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章 先生
“此人竟是對丞相如此推崇?”王平感嘆。
丞相已經去世幾年了,不少人時不時的祭拜,但是也有不少人,慢慢地淡了。但是王平不一樣。
想不到,此時又遇到了一個。
王平也不由甚是傷感,走過去和兒子王訓一起祭拜。畢,見那人仍然在傷感,便去勸慰。
仔細看去才發現,那個人長得非常年輕,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偏高偏瘦,臉還有點黑。身着布衣,卻是讀書人的打扮。
在這個時代,可以讀書是奢侈的,能夠有些文化的人,是受到人尊重的,也是顯眼的。所以王平看到這個陌生的年輕人時,頓時有了拉攏之心。祭拜丞相,還有點文化,在漢中任一個職務是沒有問題的。
那人倒是慢慢地緩了過來,謝過王平,轉身搖搖晃晃地走開去,明顯是要離開去。
王平忽然感覺要失去什麼,想留下這個人,忙說到,“先生請留步。”
那人轉過身,莫名其妙地看着王平。此時王平見人家停下了,想直接說讓對方留下,卻覺得似乎不夠禮貌,他也沒有做過類似挽留別人當說客的事務。
情急之下,問得卻是,“先生從何處來,欲往何處?”
那人還沒有從剛纔的悲傷中走出來,很不協調地笑了笑,覺得這個人很有趣,便答道,“從北處來,往東處去。”
王平囧在那裡,他本來就不善言辭,不知道怎麼接了。許久,還是實誠點吧,於是言道,“想和先生一敘。”
“啊?”年輕人愣了,隨即反應了過來,這是一般人相遇時候的請求。
“哦,可以。”
隨後二人往山下去,到山下的村落,找了一個避雨的地方,面對面坐下。
王平先報了姓名。
那人卻很是驚訝,竟然起身施禮,口中言道,“王平,王子均?漢軍的將軍?失敬失敬。”
“正是。”王平承認,這次來王平着了便裝,沒有穿戴甲冑,他還兼任着漢中太守,着便裝是經常的事。
那人向王平行禮閉,言道,“人們常說,人走茶涼,世態炎涼。將軍深受丞相器重,過了好幾年了,今日卻仍能冒雨前來,可見是真正的感恩之人,讓人佩服。”
隨後又道,“素聞王將軍出身貧苦,不識幾個字,卻做到了大漢如此高的將軍位置,必是實打實的戰功,也是令人佩服。”
王平還想說什麼,問點什麼。那人卻又道,“素聞將軍不善言辭,實在是難爲了。”於是開始自我介紹,名叫李坤,無字,幽州范陽人士,今年十八歲。遊歷到此,感傷丞相壯志未酬,特來祭拜。沒有想到反而又引起王平的傷感,實在是過意不去,不停地表示歉意。
王平一聽,想留下此人詳談,雖然具體說不出什麼緣由,但是這樣放走,也是覺得可惜。他又是一個實誠人,不會像那些文人謀士一樣隨時可以找到藉口。
“平要回南鄭去,先生能不能一起去,到南鄭看看?”王平在試探。
“將軍是想說,多處幾日吧。”那李坤倒是沒有推辭,“可以,坤正可以順漢水而東下。”
隨後啓程,王平讓親衛牽來了一匹馬,請李坤坐上去。那人卻露出了爲難的神色,言說道不會騎馬。見王平不信的樣子,在親衛的幫助下,爬上了馬背,在親衛牽馬的情況下,沒有走幾步,到底是下來了。
“真騎不了。”年輕人很是抱歉,“要不將軍先回吧,如果有時間的話,坤到了南鄭,便去拜訪。”
王平一聽這口氣還算是真誠的,可是誰知道那是什麼時候。還是不甘心放棄,便改了計劃,決定走水路而行。這裡到沔陽大約只有十里的路程,步行的話也用不了多久。
這李坤雖然騎馬不行,但卻很是擅長走路,這十里的路程沒有必要僱車,而且還要過漢水。
路上,李坤卻是主動介紹了自己。從幽州范陽而來,就是出來遊歷,離開幽州,先後經過鄴城,雒陽,然後西行到了長安,去了隴右,還走了一趟西涼的金城。返回的時候,南下走武都,去錦城,看了看都江堰,然後準備沿江水而下,去往荊州。
卻是眼見寒食節將近,突然想到了諸葛丞相葬於定軍山下,便改了主意。來此一趟不容易,於是便北上到了定軍山,祭拜大漢丞相,聊表敬意。
至於以後的打算,則是往東去。經漢中,走上庸,過襄陽,去江東想看看鐘山風雨,秦淮河的十里繁華。
一行人邊走邊聊,途中雖然需要渡過漢水,但是十里的路程不長,當晚就在漢水岸邊的沔陽住下了。王平還兼任着漢中太守,自是有館驛安排。於是一行人到了館驛住宿,晾衣。在外邊的雨中走路也是累了,便早早的安歇。
次日,王平帶了王訓,到漢水碼頭讓親衛僱了一條船,要求可以直接到南鄭的,順水而下。安排親衛們自己騎馬回去,如此既省體力,速度又快。
坐船的確輕鬆又快捷,順水而下,天沒黑就到了。
把李坤安排進太守府,王平開始琢磨怎麼辦?怎麼說。
次日天亮後,早飯畢。
王平請來了李坤,言道,“平想請先生逗留一段時日,不知道是否可行。”
“逗留倒是可以,”李坤言道,“只是,坤實在是不知道能幫將軍做什麼。”意思是,吃白食總不好吧。
“不知先生最擅長的是什麼?”王平問,也是想給這個年輕人一個位置,不說量才錄用,在一個職位上試試總可以吧。
“不知道。”李坤倒是爽快,搖搖頭。看着王平驚訝的表情,又接着解釋,想想出來的這幾年,好像什麼都做過一點,好像什麼都不是特別精通,失敗的居多,半途而廢的居多。
王平有點失望,還是不甘心,又言道,“先生能不能說的清楚些。比如具體做過些什麼?”
“我想想,”年輕人開始數。
先是種過田,耕地,播種,收割,收藏都做過一些,跟着別人做的。
還伐過木,具體的說就是幫別人拉過大鋸,當些苦力活,不是具體的木匠活計。
好像還給別人當值過幾次,就是動動嘴,看看門。而且換了好幾家。
“哦,還當過幾天教書先生,就是臨時的西席,算嗎?”李坤又補充道。
“育人子弟?”王平對這個有點興趣。
沒想到那個李坤斷然否認,“不算。僅僅是教一些小孩子,算是開蒙吧。而且只是誦讀,沒有寫字。”
“要不先生臨時在太守府幫幾天忙?”王平提議,覺得還是看看好,不像是一點水平都沒有的。可是這些話和路上的差不多,又不像是敷衍。
李坤卻是明確地拒絕了。多謝王平將軍擡愛,感激不盡,但是恐怕要讓將軍失望了,真的做不了。
李坤開始解釋,不想爲官,沒有做官的意願。其次,字寫得不好,根本拿不出手,曾經被人諷刺爲對不起華夏,書書寫寫還要靠別人。
而且,在太守府做這些日常事務,天天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太累了,也無聊,不感興趣,也根本提不起興趣。
王平徹底的失望了。看着李坤的神色,心情反倒是放鬆了,純粹變成了聊天。
“那先生的衣着打扮,不像是有錢人。試問先生一句,這一路行來,靠什麼生活呢?”
“騙。”李坤很簡略。
“騙?”王平趕到很是奇怪,不只是李坤的方法,還有這個人的坦白。
“是啊,一路上那些世家大族,豪強地主都是很好騙的。他們搜刮了不少的民脂民膏,不拿白不拿。”李坤言道。
似乎是看到王平的異樣,又補充了一下,現在盤纏充足,自己又是節儉,到了蜀漢只是正常花費。還有,讚揚王平實誠,至少不會騙他。
“那先生可還有教我?”王平決定不再拐彎抹角,做最後的嘗試。
“教將軍?”李坤撇了撇嘴,仔細的看了看王平。“將軍現在是漢中屏障,守好漢中不失,對於蜀漢就是別人比不了的大功勞。現在漢中平穩,魏軍沒有進犯,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嗎?”
王平有些無語,這次是自己唐突了,絲毫沒有收穫。
沒想到,王平失望至極的當口,那李坤反而開口了,“不過,既然將軍開了口,一無所獲似乎也不好。這樣吧,坤感謝將軍的誠意,雖然不能幫將軍什麼,但倒是可以一試讓將軍的那個孩子立些軍功。”
王平立刻來了精神。
他是行伍出身,就是憑着軍功上來的,對於軍功這個詞特別敏感。何況是惠及子孫,這比讓自己立功更有吸引力。這好比是走到了絕路,卻突然開了一條小道,這讓實誠的王平非常驚訝,看着這個叫李坤的年輕人。
沒想到這個年輕人隨即就給了王平一盆冷水。“只是試一試啊,可不一定成,將軍要有失望的準備。”
被冷水潑過的王平這回聽明白了,人家這是留些餘地,給自己留條後路。至少可能性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