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渙忽然微微轉了下摺扇,我心一提。
白沁上前一步,她看着我,語氣平和溫婉,“仙靈界不比凡間,尤重尊師貴道,程門立雪,還望謹記。”
我立馬恭敬回道,“多謝綰塵上仙賜教,弟子必當謹記在心。”
白沁淡淡笑了下,“孺子可教也。”
白渙冷“哼”一聲,一臉不悅的甩了下衣袖,收起摺扇轉過身不再看我。
仙靈尊至始至終穩坐廷上,靜默的看着我們你一言我一語,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這花瓶當的相當舒服。
這時,仙靈尊旁邊那個抱兔子的下仙道,“仙靈尊賜仙號,晉仙杜遲夕上前聽封。”
我上前一步,只聽仙靈尊說道,“歸靈許虔,河星望目,賜仙號——赤目。”
原來你不是啞巴啊!我們鬧騰了這麼半天,你就坐在上面像看戲一樣……不過他剛纔唸的那句是什麼思?
我一邊疑惑着,一邊給他行了個禮,“弟子赤目,多謝仙靈尊賜予仙號。”
仙靈尊擡起手,衣袖輕拂,一身紅衣長袍立時顯現在我的身上。跟赤念他們穿的一樣。
我從小到大,都沒穿過紅色的東西,所有的衣物中,顏色最新鮮的就是這條手帶了。眼下,我只想趕緊找個鏡子照照自己。
那個下仙繼續道,“仙靈尊賜仙號,晉仙風吟上前聽封。”
本以爲風吟被賜仙號時,也能聽到一句聽不懂的話,結果仙靈尊只是言簡意賅的說了句,“賜仙號——赤墨。”
我想了下我們的仙號,難道名字是根據我們自身的特點取的?
赤目不就是紅眼的意思嗎?我在特定的時候,會乍現一雙紅眼,而風吟天生獨有一身墨綠色的毛髮,取“赤綠”和“赤眼”不好聽,所以取爲“赤墨”和“赤目”,是這個意思嗎?
下仙道,“自今日起,下仙赤目,下仙赤墨,開始巡習四季,巡習順序依次爲綰塵殿,浮扇宮,悵尋閣,執初軒。巡習期間,還望陟遐自邇,砥節礪行。”
我們回道,“弟子領訓。”
賜仙號遠比我想象中的簡短多了,連個儀式什麼的都沒有。如果沒有之前跟白渙鬥嘴的插曲,估計腳下這百餘石階走的時間,都要比賜仙號的時間長。
我和風吟跟着白沁出了仙靈廷,我繞到白沁身側,說道,“剛纔在仙靈廷裡,多謝綰塵上仙出面解圍。”
白沁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解圍?應該說是訓斥更合適吧?”
我說道,“白渙的爲人無論是在仙靈界還是在惡靈界,人盡皆知。我之前也有聽說,他手裡的那把摺扇中,藏有一把軟鞭劍,剛纔在仙靈廷上直言得罪了他,如果不是綰塵上仙及時解圍,我現在的身上不知道要多出幾道口子了。”
白沁道,“想讓你做到字斟句酌,敦默寡言怕是不易,但是如若不然,以你的性子遲早要吃虧。仙靈界裡沒有成文規矩,這對你來說實在不知是好是壞。”
我笑了笑,“是好是好!這樣的話,即使不小心犯了錯,至少還有申辯的機會。”
白沁輕輕舒了一口氣,“記住五個字,溫、良、恭、儉、讓,對你而言,最重要的便是‘讓’。”
我笑道,“記住啦!”
白沁側頭輕瞥了我一下。
我立馬正色回道,“弟子謹遵綰塵上仙教誨。”
白沁無奈笑笑,搖了搖頭。
走在白沁身邊時,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有一種很踏實很溫暖的感覺,這種安心以前從未有過。
在看到路上過往的仙靈時,腰板也不自覺地挺得筆直,這大概就是從散養到家養的心情轉變吧。
我們走上相連四家的琉璃臺,我驚訝的發現,白沁腳下竟然連一圈行紋都沒有,就連風吟的行紋也跟赤岸的差不多。
再低頭看看我自己的……大圈套小圈,五光十色,極美……
走過綰塵殿的拱橋後,闕門裡的那團濃霧頓時消散大半,已經可以隱約看到幾個下仙,在綰塵殿中匆匆走過的身影。
穿過闕門,眼前之景一覽無遺。
溪水涓涓的流着,樹上也滿是新枝。綰塵殿的左側有三張十餘米的長桌,上面擺放着各式各樣的小東西,琳瑯滿目。
我踮起腳看去,有些是器皿,有些是配飾,還有一些是看不出名堂的擺件,不過各個都是匠心獨運,巧奪天工。
這樣浩浩蕩蕩的將物件擺成三排,還以爲是進了哪位名家的工藝品博覽會展裡。
我本想着,見過了黑市裡的小玩意後,已經算是開了眼界,不同於常人了,不曾想,山外有山。
但是白沁卻說,眼前的這些都是不成氣候的下品仙器,不能用做法器,稍後要全部銷燬。
我看着一陣心疼,很想問問她,不要了能不能送我,就算當不了法器使,擺在房間裡着看也是賞心悅目啊。
風吟看着這些擺件,雖說也是滿眼欣賞,興趣盎然,但卻比我淡定的多,片刻,她問道,“敢問綰塵上仙,這些仙器中,是否都欠缺了一些東西,比如……穩定性?”
白沁淡淡的笑了下,“何以見得?”
風吟道,“弟子只是憑感覺隨便說說,沒有確實根據。”
“你們所見的這些仙器,如赤墨所言,毫無穩定性,施者極難掌控。如果是內力低微的仙靈使用,不僅會適得其反,很可能還會被反控。”白沁看了看赤墨,“不愧是我看重的人,現在綰塵殿中,缺少的正是你這份難得的敏銳。這裡很多造物多年的仙靈,都不及你的萬分之一。”
風吟惶恐道,“弟子只是妄言,連淺見都談不上,不敢接受綰塵上仙如此讚譽。”
“有能之人,又何必過謙?”白沁道。
我琢磨着白沁的那句“我看重的人”……她跟風吟應該是初次見面,對彼此都是不熟悉的,但白沁卻說風吟是她看重的人,難道這次風吟是被白沁欽點的惡靈?
那我這個身無長處的惡靈又是被誰欽點的?莫非我是走了白爺給我開的後門?
疑惑間,我看到綰塵殿的右側有兩個回形的石子路,路中心處各有兩潭水池。有三五個下仙正滿頭大汗的拿着一個拇指瓶,將一處水潭中的水,一瓶一瓶的舀出,接着輕穩小心的繞出回形路後,再走到另一個回形路中,將拇指瓶的水倒入水潭中,如此反覆。
他們身後還揹着一個大小不等的透明的長方體容器,每個人的容器內所裝的水量都不一樣。
我好奇問道,“綰塵上仙,他們背的是什麼?”
“公道皿。”白沁道。
原來那個公道皿是檢驗受罰仙靈是否有完成挑水量的東西,每一次通過拇指瓶,從一處水潭中傾倒在另一處水潭裡的水,都會隨着自身靈力的調運轉入到身後的公道皿中。什麼時候裝滿了,什麼時候刑罰結束。
如果在挑水中途,水從拇指瓶或公道皿裡溢出,身後公道皿中的水量就會瞬間清零,重新計入。
不用說也知道,背的公道皿越大,犯的錯也就越嚴重了。
這時,兩個受罰的下仙不小心在回形路上迎面相撞,兩個人身後公道皿中的水都溢出了一些,霎時,水量清零。
我們駐足看了去。
“赤淼!看你乾的好事!”一個下仙惱羞成怒道。
“幹了好事的只有我一個人嗎?”赤淼也一臉怒容,他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公道皿,“我再來回個兩三次就可以裝滿了,你纔剛開始受罰,相比之下,誰更吃虧!”
下仙道,“你回程時又不像我這樣,需要一直盯着手中的拇指瓶看,你只要護好身後的公道皿即可,你爲何不看着點前方,注意躲避?”
赤淼掐腰,“赤焱啊赤焱,都說我們兩個名字相剋我還不信,如今看來,我們相剋的何止是名字!”
赤焱道,“即便我把名字改成赤森,我們二人也不會水木相合。”
其他受罰的弟子在一旁笑着看熱鬧。
“放肆!”白沁忽然呵斥一聲。
所有受罰的仙靈看到白沁後,紛紛恭敬的向她行了個禮,之後便一臉惶恐不安的低着頭。其他做事和經過的仙靈們也都停下了手中的事,靜立一旁。那兩個爭吵的下仙,此刻更是臉都嚇白了。
在這樣的氣氛下,我也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白沁道,“仙靈尊所賜仙號,豈容你們拿來閒議?”
赤淼和赤焱立馬跪下,怯聲道,“弟子知錯,請綰塵上仙責罰。”
“看來我綰塵殿中的刑罰,是不足以教正你們二人的劣行了。”白沁對一旁的一個平仙說道,“玄薄,帶他們兩個去誅靈塔,其他領罰之人各加一個公道皿。”說罷,拂袖而去。
赤淼和赤焱萬念俱灰的跪在原地,其他受罰的弟子也一臉苦相。大家散開後,立即拾起手中的事,繼續忙碌着。
我跟風吟面面相覷,這個白沁平時溫婉優雅,發起火來也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即便這樣,還是讓人心肝兒直顫……
我小聲嘀咕一句,“風吟,看來女人都不好惹啊……你發飆時什麼樣啊?”
風吟低頭笑笑,沒說話。
身旁一個下仙湊了過來,“你們兩個是新晉的下仙吧?”
我看了看他,娘生娘氣的,手腕上還帶着一條暗紅色的編繩,上面掛着一個長條狀的白色玉墜。
風吟回道,“見過師兄。”
我說道,“以後還要煩勞師兄多多提點我跟風吟。”
“我也纔來沒幾十年,以後你們直接喚我赤堯就行了。”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圍,說道,“提點你們的第一句就是,在仙靈界切勿再用凡間俗名,既然已經有了自己的仙號,以後就要以仙號互稱。”
我點頭,“多謝赤堯師兄提點。”
玄薄目不斜視的從我們面前走過,赤焱和赤淼面如死灰的跟在他身後。
玄薄也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卻是氣宇軒昂,威勢赫赫,腰板挺的比這裡的上仙還直,他帶着那兩個下仙走後,赤堯道,“玄薄師兄是綰塵上仙的心腹,說話比一些個上仙還有分量。”
我問道,“這就是所謂的紅人吧?”
赤墨道,“看上去好有威嚴。”
赤堯點點頭,“玄薄師兄剛正不阿,不會恃寵而驕,平日裡帶我們也很好。只要你們不出差錯,也不用那麼怕他。”
我說道,“像這種話不多的人,通常都是有真本事的。”
“你說對了!”赤堯說道,“玄薄師兄不光精通練製法器的技藝,對制符的造詣也很高。當年綰塵殿和執初軒都看上他了,但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我們綰塵上仙。”
我附和道,“有能力的人,不管到哪裡都搶手。”
赤堯點頭贊同,“既然你們是第一天來,我就帶你們走一遍綰塵殿吧,通常巡習的下仙,第一天都是以熟悉環境爲主。”
我們道,“有勞赤堯師兄。”
詢問後得知,原來赤堯曾經也是被選中的惡靈,難怪會好心搭理我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