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曲女子聲樂不停,對張林好奇地偷瞧幾眼,卻沒想被對方一直盯着打量,頓時羞澀地低下頭不敢再對視。
一曲完畢,張巧雲拉着她的手,笑着介紹道:“二弟,這是姐在教坊司的好姐妹,喚作唐玉仙。”
張林拱手道:“小弟見過玉仙姐姐。”
唐玉仙忙是起座欠身,盈盈一拜,鶯聲悅耳地道:“可不敢讓大官人這般稱呼,大官人若不嫌棄奴家賤名有辱清聽,喚本名就好。”
張林點頭應了,對張巧雲道:“七姐叫我來,就是聽唐大家唱曲兒的?”
張巧雲作勢欲打,嗔怪道:“還不是想問你大保正的事情辦好了沒?”
“辦好了,昨天可把小弟喝得不省人事,睡到日上三竿纔起來。”
“貪酒傷身,可得愛惜些。”
“是呢,小弟記住了。”張林道:“我在大名府最多再待四天,十月二十五就得回去,新月初得回去操辦買賣商鋪上的事情。”
“知道你忙,以後想着多來看看姐姐就好。對了,昨兒姐幫你求了個官兒。”
“呃,什麼官啊?”
張巧雲笑道:“你本有個下班抵應的武職官身,只是無品,最多做到大保正就頂頭了。剛好相公手裡有幾個名額空缺,姐便替你求了個正八品的‘敦武郎’散官階,暫時沒有實缺差遣。莘縣裡除了正七品的知縣,也沒人敢明着欺負你,等以後有機會,姐再幫你在大名府裡要個實缺差遣吧。”
還帶這樣操作的?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輕輕鬆鬆弄個正八品護身,即便沒有差遣又如何,老子的便宜姐夫是正三品大官兒。
張林感激地道:“姐,你對小弟真好。”
張巧雲掩口失笑,對旁邊道:“你瞧我這弟弟是不是有點兒傻樂。”
唐玉仙微微頓首,輕聲笑道:“奴家恭喜大官人升官加爵。”
“呵呵,同喜同喜。”
“我瞧你倆都傻。”張巧雲呵呵道:“玉仙妹妹你若是年輕個幾歲,姐姐說不定就幫你跟我小弟成一段好事,可惜可惜了。”
唐玉仙臉色一暗,陪笑道:“奴哪裡有這般福氣,配不上大官人的。”
教坊司裡的女人屬於官伎,和民營坊裡的女人不同,她們有朝廷法度保護,可以陪酒唱曲,但不能陪男人睡覺,否則雙方都要受到處罰。
而且官伎接觸的男人大多是達官顯貴,不跟民營坊裡的女人般可以隨意和行商走卒啪啪啪,有再多的錢也不能明着來。
所以,官伎女人雖然受到朝廷法度一定程度的人身保護,但想獲得自由卻比較艱難,對於名氣大的官伎,就算別人出錢千萬,教坊也不一定會放人。
像唐玉仙這般年紀還未婚嫁的官伎在教坊司裡比比皆是,二十七八還屬於大齡女青年,再過幾年,便要人老珠黃。
所以她正處於一個尷尬的境地,年齡偏大不如十七八歲的受歡迎,而狐媚相的女子又很難嫁出去,只能苦逼地熬到三十大幾四十歲歲就可以被教坊革名賤賣掉了。
好在唐玉仙和張巧雲的私交關係不錯,平日裡沒什麼人會隨意欺負她,但不受欺負不代表她得寵。她知道對於張巧雲而言,以姐妹相稱是擡舉了,若是對方心情不好時,自己其實是害怕的。
想到自己的命運,唐玉仙哪裡還有好心情,只是強作歡顏地陪這對姐弟說笑,間或唱個小曲調和下氣氛。
期間,有丫鬟來報信說夫人找。
張巧雲脣語嘟囔了一句,像是罵話,只得無奈地起身暫且離開,讓張林吃過晚飯再走。
對於張林而言,得到了正八品的“敦武郎”散官階是個好消息,他剛擺平大保正的事情,明年就升級到都保正,繼續暗中擴充私兵。
一想到此間美事,他不禁嘿地一聲笑出來。
耳邊聲樂忽然停頓住,女人輕靈鸝語問道:“大官人爲何發笑,可是奴家哪裡彈唱錯了?”
“哦,抱歉抱歉,剛纔在想其他事兒。玉仙姐姐繼續,小弟洗耳恭聽。”
唐玉仙修長雙臂環在琵琶上,沒有再彈,卻問道:“不知大官人可曾婚娶了?”
張林撓撓頭,尷尬地道:“只有兩個妾,尚未娶妻。你別叫我大官人了,叫二郎聽得順耳些,我這人不是當官的材料,就混個官身做買賣方便。”
“有樑相公照應,大官……二郎的買賣定然順風順水。”
“嘿,借姐姐的吉言,小弟明年就把買賣做進大名府。到時候開連鎖酒樓,姐姐可得來給小弟捧場。”
唐玉仙神色一變,目帶幽怨地道:“奴家是屬教坊司的,不能陪閒人唱曲,二郎所託非人了。”
張林笑着反駁道:“我姐又沒有官身,你還不是來了?”
唐玉仙頓時不說話了,沉下臉頰,沉默半天。
張林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剛纔那般說,豈不是把對方當做私營坊裡的歌妓一般對待麼,簡直是指着人鼻子辱罵啊,有點過分。
好在他是無心犯錯,趕緊抱拳道:“玉仙姐姐別怪罪,小弟口無遮攔,平常基本不去勾欄坊裡玩耍,不太懂規矩。剛纔不是那個意思,小弟是把你當朋友請來賞面做客的意思。”
“沒事。”唐玉仙這才輕輕點點頭,忽而纖細手指撥動琴絃,婉婉唱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比起白玉蓮,唐玉仙的歌喉嗓音更是催人淚下,幽怨纏綿,悽悽切切叫人傷心共鳴。
張林忽然想到一般女子唱這首歌,大多數都是因爲哀怨身世,期待脫離苦海的心情。他擡起眼時,只見唐玉仙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的臉色,心裡暗叫一聲不妙,趕緊躲開直視。
我擦嘞,老子又不是開慈善機構的,你還想指望我花上萬兒八千貫錢替你贖身不成?這特麼女人太多,夜夜笙歌,爺的身板可吃不消啊。
他忽然想到自己妻妾少,年華正茂不說,還跟樑府這般關係深厚,又有官身,而且腰纏萬貫,的確是教坊女子做夢都想交好的男子。
但他轉念又一想,這唐玉仙在教坊裡又不是前幾名的花魁,年紀又大,估計贖身也就三四千貫錢罷了。
若是堂姐這邊使把勁,估計三四千貫錢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