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一緊,認親這事,好像的確發生在那段時間裡。
那天飯後肖愁就匆忙離開了,說是要去藥閣。難道,他實際是去發第二道指令給火哥?
事隔一天,的確已經來不及了。
火哥道,“小老弟,這事是我的錯,是我擅作主張才把事情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肖愁已經不想報仇了,雖然我問他原因他沒說,但我心裡也清楚,他是因爲你……”
我問道,“你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爲改了道指令你就認爲他不想報仇了?爲了這一天,他不是等了二十一年嗎?”
事情因肖愁而起,眼前這樣的結果,不知道該不該說是他造成的。但在肖愁看來,他製造了因,就應該承擔所有的果,這一點,倒是跟小粉很像。
其實,我是信了火哥的話,我只是不想承認我對肖愁做了一件很殘忍的事。
火哥說道,“不想報仇是他後來親口說的。”
我看着火哥,耳朵卻一直在聽着白三。
我怕聽到白三否認火哥的說法,又怕它什麼都不說,就像現在這樣。忽然發現,我對肖愁的信任,竟脆弱的可憐。
火哥繼續道,“那次我們一起從牛家村回來後,你險些丟了命,那時肖愁就說,這是那些他害死的人對他的懲罰……如果你能好過來,他就再也不去碰報仇的事了。”
白三異常安靜,我心裡卻無法再安寧。
“他還說了什麼?”我問道。
“他當時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說什麼他本來已經快有家了,以後家裡什麼都會有,但要是少了哥哥該怎麼辦之類的……我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這些都是他的原話。”火哥舒了一口氣,“我跟了他這麼多年,他無時無刻不想着給肖願報仇,這次會忽然放下報仇的事,還不是因爲有了更想珍惜的人?”
“白三……”
我終於忍不住叫了它,我知道它會說什麼,但這一刻,我只想聽到一些其他的聲音。
火哥愣了一下,看了看小粉又看看我,小粉也轉頭看着我。
白三說道,“真的。”
我閉上眼睛。
忽然明白了降澈爲什麼一直想找一個人去恨。不是因爲這個人有多少該殺的理由,而是怨恨這種情緒,如果沒有一個釋放口,就只能爛在體內,然後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慢慢腐臭,朽敗,這樣的過程實在讓人很難接受。
“小老弟……”火哥掏出那把我給他的匕首,雙手託在我面前,低着頭說道,“整件事情就是這樣,白爺是我害死的,村民也是我害死的,我還。”
“收起來。”我說道。
火哥愣了下,不明就裡。
我說道,“上仙愛乾淨,不喜歡家裡濺的到處是血。收起來。”
“小老弟……”火哥有些驚訝,“這件事……”
我說道,“這件事不該只算在你一個人頭上。”
“你還是要連肖愁一起算在內嗎?”火哥急道,“那些人都是我殺的,我說的都是真的!小老弟,你不要相信肖愁說那些什麼讓我屠村的話……”火哥不停的幫肖愁開脫着。
白爺,管家,牛家村的人,都不是肖愁殺的,但這些人又何嘗不是因爲他死的?如果說這些人都是因爲肖愁死的,再追溯到源頭,爲什麼會有這樣一場陰謀,我又何嘗脫的了干係?
這件事不該只算在任何一個人頭上,我也有份。
前前後後兩個村子沒了,現在已經知道了牛家村的真相,但是太陽村呢?
降靈這麼做的目的,總該不會也是爲了讓我恨杜輕晨吧,或者,到時她會說出一個更荒唐的理由。
小粉忽然問道,“你知道二十六年前的事嗎?”
火哥怔在一旁,不解的看着小粉,我也好奇的看向他。
小粉繼續道,“二十六年前,樹林裡突然出現了兩個人,一個大人,一個嬰兒。”
莫非,小粉是在問那個神秘的高修爲神獸?他該不會認爲那個神獸是火哥吧?
片刻後,我猛的反應過來。小粉知道不是火哥,他是在懷疑肖愁。
果然,火哥聽到後,神情變得有些古怪。
只聽小粉直接問道,“那個人,是肖愁嗎?”
火哥一陣猶豫後,點點頭,“上仙說的沒錯。”
真的是肖愁!
這二十六年前的真相,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一下想起來,第一次見到肖愁時,他就說過,“我們曾經見過面,但你可能不記得了……”
原來,他二十六年前就見過我,還在我身邊留了五年。
會常年在這片樹林裡,救了我們但又沒有辦法將我們帶離,靈氣還如此深厚的人……除了肖愁,還能有誰?
“他當時怎麼發現我們的?”我急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火哥說,肖愁一直都知道我們一家住在這片樹林裡,但他從來沒有主動找過我的母親。
我猜這是因爲我的母親和他的父親在當年分別後,就像約好了一樣,都沒有再聯絡過對方,各自過着互不打擾的生活,而肖愁也一直遵守着這份默契。
火哥說直到二十六年前,肖愁在黑市裡突然發現了我母親的靈胎,猜到我們家可能出事了,他趕到我們家時,那場大火已經燒盡了。
肖愁在回去的路上發現了我,之後又找到了管家。
接着,便黑市,樹林,這樣往返照顧了我們五年。
管家的靈氣是肖愁輸給他的,在第一次給管家注入靈氣後,管家就醒了,肖愁當時問了管家一些事,但是他什麼都不肯說。
肖愁爲了避免身份暴露節外生枝,在給管家注入靈氣的同時,也抹去了他這五年中所有的記憶。
五年後的一天,當肖愁從黑市出來找我們時,發現管家和我身邊多了一個人,那個人是白爺。
肖愁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白爺是有意救我們,並要帶我們去找小粉。看到我們跟白爺走後,他也離開了。
我想了下火哥說的話,肖愁是在杜輕晨丟下我後發現的我,我吃的那顆靈石會不會是他在路上撿到的,然後餵給了我?
想到這裡,我問道,“肖愁給管家注入了靈氣,也給我餵了靈石是嗎?”
不料,火哥否認道,“肖愁發現你時,你就已經吃了一顆靈石了。”
“不是他給我吃的?”我驚訝道。
火哥搖頭,“不是肖愁,而且他當時還在你的襁褓旁,看到了另一顆被扔在一邊的左眼靈石。”
我大惑不解,怎麼會有這種事?有人餵了我一顆,然後還扔了一顆?
如果那人知道靈石是好東西,應該要麼兩顆都佔爲己有,要麼兩顆都給我吃了,要麼就算只餵我一顆,另一顆也應該帶走,不應該隨手扔了啊。
在肖愁之前,就應該只有杜輕晨見過我了,但是杜輕晨跟降澈說他沒有看到靈石。
假設杜清晨說了謊……
我心一顫,一個念頭猛地在我腦子裡閃過,我脫口而出道,“不可能!”
火哥茫然,“什,什麼不可能?”
“承認自己的哥哥會救你,要比承認他會害你還要難嗎?”降澈從樓上走下來,身後跟着水墨。
“你是說……杜太陽當年給小白吃了一顆保命靈石後才離開的?”
降澈淡然道,“眼下,還有別的解釋嗎?”
我問道,“他不是跟你一樣,一直想要殺我嗎?他怎麼可能會救我?”
降澈輕描淡寫道,“所以他後來才後悔了呀。”
水墨也有些不敢相信,問道,“他既然不想讓小白死,爲什麼不帶着小白一起走?”
降澈撥弄着指甲,“這話應該換種問法:他既然想讓這個小朋友死,爲什麼還要給他吃靈石?”
我明白降澈的意思,按照水墨的說法,杜輕晨本身是不希望我死的,而降澈的說法顯然更符合事實,杜輕晨一直“希望我死”和“不希望我死”中矛盾着。
水墨呵出一口冷氣,不屑道,“這個殺手不太冷啊。”
降澈道,“哪個殺手是冷的?不管是不是人的心,它都是肉長的。”
“那他也是長了塊腐肉!”水墨憤憤道,“我不是有意戳你痛處揭你傷疤,試問哪個心是肉做的男人,會抱着一個想殺自己弟弟的念頭二十多年一直潛伏在人家身邊的?而且,還爲此錯失了保護妻兒的機會,然後還恬不知恥的跟小姨子不清不楚!這話光是說出來就夠繞的了,他居然還給做出來了!”
降澈眉頭微皺,不再說話。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你跟他離婚就對了,你們根本不是一路人。牛家村的案子破了,太陽村的案子也可以結了。如果說牛家村的村民是誤傷,那太陽村的村民呢?還有那些可愛又可憐的小動物們……”水墨忽然惺惺作態道,“那些小夥伴可都是我們的同類,我們的好朋友啊,不好講裡面會不會有未來惡靈界的鬼才。結果,都被你妹妹一個發瘋,全部滅門……簡直就是生靈塗炭,慘絕人寰……”
水墨的獨角戲唱得正上頭,估計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