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彝和李特的談話時間非常短暫。
氐人現在的問題很簡單:人口繁衍過多,原先曹魏和現在的晉帝國劃給他們的地盤太小。漸漸的已經養活不了太多的族人。加之這些年北方乾旱越來越嚴重,各種鮮卑、羌族部落都往着李家身邊擠。所以李特向關彝提出的要求非常明確:我們這一支氐人現在有十萬餘人,咬咬牙可以抽出兩萬精壯。只要漢國大司馬答應我們,在拿下雍州後給我們更多更好的地盤,我們就願意倒戈。
李慕率領的這支氐人,是已經實現了農耕定居的,就憑這一點就和其他以遊牧爲主的異族不一樣。而且這支氐人如前文所述,他們本來就生活在今日蜀漢境內的巴西郡,只是因爲張魯的原因才遷來關中。所以和其他還處於原始宗教體系裡面的異族不同,他們的信仰比較高端:天師道。
簡而言之,他們和漢人區別不大。把他們轉移到蜀漢益州境內充實那裡的人口,是完全可行的。
但是這也有兩個問題:第一,回巴西郡是肯定不行的。一方面李慕他們這支粉張的氐人,和當年粉劉的氐人相互廝殺了太長時間,彼此之間的仇恨完全無法化解。另一方面則是,他們遷走後,原有的地盤要麼納入蜀漢中央政府,要麼被句家、何家等氐人部族佔領。所以,他們不能回巴西郡。
第二呢,則是這一支氐人被李家控制得太牢實了。十萬人啊!兩萬精壯啊!這樣的部族不拆散,直接放入益州去。別說他關彝了,蜀漢所有的有識之士都睡不着覺吧。
“嗯,玄休啊,若是本官抵定雍涼後,把你們遷回益州,你們是否有故土難離之感?”
“回稟大司馬,我們這一支氐人跟隨張天師來到關中已經五十多年了,比如李特本人,就是生於斯,長於斯。這關中,就是李特的故鄉。族裡除了極少數的耄耋老人,也都是如此。因此,若要大規模的南遷,確實很困難。但是,我們也看到了,北方乾旱一日勝過一日,羌人、匈奴人、鮮卑人都在不斷南下,關中遲早會陷入巨大的戰亂之中。所以,若是能夠南遷,雖然很難,但只要南遷的地方足夠好,我們還是願意的。”
“善,玄休請來看。”關彝起身,帶着李特來到一幅蜀漢益州南部的地圖前:“我大漢現在不算剛剛納入的隴西四郡(安定郡還沒有平定),實有二十二郡。最南部的三郡,從東到西分別是牂牁郡、興古郡、永昌郡。此三郡,都屬於地廣人稀的不毛之地。有大量待開墾的農田。而且,牂牁郡有煤,興古郡有錫,永昌郡有玉!”
永昌郡的玉礦已經說過了。而興古郡的核心就是後世的雲南省箇舊市,這是聞名世界的錫都。那麼牂牁郡呢?
中國的國土上,煤礦分佈極不平衡,總體上是北多南少。而南中國最大的一條煤礦帶,其核心區域,就在今天的貴州省。而蜀漢的牂牁郡,其地域範圍基本上就和貴州省重合!
“玄休是明白人,所以我也說得直白些。你們李家這一部,人口數量太多,若是不分拆,就是到了我大漢境內我也無法安睡。所以,彝的意思是,你,玄序(李庠)、玄通(李流)三兄弟必須分家。然後各自統帥三四萬人分居三郡。如此,大家互不猜疑,彼此都好。”
“呃……茲事體大。李特還需要回去和父親和兄弟們好好商議一下。但無論結果如何,大司馬的誠意我李特是感受到了。也請大司馬放心,在接下來的關中大戰中,我李家至少會對大司馬保持善意中立。”
“嗯,這樣的事情當然要慎重,玄休回去和令尊好好商量吧。呃,對了,玄休可認識齊萬年?”
“萬年叔父乃是我們氐人的大祭酒、智者,在我們氐人中有着極高的威望……李特當然認識。不知大司馬……”
我當然對這個傢伙感興趣了啊。這廝的破壞力比你們李家大多了。
在歷史的本位面上,西元270年禿髮樹機能造反,持續了整整十年,到了279年馬隆出山才鎮壓下去。接着西元294年,匈奴人郝散造反,被晉國政府軍擊殺後其弟弟郝度元於295年跟着造反。當時郝度元爲了廣泛發動關中各部族,急需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出來扛旗,推舉的就是齊萬年。
這一次造反持續的時間不長,雖然他們也曾在戰場上斬殺了被鉗制得很厲害的周處(就是本書裡的無難督),但是當孟觀出場後,齊萬年連戰連敗,到了299年就被鎮壓下去了。
(附帶說一句:名將孟觀後來也死於八王之亂。西晉這個政權給親王的權力過大,其他人才想要一展抱負就要依附各個親王。而一旦這位親王倒臺,一大批他下面的家族跟着被族誅。就是因爲如此,才讓漢人的力量被削弱到了極致。給了異族崛起的機會。還是那句話,這個時代的漢人強的很,只要內部不亂,隨便哪個異族都是想怎麼摩擦就怎麼摩擦。司馬家這個皇族可謂是中國數十個皇族中比較垃圾的皇族了。)
雖然和禿髮樹機能的造反比起來,齊萬年的這一次起事其持續時間短很多,而且波及地域也不大。但對關中地區生產的危害卻比前者大得多,幾乎是毀滅性的。可以說,這一次反叛,直接造成了關中的荒蕪,由此引出了很多歷史事件(比如李特的部族因爲關中被打得稀爛,沒有飯吃,不得已南遷益州,最終建立了成漢政權)。
所以齊萬年這廝的破壞力太大了,這個時候必須提前捏在手裡。
“呵呵呵,玄休啊。本官其實也對天師道很感興趣呢,你這次回去,能不能讓齊萬年大祭酒到我這裡來給我傳經解惑呢?”
“啊?!!大司馬也是我天師道的信徒嗎?哦,在下失言了。請大司馬放心,李特回去後立即催促齊萬年大祭酒馬上動身前來郿縣。”
當年曹操雖然給了張魯很高的禮遇,也不限制天師道的傳播。但是他本人是對天師道半點興趣也沒有。後來的司馬家號稱儒學傳家,對道家的東西沒有興趣不說,還限制天師道的發展。至於魏晉世家這些年流行的玄學,嗯,是有一些道家的因子在裡面。但是在這些世家看來:我們的玄學是高大上,你們的天師道是泥腿子才玩的!
所以,饒是李特再少年老成,聽到關彝對天師道感興趣後就無法淡定了。
“哼,我穿越前可是入了黨的!我的信仰是共產主義啊!齊萬年?分明就是邪教頭子嘛。不來我這裡就算了,若是來了,必然讓他領教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
李特很是歡快的走了。可是關彝還閒不下來。因爲接下來還有一位部族的代表等着接見呢。
南匈奴右賢王劉猛。
話說四百多年前,劉邦在白登山被匈奴打了一個灰頭土臉。由此六七十年間,被迫採取和親政策。靠劉氏宗族的女性來保護漢家江山的平安。那時候嫁到匈奴的女性,地位很低,過得也很悲慘。
後來漢武帝一朝奮起,冠軍侯橫空出世。輪到匈奴被拍得灰頭土臉了——這時候劉家的血脈就高大上起來了。很多匈奴首領都以祖上曾經是劉家的女兒爲榮。很多匈奴首領爲了更好的融入漢人之中,都號稱自己是劉家皇帝的外孫的子孫,乾脆改姓了劉。
這位劉猛,就是其中的代表。
在歷史的本位面,這位右賢王看到禿髮樹機能發動叛亂初期很成功,於是也忙着起兵響應。結果樹機能在雍涼高歌猛進,他在幷州一路敗績,最後被自己的手下出賣,用其頭顱做了投名狀。
簡而言之,這就是一個野心和能力嚴重不符的蠢貨!
他來找關彝的目的很簡單:他願意幫助關彝出戰司馬家,而且是現在就入局。但是關彝拿下雍涼後,他要做匈奴的單于。
聽到這個要求關彝差點笑出了聲。
說起來,匈奴人集體有一個共識:單于必須是欒緹家的直系後代才能做。比如東漢末年的於夫羅,曹魏時代的呼廚泉、現在的劉豹以及未來的劉淵,都是根紅苗正的欒緹家後人。是可以做單于的。
(劉豹和劉淵在年齡上差距太大,接近八十歲。如果史書記載無誤的話,劉豹存活的時間將超過一百歲。)
但是你劉猛是什麼人?你爹是去卑啊!他雖然是羌渠單于的弟弟,卻被分派爲匈奴右部的首領。而匈奴右部是些什麼人?鐵弗人!在正宗的匈奴人看來,所謂鐵弗人,就是匈奴和鮮卑的混血雜種。是低賤的。從你父親擔任右部首領開始,你們這一支就失去了登上匈奴單于大位的資格!
(鐵弗人在後來也出了赫連勃勃這樣的梟雄,建立了十六國之一的大夏。)
所以,對劉猛關彝就沒什麼耐心了。只是很虛僞的說:我現在還在雍州被堵着呢,什麼時候能拿下雍州都不清楚。幷州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就實在太遙遠哪。所以右賢王你還是先回家歇着吧。我將來若是有機會進取幷州呢,那肯定是需要你的幫助的。到時候你們的單于人選,是可以考慮的。畢竟我大漢已經冊封你們匈奴單于一百多年哪,以後遲早都是要把這個傳統給恢復起來的。
送走了劉猛,關彝只覺得內心前所未有的煩躁:“來人啊,去召集大家來議事廳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