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水墨把藥罐拿去藥閣,我伸頭向洞口外望了望,細碎的陽光透過樹簾,散在地上。
想了想,最終還是沒能按捺住自己的兩條腿,吃力的起身,向洞口外走去。
走近樹簾時發現,這些葉子的形態很特別,一邊是鋸齒狀,一邊是很圓滑的弧線,一半邊顏色嬌嫩翠綠,一半邊顏色深到接近墨綠。
掀開樹簾,陽光刺眼,閉着眼睛數了十步停下,迎着太陽站在擋路石前。
十步走下來,已經冒了一身虛汗。
我按住胸口,每一次呼吸,那裡都不免一陣灼熱,好像現在每喘一口氣,生命的刻度也會隨之降下一格一樣。
我自言自語道,“這一劫,不太好過啊……”
“哥哥原來在這。”肖愁走了過來。
“我剛出來曬會兒太陽,你可別一來就要給我趕進去啊。”
“不會,只是外面風大。”說着,他給我披了一件大氅。
剛想道謝,肖愁忽然說道,“不許道謝!”
我笑了笑。
“哥哥剛纔站在這裡,在想什麼?”
“在想我體內的靈石,現在還好不好。”
肖愁有些詫異,“哥哥現在擔心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體內的靈石?”
“我是主體,它們都是依附我而生。以前是隻有我自己的靈石,現在還有肖願靈胎。我的世界很大,有山有水,有天有地,我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但是它們的世界,不過是我這副臭皮囊,它們沒得選。我很怕有個什麼閃失,害的它們連這個簡陋破爛的棲身之地都沒有了。”
肖愁看着我,“哥哥何必把自己說成這樣,你應該可以感覺得到,它們很喜歡你。”
我搖搖頭,“這次回來之後,我好像不太容易能感受到它們了,所以我在想,它們現在的狀況是不是不太好。”
“它們現在……確實不太好。”
“怎麼個不好?”
肖愁皺着眉,“在我給哥哥療愈的過程中,我無法觸及到它們,它們也無法感受到我。”
“它們現在都處於無連接狀態?”我問道,“意思是……失聯了?”
肖愁點頭,“差不多,不過說是沉睡更貼近些,因爲我偶爾還能感覺到你的體內有一些微弱的氣流。正常情況下,靈石是無休無眠的,它像一箇中轉站,也像一個指揮所。它要通過積攢靈氣,來穩定靈力,也要輔助主體支配調運靈力。通常,不到主體油盡燈枯的那一刻,都不會出現這種無法連接的情況。”
我笑了下,“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已經是油盡燈枯了?”
“不是這樣的!哥哥怎麼會油盡燈枯?我剛剛只是打個比方!”肖愁臉上難得一見的不悅。
“你剛剛說的那股微弱的氣流,你覺得會不會是它們發出的求救信號?”
肖愁點點頭,“我覺得,它們有很強的求生意志和被治癒的慾望,就跟哥哥一樣,是一個倔強不屈服的人。”
我笑道,“你現在還不忘用你的仁心來寬慰我啊?你放心,我不會放棄它們的,因爲之前,在我最危急的時候,它們也同樣沒有放棄我。”
“哥哥說它們沒有放棄你……它們……這麼說,你也感覺到了肖願?”
我點點頭,“我也是猜測。”
我跟肖愁說了之前發生的事,起初我面對巨蛇時,所爆發出來的力量是我的靈石沒錯,但是那股力量退去後,我明顯感到體力不支,以至於後來到了湖底,我甚至沒有辦法擡動那塊石頭分毫。
在我近乎絕望時,體內漸漸涌動着有一股微弱的氣流,我猜,那一定是白三想再盡它最後的力量幫我一把。可是就在那一刻,忽然有一股更強勢的力量出現了。
我當時只是覺得奇怪,也沒功夫去深究,現在想來,那一定是肖願釋放了靈力。
肖愁也證實了我的想法,“以哥哥的靈石在當時的損耗程度來看,如果再強制輸出的話,它必死無疑。”
肖愁是除了小粉以外,唯一一個會把白三看成是生命體的人,只是“必死無疑”這幾個字,聽的我頭皮發麻……“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我的靈石爲什麼還要幫我?難道它不知道嗎?”
肖愁道,“護主是靈石的本能。”
聽聞後,心裡很不是滋味。
平時白三那個傢伙一副高冷不近的樣子,我一度以爲它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有時看它那消極的態度,都懷疑過它是不是有厭世傾向。
我問道,“肖愁,對於我目前的狀況,你是不是還有其它辦法?”
肖愁眉頭微皺,眼神忽然飄忽了一下,淡淡回道,“沒有。”
“我們的肖愁可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我勾着他的脖子,“我對我這個弟弟還算是小有了解,他不僅醫術高明,行醫手法也很大膽!之前又是要跟我換眼睛又是要給上仙拆封條的,但是現在卻突然走起了靜養這種保守路線……”我搖搖頭,撇嘴道,“不像他了。”
肖愁看着我,“哥哥……”
“你不要有什麼顧慮,如果有什麼想嘗試的治療方案,你儘管拿出來,你哥扛得住!”
“風險太大……我害怕……”
“怕什麼?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肖愁低着頭,小聲道,“我怕會失去你……”
“怎麼會?你說來聽聽,那個方案是什麼?”
肖愁道,“取靈。”
“取靈?那是什麼?”
“把肖願的靈胎從你的體內取出來。”
我不解,“取靈很困難嗎?聽起來好像比把它放進我體內要容易啊。”
肖愁沉默着。
“如果取靈失敗,會怎麼樣?”
肖愁道,“主體被反噬,或者玉石俱焚。”
“被誰反噬?”
“肖願,亦或你的靈石。”肖愁頓了頓,“我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因爲哥哥的靈力,不及肖願。而且,肖願的靈胎靈識不全,易失控。”
我問道,“如果肖願的靈胎被取出,還可以像以前一樣保存起來嗎?”
肖愁點點頭,“問題不大。”
“那就好。”
“那就好?”肖愁道,“哥哥未免想的太簡單了。”
“取靈成功的概率是多少?”
肖愁搖搖頭,“我還沒有嘗試過。”
“即便沒有試過,你應該也有預估過吧?幾成把握?”
肖愁沉默片刻,說道,“一成。”
我心一顫,難怪這小子一直沒敢提出來這個方案。只有一成把握成功的話,那不就相當於是碰運氣了?
“肖愁……”
“哥哥不必再說了。”肖愁打斷我,“這個方案不可行,你放心,我一定會再想到其他辦法的。哥哥別在外面待太久,早點回去休息。”說罷,轉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發現這小子近些天,好像瘦了不少……
我裹緊大氅,想着肖愁剛剛說的話。
一成……要不要試試?
想想現在,每天除了躺着就是喝藥,身體狀況一點都沒有改善,所謂的“靜養”也不過就是拖着耗着,這些肖愁也一定知道。火哥跟水墨忙前忙後雖然嘴上不說,但我也能看得到他們臉上的疲憊。
一個人病着,三個人耗着,等小粉醒了,怕是又要再拖累一個人了。
“白三?”我輕聲喚它,意料之中,沒有迴應。
我繼續道,“白三,取靈……你說我們要不要試試?成了皆大歡喜,敗了……我們也剛好可以去找白爺,你說呢?”
一陣風襲過,身子一晃,一隻腳一下踏出了攔路石,我猛的把腳縮了回來,倏地冒了一身冷汗……
“一眼照顧不到都不行啊!”水墨在我身後叫道,“小白你個死孩子!快滾回來!”
我笑笑,沒回頭,對他招了招手。
“你還跟我來勁了!”水墨走過來,又給我披了一件大氅。
我看着他。
水墨道,“看什麼看啊?自己身體虛不能再受涼了不知道嗎?想吹風想自由就得負重,要麼就回去躺着!”
“水墨,這幾天,辛苦你們了。”
“打住打住啊,你少在這噁心人,趕緊好了比什麼都強……都是哥們兒說這些幹嘛,你看,我這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水墨搓着胳膊。
我笑道,“等你以後要是也有爬不起來的那一天,我也會這麼伺候你的。”
“你會不會說話!身體不好嘴也病了?”水墨指了指懸崖,“信不信我把你從這推下去?”
我搖搖頭,“不信。我信如果我再向前邁一步,你一定會一把拉住我,然後對我說:前面是懸崖!”
水墨一臉茫然的看着我。
我得意道,“在乎我的人都會這麼說。”
“小白,你這病都蔓延到腦子了。”水墨拉着我往山洞走,邊走邊叫,“肖愁!肖愁!別管什麼靈石了,先給你哥治腦子吧!”
我笑着跟在水墨身後,忽覺鼻下一股溫熱,擡手一摸,竟摸到一手的血,我連忙擦乾淨,好在水墨沒有察覺。
晚上睡前,又被水墨逼着喝了一碗“芝麻糊”,決定明天見到肖愁時,一定要跟他申請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