩立,那是自然的事,箢明此人嗜殺太甚,誰都容不得她,但是,蕭煜翎呢,侯爺可有想過?”
樑霽的這一番提點,倒讓韓慎有點眉目了起來,“先生繼續!”
“蕭煜翎如何說,都是真正的一國之主,若是日後,他能取代箢明,那便有了與侯爺勢均力敵的籌碼了,那時候,侯爺說,您是不是他必定拔出的一顆眼中釘呢?”樑霽仔細的捕捉着韓慎臉上的表情,見到韓慎的表情突然凝固,淡然的一笑。
“侯爺是個果斷之人,他日若侯爺一統朝堂,他蕭煜翎自然不可爲慮,但是相反呢,是他蕭煜翎把持了朝政,侯爺那時,便真的危險了,若皇上身邊沒有安插一個侯爺信得過的人,侯爺不覺得,這樣比較安全嗎?”
韓慎恍然大悟,對樑霽的這一番話,深信不疑。“如此,老夫即日起,便不再限制韓驍的行動,如此,先生覺得可行?”
“不必!侯爺只管像現在這樣,繼續打壓着韓驍與皇上之間的聯繫,這樣會使得皇上更加信任韓驍。”
韓慎聽完,呵呵的笑了起來,“先生妙招啊!”
此時,管家卻推門而進,打斷了兩人之間的談話。並附耳在韓慎的耳邊,將剛纔蕭煜翎與韓驍之間的會面與對話一字不露的交代給韓慎聽。
韓慎凝固着臉色,點了點頭,只是吩咐了那管家,“好生看管着少爺,有誰與他接近,即刻前來稟報。”
管家應了一聲,隨即退出書房。韓慎正想與樑霽說明蕭煜翎的來意之時,樑霽卻率先開口,“其實今日高某不昧前來,所爲之事,也是與蕭煜翎一樣,高某希望侯爺出手相幫,救下軒錦愈。”
“先生知道軒錦愈?”韓慎眼神一凜,有點不悅的氣息。
樑霽一笑,“當年軒胤先生名滿天下,誰不知道。但是卻是爲侯爺而來,侯爺不可記取前仇,不顧以後呀!”
“本候如何不顧以後了。”聽了樑霽的那話之後,韓慎不悅的語氣更是甚了,卻還一心要裝大度,硬是將臉色變了幾變,說有多滑稽便有多滑稽。
樑霽卻抓着這一點不放,“高某也不多加過問侯爺與軒胤當年的恩怨,只是現在高某爲侯爺謀事,自然是以侯爺的利益爲要,不知道高某如此說,侯爺會不會相信呢?”
韓慎突然一笑,“高先生韓某所策劃之事,韓某又豈會不明白呢?若不是高先生在蕭承明面前多下功夫,在老夫與箢明和皇上對峙當日,先生不事先料好了先機,派人跟蕭承明說老夫與箢明對峙了起來,他可坐收漁翁,那老老匹夫又怎會那麼容易的就剷除掉,這還算先生之勞。”
樑霽沒有在蕭承明的事上多說什麼,只是將下話繼續,“現在高某要侯爺救軒錦愈的,也是這樣一個道理,現在蕭煜翎暫時羽翼未豐,還不足爲慮,所以侯爺現在最大的敵人是箢明,而不是已經死去了的軒胤。”
“先生是要我好好利用軒胤這個舊仇所留下來的血脈,當成討伐箢明的武器?”韓慎猜測着,但卻說得很是肯定。他與樑霽相處久了,似乎也明白了一點樑霽這個人的處事風格,他的習慣是借力打力,用另一個人的手來對付另一人。
只是,他站在自己的這邊,又想借他打擊誰,又借誰打擊他呢?韓慎頓時腦海中想起了這樣一個念想。
驀然一驚,差點將剛纔桌上的茶杯給撥到了桌下。
“侯爺,怎麼了?”韓慎搖搖手,“沒有,本候一時之間想事情想得多了。”他嘴上這樣敷衍着,但是心中卻在打量着,到底要不要聽高玧的話,去救那個軒錦愈。
但是,一直到現在,高玧所做的事,確實沒有一件是對自己不利的,反之每一件對他來說都是大獲之感。
沉吟着,韓慎卻久久不回答樑霽的話。
樑霽豈會看不出韓慎的沉吟。按照他的推斷,韓慎應該在打擊箢明的事情上會不遺餘力的纔是,怎麼如今一聽到他的計策,卻反而遲疑了呢?
“看來,這個人還不至於是那種會被眼前利益所迷失的人,也不愧他能據恆朝廷數十載,至今不倒!”樑霽在心中暗暗感慨着,但是卻不得不爲韓慎的遲疑做兩步的打算。
韓慎要是答應了自然是最好,要是不肯答應呢?他應該如何救軒錦愈?
兩人的心思,都是同樣的百轉千回,各有城府。最後,韓慎起了身,卻是一付爲難的樣子,“高先生,並非我韓慎不願汲取先生的意思,只是,我赤焰軍一向被箢明盯得緊,若貿然派人前去劫獄,恐怕到時一個失手,不但救人成,反而被箢明抓住這一個口實,到時便得不償失了。”
樑霽細細的聽着韓慎的話,心中卻不斷的嘲諷,“暗中派出一名高手劫獄,會落下什麼口實,若真的失手,來個矢口否認,箢明又能耐你何?”只是心中的不滿依舊只是不滿,樑霽卻不好多加強求什麼,只是應了聲,“侯爺所想,也不無道理,!”說罷,便想韓慎賠了一禮,“倒是高某求功心切,將侯爺的安危棄於腦後,實在愧疚!”
韓慎見樑霽如此謙虛,瞬間倒也不好說什麼。畢竟若他真是爲了自己着想,自己這樣拒絕他,豈不叫他寒心,以後還怎爲自己效勞。
但是剛纔那一瞬間所聞到的危險氣息,他本身便是謹慎的人,這一點錯覺,讓他不敢冒這個險,若真的應驗了自己所想,那到時候栽在這個人的手中,豈不只有‘活該’二字得以形容。
想至此罷,韓慎那一點愧疚之感也頓時煙消雲散。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他也不可全信此人呀,不然落得個蕭承明的下場,就得不償失了。
於此,與樑霽再幾句寒暄,樑霽便以天色已晚,欲行回宮而像韓慎告退。
送走了樑霽,韓慎卻將自己關在書房內,自己一個人理着目前的思路。“不得不說,軒錦愈確實是老夫打擊箢明的最佳手段呀!”韓慎不禁感慨。
對着紗窗許久,手上卻一直端着茶杯,在思量着什麼。突然,他將茶杯重重的放下,叫來了管家,吩咐他前往赤焰軍中,挑選出一名利落敢死之人,今晚闖進宮闈中,將那軒錦愈劫回府中。
管家得到命令,應了一聲,立刻趕去照辦。
將一切吩咐停妥的韓慎,此時卻是感到無比的暢快。“嘿嘿,嘿嘿嘿,高玧是個危險的人,老夫不能時時倚靠着他,但是他的計謀,老夫又怎好意思白白浪費呢,高玧,老夫也算是不負你一片苦心了。”
然而樑霽,此時出了韓府的後門。再雲的身影在不遠處等候着。看到樑霽的到來,立刻迎上前來,但是看到樑霽依舊深思的神色,卻隱隱的猜測到樑霽心中所煩悶的事。“莫非是,韓慎不肯出手幫忙?”
樑霽看到再雲的關心,笑了一下,有點沮喪,“我好像變笨了,連說服一個人的能力,都沒有了!”
再雲看着樑霽的落寞神色,心中也是一陣惆悵。自從樑霽選擇用屠牛薰香當藥用的時候,再雲的心中便一直鬱郁,如今看到樑霽行事不遂的模樣,心中便下了一個決定,“要不,就讓再雲出手,肯定不會失手,一定將那人帶回來。”
樑霽聽到再雲的話,先是意外,再是一笑,“再雲也不笨嘛,我正又此意,但是卻不是要你去劫箢明的牢,而是去劫韓慎的道。”
再雲擰眉,表示不解。
樑霽一笑,看周圍是大街,一派熙攘,也擔心是有耳目混跡其中,怕所說的話被聽了去,也沒有和再雲多加解釋什麼,“回去後,要怎麼做我詳細的告訴你,你照做就行。”
樑霽這樣說,再雲自然沒有再多問什麼。
只是樑霽此刻的心情卻豁然開朗,韓慎的一舉一動,有怎能逃得過他的雙眼。今日的舉動,怕是韓慎已經多他有所防備,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自己是否得采取在韓慎沒有察覺的時候,將他的羽翼除去呢?
樑霽嘆着氣,路過一家酒肆的時候,黎雲獨自賣酒的身影竄入了樑霽的眼中。樑霽記得,這個女子,是當初收留蘇沐的女子,那個當晚,自己在風口處迎着風,煞是孤獨的時候,是她第一個發現了自己,開口問他,“公子,可是前來買酒的!”而自己也曾在她家大醉過一場。
不巧樑霽在看着她的時候,黎雲也將眸子擡起,正好與樑霽對上。一見到樑霽,黎雲立刻放下手中的活,來到樑霽的前面。
“這位公子,請問沐兒現在還好吧,我記得你與她似乎很有交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