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入冬後大王鄉大肆招納肢體健全的流民數百,針對轄地人口暴漲的局面,張林只得把都保事宜通過文書傳達到大名府司戶參軍何元那裡。
光明正大的藉口有的是,作坊招工、替換保甲、指揮營補缺等等,他也犯不着把這事捂起來蓋着。再者,大鄉並小鄉,荒田合攏本就是常事,不會惹得人注意。
有官方背景就是好,莘縣已是落入張林操控之中,除了知縣一個混日子的,其他大小官吏都被張林架空,縣尉換作了欒廷玉。
至於原先的縣尉房宣山,則被調去了大名府掛名保甲司下做個提轄。雖是平級調派,但對房宣山來說,也可算是難得的進步了。
都是些芝麻小的不入流武官,也就是張林開口要個人情的代價,更何況其中使了銀子呢。
經過一年的訓練,去歲招納的兩百來個十五六歲流民少年們也有了成長,他們其中一部分人的長輩親戚或者鄉親都在大王鄉里安家落戶當坊工營生。就比如劉倩兒姐弟。
古時候的人少年老熟,男孩女孩都是如此,實際年紀十六七的少年們中好些個看上去都是後世二十出頭的成年男子。
營地裡雖然操練辛苦,但吃得好睡得香,把少年們的身體也練得結實壯碩,這可都是實打實用錢砸出來的。
這一年裡,有人專門給他們教書識字,有專門教授他們馬術弓箭的人,也有專門教授他們武藝槍棒的教頭,張林每次回鄉都會給他們講課,說一些後世基礎的地理知識和家國理念。
這時代的人忠君思想甚重,猶在家國之上。而張林要做的,就是把這羣少年們還不成熟的人生觀給扭轉,以家國爲重,忠君爲後,讓他們知曉爲何要學習,眼下辛苦操練是要做什麼。
“你們吃的米麪肉蔬、穿的羅布麻衣、用的槍棒馬匹,腳下所住的房屋,睡的牀榻被褥,都是咱們鄉里上千人提供給你們的。而你們要做的,就是辛苦訓練,不要辜負了我,以及大王鄉這上千人對你們的期望。”
“你們所能看到的,只是這一縣數鄉的忙碌。但在北地和南地,還有着很多很多人在爲你們的衣食住行而辛苦操勞。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你們只有成長起來,才能分擔我們肩上的壓力,爲下一代去努力。這就是香火傳承!”
“想一想你們來到大王鄉前的日子,流離失所,衣不裹體,食不果腹。想一想那些跟你們一起流難途中餓死凍死病死在道路旁的親人,想一想你們在大王鄉中生活無憂,不愁衣食的親人們。”
“假如有一天,有人要毀掉這一切,把我們的糧食搶走,把親人踐踏在馬蹄刀斧下,把這幸福安樂的生活打破。那個時候,我希望你們拿起刀槍棍棒,騎上馬匹,用你們學來的本領去保護好這片養你們長大成人的地方。”
“也許將來,你們中的某些人會被我調派到其他地方去做事,但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們記住在大王鄉里訓練的日日夜夜,記住你們身邊的熟悉面孔,記住撫養你們成長的鄉人。”
營地校場上,夜幕下,火把滋滋地燃燒,北風呼呼地颳着。
兩百三十個少年們齊刷刷地列隊站在寒風中,聆聽着張某人的激情演講,在他們的身後,數百條軍漢也是肅穆軍姿地列成方陣站着。
張林即興發揮後,對着旁邊的陳良點點頭,後者立刻接過話,吼道:“全體立正,向右轉,目標營舍,跑步走!”
刷刷刷,踏踏踏,整齊的步伐讓得張林頗感欣慰,滿滿的成就。
營帳中,衆位教頭圍着火堆商議。
主位上的張林,將手懸在火上烘烤,道:“年後,把這批孩子編入鏢行中,一批一批地送到費縣扈家莊裡。那祝老太公不是還健在麼,就以他名重建祝家莊,把孩子們以鄉勇名義塞進去。”
曹寶道:“是。”
陳良道:“哪裡還是孩子們,他們這些小子裡有好些個弓馬嫺熟不亞於胡人的,擱在北地,他們早都夠年齡上陣殺敵了。”
張林笑道:“現在有時間精力培養他們總是好的,這批孩子可是咱們將來第一批的教導大隊。”
衆人都笑起來,他們當然懂得自家老爺嘴裡說的教導隊是什麼意思,這批少年只要經過陣仗活下來,一個個都算得上是欒廷玉,陳良,孔燈這般能文能武的教頭。
“下一批的三百個孩子還是一樣的訓法,把不合格的剔除出去,在鄉里做坊工或者送去鏢行做運工都可以。”
陳良點了點頭:“是。”
馮海忽然低聲問道:“二爺打算何時起事?”
“不忙,怎麼也得等這第二批孩子再訓一兩年,南方也需要時間施工建地。好幾千人的身家性命,怎能操之過急?”張林道:“再者,除了軍餉儲備,咱們還需要一個契機,一個名正言順的起事緣由。”
他忽有擔憂地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沒有起事緣由,我也不知道到時候會有多少人能跟隨我們。”
衆人都心思沉重地點頭,但凡造反,需得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哪怕是清君側的口號喊了出來,也得有人響應不是。
簡單一句話,張林最怕的局面就是他起事後,手底下有兵馬叛變向朝廷投誠,或者將官控制不住兵馬譁變,士兵們不願意揹負造反叛君的名聲。那可就完犢子了。
所以,必須得有一個朝廷逼迫他們不得不反的契機,讓大部分人的怨意沸騰到跟着大夥兒造反纔有活路,才能解決軍隊內部控制力度的問題。
其次,張林的起事跟梁山賊夥的造反有本質上的不同,一個是義氣團夥,一個是完整的組織結構,團體信念和目的就不一樣。
這個契機在哪裡,還沒有想出來,只能暫時耐心地等下去。
光陰飛快,在爆竹聲中,在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的氣氛中,張林渡過了他來到北宋時代的第三個年節。
戊戌,宋重和元年,遼天慶八年,金天輔二年,夏雍寧四年。
從去歲十二月初起,北地就已飄雪,到年節時下了四五場小雪。待得年關一過,鵝毛大雪沒完沒了,一連多天把路都給阻了,山裡積雪踩下去能到小腿肚。
“去歲欠收,今年又是個災年啊,不知道得死多少人。”張林看着屋外房檐上的積雪,感慨地道。
這可不是瑞雪兆豐年了。
陶紅雲在他身後站着,袖口裡揣着熱囊保暖,也道:“聽說遼東那邊都,都吃人果腹了呢。”
張林回笑:“你聽誰胡說八道的。”
“可不是瞎說,是那些個在作坊裡的流民說的。”
陶紅雲的話是不是瞎說,張林在清河縣裡過完年節後去大名府辦公期間就得到了驗證,果然大批漢人流民從滄州一帶南下逃災乞食,規模比之年前還要龐大。
他忽然想起去年秋季買馬時候,曹寶二人從金人阿魯弟嘴裡傳回來的話,看來流民南下一是天災,二個就是去歲金遼戰爭的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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