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觥籌交杯,談笑風生,從陽谷縣裡的樂趣再聊到東京府的勾欄,再說到買賣營生的賺錢大計,自然是各有各的生意經。
話題一轉,高員外提到了那西域香膏的事情,問張林是不是真有這能養顏美容的神奇藥膏。
張林謙虛地道:“也不是真有那麼神奇,不過確實是西域來的藥膏,聽說是皇宮王妃貴妃裡不外傳的女人物事。小弟也是湊巧得到一些,一直沒捨得賣,前幾天拿出來收藏,卻被丫鬟瞧見,也不知怎麼就傳的滿大街都是。”
“二郎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這等寶貝香膏,也不早點拿出來讓大傢伙開開眼。老哥幾個何曾虧待過你,還跟我們藏着掖着?”
陳押司笑道:“二郎所有不知,這些女人家的物事,咱大老爺們本來也不稀罕。只是家裡婆娘也不知從哪兒聽見,吵着鬧着要買,夜裡覺都睡不安生。若是二郎肯割愛,銀子方面只管說個價。”
張主薄在一旁只管勸酒,任高員外和陳押司在那裡左一句又一句地討要西域香膏。
張林見火候差不多了,假裝嘆氣地從懷裡摸出三個做工精緻的銀盒子,爲難道:“不是小弟我要藏掖着,這香膏總共只三盒。小弟早想孝敬三位哥哥,只是怕別人再上門要,到時候小弟拿不出,豈不是白得罪人?”
三人一看那盒子,便伸手拿過來瞧瞧,光是銀盒子便要值得三五兩銀子了,裡面香膏的價值可想而知。打開來後,濃郁的草木異香沁人心扉,便是他們這些老男人也是喜歡。
張林趁熱打鐵,叫苦道:“俗話說,不管寡而患不均,這香膏在小弟手裡就如燙手炊餅一般,賣誰都不是。不若三位哥哥拿了去,小弟倒也省心了。”
張主薄問道:“真就只有三盒?”
“真就三盒,把小弟剝光也只這三盒!”
陳押司在一旁撫須笑道:“這倒不好辦了,這縣裡有頭有臉的人不少,若是咱們老哥三個買了,只怕別人心裡不痛快。”
高員外慫恿道:“咱陽谷縣裡誰敢說大過張老哥和陳老哥,若有不開眼的人,管教他知道厲害。”
張主薄笑罵道:“員外休得胡說,這縣裡只陳知縣纔是最大的。”
“便是陳知縣,也得給您張老哥幾分薄面啊,風水輪流轉,人挪樹不挪,兩位老哥纔是陽谷縣裡的大樹呢。”
張主薄和陳押司也不管張林在場,聽了只一陣哈哈大笑,打趣幾句。
張林又從懷裡摸出一個大半手掌高的白瓷瓶子,笑道:“小弟是這般想的,這三盒西域香膏,兩盒給主薄和押司拿着,另一盒則由主薄轉送給陳知縣,也好周全了禮數。高員外這裡,小弟奉送你一瓶洗澡用的西域香液,就怕委屈員外您了。”
高員外看了旁邊兩人一眼,知道那香膏是沒自己的份了,雖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好接受。
“這香液雖然不如香膏珍貴,但也是西域皇室裡不可多得的寶貝物事。不滿幾個哥哥,小弟確實有十來瓶,若是喜歡,小弟雙手奉上。”
若是送普通的金銀器皿,只要不是大份額,這三人哪裡會在意。只是西域皇室裡的珍貴物事,聽起來就很高大上,市面上買不到,自然是稀奇的。
張林老王賣瓜地吹噓一番功效,又教給他們使用方法,自然討得了歡心,酒席上喝得氣氛暢快。
他趁機提了自己要準備在西水橋街買鋪子的事情,張主薄得了他的東西,自然一口答應幫襯幫襯。
高員外裝出一副苦臉,嘆道:“張二郎這賺錢速度真叫人羨慕,只怕不出兩年,咱縣裡便沒人的身家能蓋得過你了。”
張林故意說道:“哥哥說笑了,不說主薄和押司、員外您,就是開生藥鋪的西門大官人也要比小弟有能耐吧。”
高員外嘿笑一聲,看着張主薄道:“要不是張老哥擡舉他個破落戶,早年幫他在衙門裡疏通關係,他哪裡有能耐可以包攬詞訟?還有官吏債……不然就憑那廝開的生藥鋪,能賺得這偌大家業?”
陳押司也附和道:“這廝前年死了正室婆娘,卻不料他勾搭上了清河縣左衛吳千戶家的小娘子,娶爲正室後,有了依仗便不得了了。去年又娶了布商楊宗錫的遺孀,白得了一大份嫁妝錢,好說歹說有兩三千兩。最近剛跟那東京府裡八十萬禁軍提督楊戩的親家陳洪攀上了關係,將他大女兒許給了陳洪的兒子陳敬濟,呵呵。”
張主薄陰沉着臉,自倒自飲地連喝幾杯。
高員外見了,又是煽風點火地道:“那廝在東京府裡頭有了關係,哪裡還把咱們老哥幾個放在眼裡,便是每月的官吏債份子錢也是拖着,張主薄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計較。可那廝倒也臉皮真厚,你不問,他便不給,往往催了幾次才叫人送來。”
張林聽得心下高興,一拍桌子,面上卻怒道:“豈有此理,這等忘恩負義的無恥小人,枉我還當他真是縣裡的大善人呢!”
高員外爆粗口,罵道:“善個鳥屁,早晚叫那廝身敗名裂。”
張主薄打岔話題,不高興地吆喝道:“提那廝幹嘛,來來來,喝酒喝酒。”
張林將杯中酒一口悶,藉着喝酒氛圍,對張主薄道:“既然西門慶這般不識擡舉,主薄還跟他客氣什麼,詞訟和官吏債的差事換個人做就是,何苦給那廝白賺銀子?”
陳押司苦笑道:“二郎有所不知,張老哥也是有苦難言,那廝如今翅膀硬了,仗着親家和清河縣的吳千戶撐腰,連陳知縣也給他三分薄面。我和哥哥雖想辦了他,可一直找不到什麼機會。”
張林心頭一喜,暗暗把這話記在心裡,若那西門慶再來騷擾潘金蓮,少不得想個陰招把他給宰了。
一桌人從午後吃到傍晚,正準備再換着菜繼續喝酒,只見門口小廝帶着鄆哥兒在門外叫喊着衝進來。
鄆哥兒見到張林,登時眼淚鼻涕一把下,嚎喪道:“張哥快回家去看看吧,武大哥被人打成半死不活的在家裡,大娘子都哭暈了。”
張林陡然起身,怒道:“又是上次那三個地皮?”
“這回不是,不知哪裡來的一夥歹人,在城外把武大哥打得只進氣不出氣,命都快沒了。那夥人打完便跑的沒影了,胡彪和魏進兩個哥哥也沒抓到他們。”
張主薄拍案喝道:“混賬,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傷人,二郎快先回去看看,我教小廝去替你喊大夫。”
張林告了罪,慌不迭地帶着鄆哥兒往家裡趕,一路上右眼皮直跳,預感着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