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已經結束很久了,可是看着滿地的鮮血與屍體,姜維爲首,漢軍將士人人的心情都極爲複雜。
到底是上了年紀,所以這一場戰鬥,姜維本人並沒有上場。在孟觀的騎兵隊放開速度衝起來後,他就迅速的退入了後方步兵鎮守的大寨。在塔樓之上完整的觀看了這一場戰鬥。
不,或許,稱之爲屠殺更準確一些吧。
“啓稟大將軍,雙方戰損結果出來了。”
“唸吧。”
“諾,此戰,我軍陣亡一千一百二十五人,折損戰馬八百餘匹。其中,板甲具裝重騎兵陣亡六人,大馬折損三匹。敵軍,嘶~~敵軍陣亡八千八百餘人,戰馬折損七千餘匹。此外,我軍俘虜敵軍六千五百餘人,戰馬七千餘匹。”
“幽燕壯士,何其多也!”
在塔樓之上,姜維看得很清楚。本方重騎兵面對對方的輕騎兵,那完全就是徹底的碾壓。若不是本方這一次重騎兵只有兩千,而保護重騎兵側翼的輕騎兵有足足八千的話。這個交換比只怕還要驚人。
但即便如此,晉軍的輕騎兵們仍然迸發出了令人驚歎的勇氣,捨生忘死的勇敢朝着本方的重騎兵進行反覆衝擊。雖然戰果寥寥,但是這樣的場景,即便是打了一輩子仗的姜維都無比的動容。
“打掃戰場,受傷的俘虜要盡力救治。找一些無傷的俘虜出來,協助我軍收斂陣亡將士的遺體。對敵方陣亡將士的遺體,要儘可能善待。之後分別挖坑掩埋,做好身份辨識與相關標記,方便日後其家屬前來遷葬。”
“諾!”
待得傳令兵躬身領命後,赫德拉姆上前一步:“尊敬的大將軍,您的處置非常正確。這些勇士當得起這樣的待遇。這樣的勇士,在以前的波斯,極難看到。”
“呵呵呵,這樣的勇士確實值得尊敬。但要說聞所未聞還是未免誇大。昔年長安的羅馬學者不是講過斯巴達三百勇士麼?便是我大漢,一樣也有耿恭十三勇士名垂青史。”
“耿~恭十三勇士,這是什麼典故?大將軍若有暇,還請爲末將仔細講講。”
“呵呵,這個自然……”
“報~~!大將軍,趙將軍追擊敵軍殘部,成功抓獲敵酋孟叔時!”
“哦?善!大善!速速將孟叔時給本將帶來。唔,你們要客氣一點。”
“諾!”
少頃,趙統押着孟觀進了姜維所在的大帳。
“哈哈哈哈~~來者可是孟叔時?果然是年輕有爲,來人啊,給孟將軍鬆綁。”
“呵呵呵,多謝姜大將軍。”
重騎兵和輕騎兵比起來,其破陣和衝鋒能力那是完全碾壓對方。但說起機動性來,那就沒法比了。所以,重騎兵從來都不能單獨作戰,一定得有相當數量的本方輕騎兵進行配合。這一仗,雖說晉軍騎兵拼死阻截漢軍的重騎兵,讓孟觀的親衛隊繞開了漢軍的重騎兵。但是漢軍一樣有着數量極多的輕騎兵啊。而且這一仗,嚴格來說漢軍是坐鎮城下以逸待勞,晉軍纔是勞師遠征。所以在馬力儲備方面,晉軍到了後來是不如漢軍的。因此,雖然跑出去一定路程,但還是被緊追不捨的趙統給抓住了。
“叔時啊,我等皆是爽快人,有話就直說了。叔時之才,維深愛之,故而姜維有一問,可願降否?”
孟觀很是慘然的一笑:“觀沖齡便受吾皇拔擢委以重任,如何能降?兩萬幽燕男兒將其性命託付於吾,吾卻害他們大半戰死沙場,如何能降?但求一死!”
“哎~~”長嘆一口氣,姜維蕭索的扯了扯自己的鬍鬚:“如此,吾就給叔時白凌一條,留個全屍吧。”
“觀多謝大將軍。大將軍,觀臨死之前還有一言相告。”
“叔時請講。”
“今日之漢晉決戰,晉之勝算其實極爲渺茫。觀能做的,也只是死中求活。孟觀今日身死後,幽州一線,大將軍勝勢已成,故而還請在接下來的戰事裡,盡力善待百姓。”
“這一點請叔時放心。今日之戰,不在一城一地之爭奪,而在大漢一統。幽燕百姓,俱是我大漢子民。吾自當善待之。”
“如此,觀就沒什麼說的了。”
“……哎,來人啊,備酒一杯,吾親自送叔時上路!”
……
當孟觀的騎兵隊出現在高柳城下的時候,城上的士兵們是歡呼雀躍,城內的主將桓灝卻是喜憂參半。作爲早年一起共事過的同僚,桓灝太清楚孟觀的性格了:到底是年輕氣盛,喜歡做一錘子買賣。這要是贏了還好,要是輸了呢?
不管怎麼樣,現在友軍已經到了城外,本隊不出去支援是絕對不允許的。所以待得孟觀的軍隊現身,桓灝就開始組織城內的軍隊準備出城接應。
可惜,他的手下全是冀州來的農夫,戰陣之事那是一點都不懂的。在城牆上高呼爲友軍打氣是可以的,一說到本方也要出城作戰?頓時整個城內都混亂了起來。
“這羣匹夫!真是不堪大用!比起本官昔年在揚州的精銳實在是差得太遠!”
“桓別駕,戰場情勢有變,還請速速登城一觀!”
然後,桓灝就在高柳城牆上目睹了本方輕騎的被碾壓。
然後之後就沒有然後了。桓別駕早年也是在揚州和東吳兵真刀真槍幹過的,不是完全不知兵的小白。他非常清楚,這個時候出城支援,除了被敵軍一擁而上趁勢破城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所以,雖說看着城下的友軍傷亡慘重,但桓灝卻下了緊守城門的命令。
“哎,孟叔時,你可一定要逃出去啊,幽州可不能沒有你。”
在心裡暗暗祈禱後,桓灝把自己麾下的家將們全都聚攏了過來:“援軍是徹底完蛋了,此城終究會被攻破。但是老爺我既然食晉祿,爲了對得起國家。說不得,只有仿效張特例,爲國家守此高柳城一百天。這百日之內,絕不能出任何差錯,否則我龍亢桓氏又要遭受大劫!”
“家主請放心,我等一定嚴格巡查,督促這些冀州兵好好守城!”
“不然,這冀州兵全是新兵,戰力近似於無。老爺的意思是,派出一人,縋城而下,去那蜀賊,啊不,去那漢軍的營帳……”
“家主的意思我等明白了。請老爺寫下親筆書信,屬下今晚就潛過去。”
“善,你去了漢軍大營後跟那姜維說,若是同意老爺我的建議,那就請他撤走主力兵馬,老爺在這一百天內一定足不出戶。百日之後便開城投降。”
“諾,屬下知道了。”
……
十一月三十日,高柳城下僥倖潰圍而出的孟觀隊殘軍約兩百餘人,終於來到了幽州治所所在薊縣的城下。
“什麼?你是說叔時敗了!而且近乎全軍覆沒?這,這怎麼可能?”
“苟將軍,屬下等怎敢在這等大事上欺瞞?那蜀賊姜伯約故意露出破綻,引得使君率軍前往高柳城下決戰。誰料到蜀賊居然隱藏了一隻全身披掛的重騎兵。他們的戰馬極爲高大,交戰的時候我方騎士比對方矮了不下五寸!敵方的戰甲渾然一體,極難破甲……”
“嗯……”在大堂裡背手反覆輾轉之後,苟晞轉身道:“孟使君在哪裡?”
“嗚嗚嗚~~~苟將軍,我軍潰圍而出後,敵軍緊追不捨。孟使君說若是他不就擒,只怕我們全都跑不出去。所以使君在把我等還未有子嗣的士兵放走後就再次返身殺敵,爲我等爭取到了逃亡的時間。使君說,一定要把蜀賊有重甲騎兵的消息轉告苟將軍。否則我軍還要再吃大虧!苟將軍,這是使君的官印,說是可以充作信物。”
“嗯,本將明白了。壯哉孟叔時……好了,你們都下去休息吧。來人啊,好好的安置這些勇士。”
“諾!”
待得這些敗兵被待下去後,麾下的將領們迅速圍攏了過來:“將軍,這下我軍該當如何?”
“嘿!昔年在洛陽聽進奏曹的報告,說是蜀賊穿過西域,結交到了波斯、羅馬等當世大國。我等還嗤笑蜀賊,說他們不知從哪裡找來的蕞爾小國,也敢稱爲大國。現在看來,人家真的是大國啊!罷了,不說這些沒用的了。諸位,我等統帥的,乃是幽州戰力最強的一萬人。你們可知,在我方部隊戰力明顯不足的情況下,爲什麼孟使君沒有把這一萬人帶上戰場?”
“當然知道,將軍。我們這一萬人,最爲熟悉幽州地理,機動力最強。使君之所以留下我們,就是萬一使君在北線戰敗,我們這一萬人就要遊擊作戰,把蜀賊這支部隊牢牢的牽制在幽州,使其不得南下!”
“說得好!我們前些時候分散到各地儲存點的糧食都安置好了吧?”
“已經全部安置妥當!”
“善!使君戰敗,高柳已經難保。高柳一破,長城防線定然瓦解。戰事,將在平原之上展開……現在傳令,全軍整備行裝,立即出城。薊縣,我們不要了。但是本官一定會在這幽冀大平原上讓姜伯約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