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掌櫃重新返回後廳落座,張林才言入正題:“現在咱們鋪子上除了兩個女紅師傅和三個夥計,其餘人都是在後院裡做染布的工活。把鋪子弄得髒不拉幾,還吵吵鬧鬧的沒個安靜,所以我準備把染布的活都搬到西湖鄉里去做。”
房間裡頓時議論紛紛,嗡嗡個不停。
王掌櫃驚道:“老爺您這樣搬,那這偌大的鋪子也不剩幾個人了,空着大片地方做什麼?”
“問的好,王掌櫃我問你,客人上門買的是什麼?”
“當然是布料和衣服鞋帽。”
張林笑道:“既然客人買的不是人,那放這麼多人在縣城裡做什麼?從西湖鄉到廊橋街也只三四里多路,小跑半柱香工夫就到了。衣服鞋帽是女紅針線師傅做的,跟染工也沒甚關係。把染工搬走後,空出的染布地方用來搭建新作坊,把城裡閒散的女紅針線的婆娘都給聘請過來做工就是。”
王掌櫃咋舌道:“不,不知老爺想招多少針線女工?”
“咱們陽谷縣是小縣,連着四里八鄉的鎮子也不過五百多戶人家,先暫時招十位針線活好的女工吧。每日裡給她們基礎的七十文工錢,其餘按件計算,做一件衣裳就給一份額外工錢。多勞多得,少勞少得。”
“老爺說的是有些道理,可,可咱們哪來那麼多客人?”
張林點頭道:“這就是我這個做老爺的和你這個做掌櫃的事情了,工人做工天經地義,咱們的任務就是去招攬客人。我已經跟大布鄉的邱老頭談好了,讓他掛我們布鋪的名頭去賣衣服,賣一件就給一定的獎勵,多銷多得。”
王掌櫃悶了悶,嘀咕道:“老爺這做的不是和朝廷開辦酒肆的法子一樣麼?”
“說的沒錯,不過不全對。這叫代理經銷模式,咱們不可能把從田裡出產到做成衣服的所有活都包了,所有利潤都賺了,只需要抓源頭和尾巴就行。王掌櫃你的任務就是給我跑,到處跑,別成天在門面裡坐着喝茶。你按照我和邱老頭那邊的模式去談。談成一家,那家R若能賣一百件衣服,我就按數量給你獎勵。同時,我放權給你招人去跑,去談,你招的人談成的銷售數量都算在你頭上,最終獎勵你可以佔大頭。懂我的意思沒?”
王掌櫃沉默了好一會兒,心道這般做雖然會很辛苦,但聽着要比以前拿的錢多的多。
他若能談成兩家,兩百件,那便是兩百件的獎勵。若是四百件……甚至他招人去清河縣裡談,豈不是這拿的錢沒有上限?
張林等他考慮一會兒,又補充道:“你也不用擔心我剋扣你的獎勵,咱們寫下文書立下字據,該是你的我一文也不會少給。但有一條你給我記住,不得強行壓貨,否則我查到就讓你捲鋪蓋滾蛋。我們做的是買賣,不是欺壓良善。”
王掌櫃點了點頭:“小人自然信得過老爺,只是我從未做過這等行當,平時都是客人上門來買,這要上門去求……”
“誰家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都是能省就省地過日子。所以你要先把咱們自己這一套做工搞明白,搞清楚咱們做出來的衣服鞋帽爲什麼便宜,質量好在哪裡,這樣你纔有足夠的理由和信心去跟別人談買賣。”
“那,那?”
張林道:“這件事你記在心裡,晚上睡前自己琢磨琢磨。先配合我把染工都搬到西湖鄉,招幾個手巧的女工針線師傅來鋪上做活,那時候你就知道怎麼做了。”
“是,老爺。”
張林處理完王掌櫃,扭頭對染布的孫領頭道:“孫掌櫃,從前在這鋪子裡,你和王掌櫃倆人是一裡一外地管事,現在我給你一個單獨管事的機會,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能耐做得好!”
“老爺放心,小人剛纔聽明白你的話了,回頭我就和大傢伙說清楚,讓他們搬。只是不知道老爺想搬到西湖鄉哪裡?”
“西湖鄉的西郊那幾個村子都有不少的荒房屋,我找里正先前聊過一次,隨時可以買下地契。明天一早,你就來我宅院,我帶你去看看那片房屋。改成什麼樣的新染布作坊,由你安排,你現在就可以去找幾個靠得住的工匠。若是你手上沒人,就傳我口信去託陳押司幫忙。”
張林說到此,忽然想到了什麼,笑道:“這樣吧,工匠事情你不用管了,明早來我宅院就行。”
“是,老爺。”
張林又對兩個掌櫃道:“等明天事情定下來了,你們就先把這鋪子裡亂七八糟的傢伙事收拾收拾,以後這裡住的女工要比男工多。”
兩個掌櫃忙說會收拾妥當,讓他放心。
張林在商鋪裡說完事,天色已黑,約莫五六點的飯點時候。他坐上馬車,讓車伕徑直去往縣尉家裡,正好趕着他家在吃飯。
廖縣尉邀他一起吃酒,他也不客氣就入席了,席間談起工匠的事。
“二郎你要找工匠,這縣裡多的是能工巧匠,來找我作甚?”
“年前多虧了縣尉幫忙,小弟才能盤下西門慶那廝的布鋪。所謂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小弟是給縣尉報恩來了。”
廖縣尉哈哈一陣大笑,指着他道:“你這廝就會嘴上說好聽的,是不是有什麼賺錢生計捎上哥哥?”
“錢不錢的都是小事,廖大哥肯幫忙就行。小弟想把染坊搬到西湖鄉里,期間少不得要招工做活。這銀子給別人是賺,倒不如給哥哥您花呢。”張林笑道:“廖大哥管着縣裡監牢,裡面有不少閒漢整天睡覺白吃飯,不若拉出來勞動改造。小弟每日給他們提供兩頓飯,這省下的做工費就交給廖大哥。你留着自個兒買酒吃也好,還是上報算政績也好,都是您說了算!”
廖縣尉聽了,先是面露神色,接着眼前一亮,激動地抓住張林的手腕:“二郎真是一肚子的主意啊,勞動改造,還能替朝廷省一筆花銷。妙!妙!妙!”
張林道:“這其實跟朝廷充苦役是一個道理,只是以往都沒有形成對民間的條陳。廖大哥若想要政績,不若先做上一做,成功事後再申報。若是怕有風險,咱們就只私下裡做。”
廖縣尉考慮了會兒,捏着下巴道:“這朝廷常年整軍備武跟北面契丹人和西面西夏賊子打仗,皇宮裡的官人也是個花錢如流水的主,國庫空虛的很吶,見天地往下伸手撈銀子。二郎這法子確是不錯,只是沒有成功案例,不若先做起來,事成之後再申報也算個大功勞。”
“那要麻煩廖大哥你派些個衙役來監工,確保萬無一失。最好是事後讓縣衙跟小弟補一個字據,寫明工錢和條陳。到時候廖大哥以字據和囚犯們賺的工錢去申報上官,有理有據,也不怕人貪了功。”
“還是二郎想的周全,那就按你說的辦。”
“廖大哥還請放心,等事後,小弟在字據上寫的工錢之外再補一筆給廖大哥您處理,也好不得罪了張主薄他們。”
“哈哈哈,哎呦,二郎你這腦袋真是靈光啊,就如別人說你是陶朱公轉世一般,沒有你想不到的地方。”
張林陪着笑,隨後又勸他吃酒,二人吃到夜裡八九點纔是散席。等回到西湖鄉宅院的時候,已經是萬物寂寥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