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人已寐。夜色如同濃稠的墨硯一般,深沉得化不開。
宴會早已散場,狼狽的大殿裡, 燭火依舊明亮, 只是沒有了剛纔的載歌載舞, 下人們, 零零散散地在裡面收拾着殘餘。
皇宮內一片寂靜, 路旁的燭火,孤單地將樹影倒映在地上,伴隨着徐徐吹來的微風, 輕輕地搖曳着。
皇帝的寢宮內,黃色的紗帳被微風吹得飄着波浪的形狀, 就好像湖面上蕩起的層層漣漪。
一片金黃色的牀榻上, 兩個身影, 正緊緊地貼合在一起,他們的青絲, 纏綿地糾纏着。
赫連宏彥離開魏芷筠的脣瓣,擡起頭,透過外面微弱的燭火,溫柔地看着面前的人。明亮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裡, 卻是如此地耀眼。
被如此熾熱的目光盯着, 魏芷筠的臉不禁紅了, 她羞澀地偏過了頭, 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爲什麼不敢看我?”低沉的聲音響起, 不一會兒,一雙粗糙的手便伸過來, 輕輕地撫摸着魏芷筠的臉頰,然後移到她的下巴,輕輕地捏住,將她慢慢地轉了回來,讓她正對着他。
“臣妾不敢。皇上乃是天子,是臣妾所不能直視的。”魏芷筠小聲地開口說道,眼睛還是往別的地方看去。赫連宏彥的眼神太過於熾熱了,熾熱到讓她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她不知道他究竟爲何看她的眼神如此溫柔,柔到好像只要她一聲令下,他就會把他的江山毫不猶豫地拱手送給她。可是,就是因爲這樣的寵溺,才讓她感到更加的不安,她總覺得他看的好像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體裡的另一個人。
“我不是天子,我是你的相公。”
帶有磁性的嗓音在她的耳旁響起,魏芷筠一驚,又重新看向了赫連宏彥的雙眼。
柔情似水的眼睛裡,彷彿滿滿的都是她的倒影,但是那溫柔的背後,卻不是她。
終於看出倪端的魏芷筠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那個女子,是他的最愛吧?她應該跟那個女子長得很相像,不然他也不會如此地寵愛她。
魏芷筠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有一絲的遺憾,好像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失落。她輕輕地晃了晃自己那顆胡思亂想的腦袋,重新直視赫連宏彥,伸出雙手,放在他的臉頰上,將他緩緩地拉近自己,直直地看着他熾熱的雙眼,輕聲地開口道:“你究竟……在看着誰?”
赫連宏彥沒有回答,他笑笑,低頭,吻上了她雪白的脖頸。
“我愛你。”
魏芷筠無奈地接受着他的舉動,手不自覺地環上了他的脖頸,眼神空洞地看着上方。
過了良久,一個有着燦爛笑容的清秀臉龐,浮現在她的腦海裡。魏芷筠環着赫連宏彥的手,不禁收緊了。
“嬛兒……”她從口中,不自覺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赫連宏彥停止了他的動作,擡起頭來,平靜地看着魏芷筠。但是從他的眼神中,她似乎已經讀懂了一切。
熾熱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安的平靜。赫連宏彥沒有說話,沉默着站起了身,披上一旁的衣服,緩緩地走了出去。
魏芷筠坐起身,靜靜地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
漆黑的密道內,一羣吐着紅芯的毒蛇,正緩緩地朝縮在一起的角落裡的人逼近着,在微弱的燭光下,泛着陰狠的光芒。
魏麗嬛嚇得渾身發抖,緊緊地摟住一旁的晨婷,臉色發白:“晨……晨婷,怎……怎麼辦?”
她就要這麼死去了嗎?不要啊,她還沒有見到她的呆子最後一面啊!可是她旁邊的晨婷和巫馬古拉是怎麼回事,好像還特別地鎮定自若,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王妃莫害怕,我有辦法。”晨婷冷靜地開口道,然後輕輕地拍了拍魏麗嬛的肩膀。
“真的?”都說女人是善變的動物,但沒想到會變得那麼快,那個在上一秒還怕得死去活來的女人,一聽到別人說有辦法之後,下一秒就變得歡欣鼓舞的了,此刻她正兩眼發光地抓着晨婷的衣角,大力地扯着:“什麼辦法,快說快說!”
“請先主大人和王妃屏住呼吸。”晨婷平靜地開口道。在看到他們兩人都準備好之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打開瓶蓋,自己也屏住呼吸,然後把瓶子往前面一扔,瓶子裡面的粉灑了出來,一片白霧頓時瀰漫在他們的周圍。那羣蛇一遇到這個白霧,便都集體倒了下去。
不多會,白霧散去,魏麗嬛放開捏住鼻子的手,有些驚訝地看着倒在她腳邊的蛇,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這瓶東西,不是剛纔在門口用來對付那些侍衛的嗎?爲什麼對這些蛇也有效果?”難道動物也通用?魏麗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因爲我是巫師。”晨婷酷酷地回答道,臉上露出了不易察覺的自豪。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緊出去吧。”晨婷冷靜地擡頭看了看黑漆漆的上方。
“可是我們要怎麼上去?”魏麗嬛無力地看着上方,但是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驚喜地看向了晨婷,“對哦,我忘了你會飛,你和愷琳那傢伙天天都爬牆過來呢。”
晨婷額上青筋突起,無奈地看了一眼,然後緩緩道:“晨婷這就帶王妃和先主大人出去。”可是,她的話剛落音,欲要去扶他們,左右爲難地看着,不知道該先扶哪一邊好。
“你先帶那個古拉大人走吧。”魏麗嬛看出了她的爲難,主動讓步道。
“是。”晨婷感激地看了魏麗嬛一眼,然後扶起巫馬古拉,朝魏麗嬛點了點頭,“我馬上就下來接王妃。”
魏麗嬛大方地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雙腳往地下輕輕一蹬,晨婷帶着巫馬古拉,緩緩地飛向了上方。魏麗嬛藉着微弱的燭光,擡頭看着他們在漆黑的上空慢慢地消失不見,然後低下頭,看着倒在她面前一堆密密麻麻的蛇,不禁抖了抖。
雖然還沒到冬天,但在這陰森森的地洞裡陪着一羣的毒蛇,確實是很讓人發抖,總覺得周圍的溫度頓時下降了好幾度。
等了好久,魏麗嬛看着那燭火昏昏欲睡的時候,晨婷終於緩緩地飛了下來。
“你好慢啊,我都快困死了。”魏麗嬛伸手捂住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王妃,真的是很抱歉,上去的時候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因此才耽擱了,望王妃恕罪。”
“沒事沒事,我們趕緊上去吧。”
“是。”晨婷恭敬地點點頭,然後走過去扶起她,緩緩地飛了上去。
但是,在上面等待她們的,是一片明亮的火光。
在這火光的中間,站着一名雍容華貴的婦人,她身穿鳳袍,右手粉紅的丹蔻,正在火光下泛着耀眼的光。
晨婷和魏麗嬛緩緩地在那個高傲的貴人的面前停了下來。
蘇太后右手戴着長長的護甲套的尾指擡到面前,不經意地看着,動了動手指,然後淡漠地看向她們,一字一句慢慢地開口道:“你以爲……你們能逃得了嗎,王妃大人。”
魏麗嬛嚥了咽口水,不自覺地往晨婷那邊靠了靠,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你想怎麼樣?”
“哀家不想怎麼樣。”蘇太后冷笑地朝她們走近了一步,“只是你們這私自闖進哀家的密室,確實是不應該。”
“所以呢?”
“這人,你們是帶不走的。”蘇太后往後瞄了一眼再次被抓住的巫馬古拉,然後回過頭,冷冷地看向她們,“包括你們自己。”
“是嗎?”魏麗嬛不屑地冷笑了一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突然之間哪裡來的勇氣,在大家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地跑到蘇太后的身邊,一隻手勒住她的脖子,另一隻手拔下了頭上的一根簪子,對準了蘇太后的脖子,“帶不帶得走,由我說了算。”擡頭,瞥了一眼一旁的那幾個精英侍衛。“這幾個是你的忠實奴僕吧?你們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嗎?”
侍衛們看了看蘇太后的眼神,又看了看魏麗嬛手上的簪子,緩緩地放開了巫馬古拉。
“晨婷,快帶古拉大人走,這裡交給我!”魏麗嬛稍用力地往蘇太后的脖子上再將簪子深入了一下,然後冰冷地看着四周的那幾個侍衛。
“可是……”晨婷猶豫地看着她。
“不用管我,你們快走,能逃一個是一個!古拉大人很重要,一定要將他救出去!”魏麗嬛對着晨婷大聲地吼道。
晨婷看着如此拼命的魏麗嬛,心裡不由地涌起一股敬佩,她深深地朝她鞠了一個躬,然後快速地走到巫馬古拉的面前,帶着他,迅速離開了。
直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之後,魏麗嬛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周圍殺氣騰騰的侍衛之後,平靜地笑了笑,右手一鬆,簪子從她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她鬆開蘇太后,往後退了一步,緩緩地開口道:“好了,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但是,有時候聰明過頭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