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本色》,民知報上大篇幅地介紹了現任福建路銀務署署長鍾濤的生平事蹟。
一個小商人從小志在爲蒼生謀福,從家族小商鋪做起,典賣地契房屋佃田,頗有大氣魄地進入鏢行和錢莊行當裡闖蕩,打拼出了一個百萬貫身家。
而現在,這個商人爲了自己的理想,決定與主公一起把百萬貫身家捐獻給銀務署,幫助各地興辦作坊,改善民生,爲更多人創造飯碗。
《民知報》記者採訪鍾濤時,他曾這樣說:商人不是守財奴,也不該獨善其身,我有責任爲主公解憂,也有義務爲百姓奉獻自己。
主公亦爲鍾濤的商人本色做出讚賞,稱讚他:商之大者,爲國爲民。
鍾濤的事蹟廣爲宣揚,他的名字在短短時間內就爲福建和兩浙路百姓所熟知,百姓們多有送牌匾者,鍾家門檻都要被拜訪者踏破了,祖墳都要冒青煙了。
府邸裡的鐘家人亦是痛苦並快樂着,心疼的是那百萬貫錢,但收穫的卻是難以預料的聲望。
“錢是什麼?主公說的好,錢就是一個數字,一堆廢紙金銀票。再多的金子銀子也買不來家族聲望,你們啊,太年輕,只要咱們鍾家有這個聲望在,以後的榮華富貴是能延續幾輩子的。”
鍾濤口沫橫飛地教訓着家族裡的兒孫輩,一臉飽滿的紅。
“什麼叫名門望族?啊?咱們鍾家沒出過什麼大家文人,跟名門掛不上一點關係。望族卻是有了希望,我這一輩子還能爲主公做二三十年的事,以後咱們鍾家就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鍾家長子,鍾興道:“爹爹教訓的是,孩兒明白了。”
次子鍾旺問道:“那爹爹可有爲孩兒們作些什麼打算?”
鍾濤笑道:“你們啊,從小被我慣壞了,眼下讀書是沒指望了。三郎。”
小兒子鍾發疑惑地應道:“爹爹?”
“你這小子從小就活潑好動,喜歡耍刀弄槍,我雖然捨不得你上戰場去拼生死,但眼下卻是個很好的參軍機會。你別的軍隊不要去,就去申報參軍神機營,當炮兵。那個兵種雖然立功升遷較慢,但卻是最安全也最穩當的路子。”
鍾發愁眉苦臉道:“那豈不是得從小兵做起?”
鍾濤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以爲當個炮兵容易?我告訴你,你要是敢當逃兵或者犯錯被開了軍籍,老子非把你逐出家門。不混出個人樣來,也別回家裡來。”
“是,好吧。”
“二郎,你把咱家剩下的鋪子整合整合,勾欄酒樓什麼的都盤點掉,只留着航運鏢行就行。以後你就專心打理鏢行,其他行當不要碰。”
鍾旺小心翼翼地道:“是,爹爹可是打聽到了什麼?”
“家裡話就別傳出去了,我這且說幾句你們聽。”鍾濤點頭道:“前番主公曾下令整治過勾欄場所,嚴禁招納十四歲以下的年弱女子。過一陣子,還要再一次整治,讓更多女子從良後進入作坊裡過活營生。包括教坊司裡的女子,都要篩選出一批從良。不但如此,主公有意把各地船坊聯營後擴大規模,以後海運會越來越興旺,雖然咱們鍾家基礎好,你也不能掉以輕心。”
“是!”
“大郎,你文不文武不武,我也不好教你什麼。你自己說說罷,以後想做什麼?”
鍾興認真地想了想,道:“孩兒想從政當官。”
“爲何?”
“二弟從商,三弟從軍,我這大哥豈不是隻能從政了?”鍾興無奈地聳聳肩,道:“不過孩兒文墨不通,走仕途怕是沒指望。我曾去新式學坊裡聽過課,對那墨學制器很感興趣。若爹爹有門路,便幫孩兒安排進軍器監裡。”
鍾濤輕撫鬍鬚,考慮一番,笑道:“也罷,我這張老臉也算值點面子,就替你跟主公討個人情。”
鍾興訝然道:“這種小事何必跟主公說,爹爹身爲銀務署署長,也太大題小做了吧。”
“你懂什麼,我便是要替主公把人情債還掉!”鍾濤哼聲道:“別人若是欠我人情,我就囤貨居奇地賣出高價。但主公的人情不能亂欠,越早請他還掉,只會對咱們鍾家有好處。”
鍾興想了想,還是沒明白,搖搖頭也沒追問下去。
“瑩兒呢?”
鍾旺道:“五妹和四妹去花陽苑裡玩鞦韆去了。”
鍾濤眼珠轉轉,忽而問道:“聽說瑩兒最近跟一個讀書人走的近?”
鍾興惱疼地道:“是,那人喚作樑應元,是宣和元年的舉子,年歲二十有三。他倆是在詩詞會上認識的,那人還送了一把扇子給五妹。”
鍾濤摸摸下巴:“舉子麼?可曾有官身?”
“原先是清溪縣的押司,不過不知爲何罷官回鄉了,去歲一直閒到現在。”
“嗯,我知道了,你去把瑩兒叫回來先。年紀也不小了,成天在外跑算什麼事?得給她尋一門親事,你們幾個做哥哥的也不能任由她胡來,知道麼?”
“爹爹,五妹對那樑應舉仰慕的不得了。”鍾發笑道:“那小子吟詩弄詞確是把好手,只是瘦不伶仃的跟竹竿一樣,五妹還偷偷把家裡老山參拿去煲湯給他吃呢。”
鍾濤一聽,立時瞪起了眼:“瑩兒去過他家了?”
“哦,那倒沒有,只是那樑應舉在新式學坊裡教授孩童啓蒙書,五妹常去旁聽。”
“胡鬧嘛這不是!去,快把瑩兒叫回來。”
自家老頭心裡什麼想法,幾個兒子也不是蠢貨,很明顯是想借這股風跟主公能攀一門親,若是真成了,那他們三兄弟豈不是有希望做國舅爺?
五妹鍾瑩天真爛漫,相貌清麗,繡花讀詩樣樣可以,也算得大家閨秀,若是入了主公家的門檻,那鍾家便更能騰達了。
只可惜,鍾濤想的太好,豈料把女兒鍾瑩叫回家裡先是一頓數落,然後說出了要給她尋個好人家的話。本是試探之意,卻遭到鍾瑩的強烈反對,惹得鍾老漢大發雷霆。
“那個窮酸纔有什麼好?啊,你從小錦衣玉食慣了,嫁過去他能養得起你?”
“我就喜歡樑公子,誰也不嫁就嫁他。人家可是新學坊的老師,一個月能拿十貫錢,養我一日三餐搓搓有餘了。”
“就那個瘦竹竿子能養你?”鍾濤嗤之以鼻:“先把他個兒養肥再說罷,家裡還一個臥病在牀的老孃,你嫁過去要受多大罪知不知道?”
鍾瑩淚光盈盈地恨聲道:“女兒願意,爹爹,你別瞧不起人。”
“我瞧不起他怎了?他不就讀書認識些個字麼,會背幾首詩詞就了不起了?我告訴你,現在天變了,主公任用的都是有真才實幹的人才,可不是酸腐秀才。”鍾濤不遺餘力地打擊道:“你把他叫過來,讓你爹爹我考考他懂不懂什麼叫金融,什麼叫資本,叫什麼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什麼叫通貨膨脹?”
鍾瑩自己都聽不懂,知道爹爹這些東西都是跟主公那邊學來的,書本上沒有,更別提平民百姓了。
她狠狠地一跺腳,灑淚跑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