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宣贊馬擴前去遼帳繼續勸降,卻遭到遼人的辱罵和驅趕,遼軍最高統帥耶律大石見局勢愈發不妙,親率三萬大軍駐紮到新城一帶,構築防線,加固工事。
漢遼腰山大戰僅僅過去了十多天,整個宋遼邊境的局勢已然變得十分緊張,牽一髮而動全身,雙方都壓着火氣保持表面上的“和平”、剋制。
在敵我雙方矛盾不可調和時,唯有戰爭纔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
宋遼邊境這個日益震盪的火藥桶,在七月初這一天午夜,終於是莫名其妙地爆開了。
駐紮在霸州一帶的邊防禁軍,在主戰派將領揚、劉、馬擴等人的暗中支使下,以十門大將軍炮對巨馬河北岸的遼軍據點發動了突然襲擊。
鐵丸呼嘯,廝殺吼聲震天響,劃破寂靜的午夜,打得巨馬河北岸遼軍措手不及,丟盔棄甲地潰逃而去。
楊可世率領一千五百輕騎兵、三百神機營、兩千步卒趁機過河,連下遼人一十三個河岸據點,繳獲輜重糧草無數,殺傷敵人八百餘人,取得了開門紅。
如同合計好了一般,在宣撫司並未發出任何作戰命令的情況下,西軍劉延慶和姚平仲各率大軍越過巨馬河,從西面攻入遼境,直逼歸義一帶。
在此突襲下,遼人慌張不已,被迫全線撤軍三十里構築新的防線,巨馬北岸完全落入宋軍之手,這是開國百十年來從未有過之勝利。
雖然是下屬擅開邊境戰鬥,但總歸是打了勝仗,童貫也不好事後追究,只能默認下來。看到遼人撤軍,整個平燕軍上下都沉浸在歡呼勝利的喜慶氣氛中。
吃下嘴的肉斷然沒有吐出來的道理,除非有更加肥美可口的肉,在兩方使節的交鋒中,新一輪的口水戰繼續打起,雙方都在醞釀着更大規模的全線戰爭。
七月初的大勝,在三天之內就傳回了東京開封府,宋微宗大喜過望,於宮中大擺慶賀宴席,君臣嗨到銀蟾初落,東方微明之才作罷。
同時,嘉獎文書和大批犒勞三軍將士的銀錢酒肉也緊急送往北地,整個開封府的臣民百姓都陷入了歡樂海洋中。
消息傳到南地杭州府,張林看着軍報上的內容,沉默半天,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庭院內的一顆枝繁葉茂的小樹。
小樹茁壯,卻是經不起風雨。雖是勝仗,但絕不是個好消息。
遼人連吃敗仗,只會加劇他們倒向金人的進程。但是箭在弦上不可不發,不論是宋遼,都沒有道理退讓一步,心甘情願地就此罷休。
南京道的遼國小朝廷中,傾金者繁多,以前尚有耶律大石鎮壓着,此時在敗仗影響下,估計那蕭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吧。
一旦耶律大石迫於無奈之下,默許金軍入關,依照金軍的騎軍速度,兩天就能從居庸關或者密雲一帶殺到河北保靜、安肅、雄州邊境。
若是童貫還天真地以爲金軍是“友軍”,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一旦宋國平燕軍崩潰,北地再無可戰之兵,按照金人騎軍一天一兩百里路的行軍速度……殺到開封城下,估計也用不着十天。
就算平燕軍收攏殘兵敗將,也只能跟在金軍屁股後面吃灰塵,還得防着隨時被掉頭咬一口的危險。
好在宋國較之歷史,手裡有爲數不少的駐防城池大將軍炮,只要不犯傻地跟胡人騎軍野戰,依靠火炮、火槍、牀子弩、神臂弓等器械死守城池還是比較安全的。
就在張林的擔憂中,金人爲了麻痹宋軍,在平燕軍對遼取得“大勝”之時派遣使節送來了慶賀文書,進一步商討南北合兵攻遼的計劃。
童貫此時滿腦子都是燕雲王的念頭,依仗己方火器犀利,都有點不把金軍放在眼裡的意思。
他一口答應下來,一面自以爲聰明地派遣使節跟遼人繼續招降,一面催促前線將領擴大戰果,帶來的七十二門大將軍炮其中將近四十門送去前線參戰。
在大將軍炮的威懾下,遼軍一面怒罵宋軍背棄盟約,一面再次“損兵折將”地撤軍到范陽涿州一帶。南京道東南面,宋軍已是越過界河,打到武清縣一帶。
宋軍依仗犀利火器推進之下,遼軍步步退讓,看似全線潰散,實則主力折損並不大。反觀宋軍內部,今天這個殺敵一千,明天那個誰又斬首兩千,“戰果”愈發豐厚。
尤其是西軍漢蕃的西路軍,到處強搶搜刮民脂民膏,甚至拿遼地漢人的人頭冒領戰功,激起了當地漢人同胞的敵視。
涿州胡梁河渡口。
身材並不高大卻十分健壯的耶律大石對着渡口南方輕嘆一口氣,面色沉肅中,彷彿自問一般地道:“蕭遏魯那邊妥當了沒?”
“回林牙,已是妥當,八千騎軍隨時待命。”
“這是我們最後的家底子,不容有失。你就留在他身邊吧,瞅準時機再出擊,一定要奪取一批火器回來,萬萬不可戀戰,我在昌平等你們的好消息。”
“是。”
耶律大石遙望河口,嘆息道:“我大遼自佔了燕雲,在此棲息百年,如今卻是要拱手送人,實在是不甘心啊。”
“林牙,漢人有句話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我軍主力尚在,他日必有捲土重來之機。這燕雲是非之地,漢狗想要,金狗也想要,就讓他們狗咬狗去吧,最好兩敗俱傷纔有我大遼復興之機。”
“你錯了,金狗最多佔得一時便宜罷了,這燕雲他們是吃不下的。漢人叛軍在平營二州虎視眈眈,招兵買馬,大有切斷邊塞關卡的意圖,金人豈會不知?”耶律大石搖搖頭,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就是不知他們的胃口有多大,敢不敢進中原走一遭。”
“這……孤軍深入,怕是金狗的膽子沒那麼大吧?”
“呵呵,當初鴨子河一戰,阿骨打三千人就敢對陣我十萬大軍,你說他們的膽子不大?金人想從宋軍手裡搶火炮是真,畢竟非是長遠之計,搶能搶多少?想要對抗漢人,咱們就得自己會造火器。縱觀宋境,唯有南方叛軍和宋國的東京了……”
“嘶,林牙是說金人敢……”
“敢不敢不好說,過些天就知道了。”
耶律大石冷冷地回望一眼,一甩袖口踏上船頭,渡口喧譁聲中,船隊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