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兩是交易,另外一千兩銀子是交情,你的鋪子我接手了。”
這話是藥家鎮最大藥場的莫掌櫃說的,早上對張林講出這番話,簽下地契文書的時候,讓人很是感受到了難得的真誠。
錦上添花不算什麼,雪中送炭才顯得難能可貴!
提刀上鞍,策馬回奔,張林把對方說的交情話記在心裡,以後是要找機會十倍還回去的。
從河北東路的藥家鎮回返京東西路的陽谷縣,來時花了四天,回去時就沒有那麼急迫了。兩天後到達清平縣,休息一晚後才繼續出發,四天後纔回到莘縣。
剛到莘縣的新買布行商鋪中,王掌櫃便帶着鄆哥兒來找他。鄆哥兒剛見了面,就哭天搶地地跪在張林面前,話還沒說出口,已是死了爹般地嚎哭起來。
“二爺,家裡遭了山賊,你快回去吧!”
張林腦袋悶了悶,猛然伸手,扣着鄆哥兒的衣領提起來,喝道:“慌什麼,慢慢說,說清楚!哪天來的山賊,多少人,宅裡有沒有死傷人?”
“就是前兩天,七月初八晚上丑時二刻,來多少人不知道,少說也有十五六個,都帶刀騎馬的,搶了地窖裡的銀子。嗚嗚嗚,瓶花和香秀被抓走了,大娘他,大娘她小產了!”
大娘她小產了……潘金蓮肚子裡的孩子沒了!
我,草!
張林身子晃了下,差點沒站穩,曹寶和金大升二人連忙旁邊扶了他一把。
他扯下掛在屋牆上的朴刀,暴厲地吼道:“走,現在就回去!”
王掌櫃連忙叫人去備休息餵養好的新馬,一行三人帶着鄆哥兒心急火燎地衝回陽谷縣,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就在張林狂奔回返的時候,陽谷縣城北大布鄉的一處宅子裡,張主薄和廖縣尉面色陰沉地坐在椅子上,一個瘦不伶仃的高個子中年男人站在窗口一臉無奈。
瘦高個吞聲吞氣地道:“張爺,廖爺,要是沒別的事,小人就先回山了?”
張主薄低聲喝道:“那兩個丫頭,你們打算怎麼辦?”
瘦高個聳聳肩:“馬老大說了,玩兩天就放回去,放心,保證不傷她一根毫毛。嘿嘿,小丫頭本來也沒幾根毛。”
廖縣尉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把瘦高個嚇得一哆嗦,厲聲道:“早先怎麼跟你們交代的?說了不許傷人,瞧你們乾的什麼蠢事!”
“那能怪我們?張家宅院裡一個護院可兇着呢,上來就撂翻了我們四個弟兄,老大氣不過,抓兩個丫頭給弟兄們泄瀉火怎麼了?再者說,那兩個娘子咱們可沒傷着。”
廖縣尉怒道:“還說沒傷着?張家大娘子肚子的孩兒都沒了!”
瘦高個陰測測地乾笑一聲:“她自己要護着一個項鍊首飾摔倒的,可怪不到弟兄們頭上。張爺,廖爺,我家馬老大說了,咱們四個弟兄的醫藥花費得你們照應一下。”
廖縣尉勃然大怒,正要爆喝卻被張主薄揮手打斷,沉聲道:“你先回去吧,那兩個丫頭也別送回來了,玩過後就處理得遠一點。是殺是賣都隨便你們,反正我不想再看到她們。”
“殺了多可惜,嘿嘿。放心吧,小人自然會把她們賣遠一點。”瘦高個奸笑一聲,拱了拱手:“那告辭了,張爺,廖爺。”
等他走後,屋子裡沉默了好一陣,纔是又竊竊私語起來。
廖縣尉嘆聲道:“唉,本來只是嚇唬一下,怎麼弄成這樣了!張二郎再蠢,也能懷疑到我們頭上。”
“他懷疑又怎樣?無憑無據的若敢來告官,我反而能治他一個誣陷之罪,把他下獄蹲幾年。”
“你說他人不在陽谷縣裡,去哪裡了?”
“應該在莘縣。”
廖縣尉想了想,點頭道:“應該是了。等他回來,咱們要做什麼?”
張主薄忽然笑起來,呵呵道:“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山賊擾民,你這縣尉義不容辭要出面做做戲。這樣吧,跟東平府先遞一份文書,請劉都監派些人來。等人到齊,找個機會把馬大蟲給做掉。這幾年,那廝吞了我們不少銀子,越來越放肆了。”
“也好,馬大蟲不聽話,那就換個人來辦事吧。”
廖縣尉把桌旁描金匣子裡的一封黃皮書信拿出來抖了抖,遺憾道:“唉,你說這買賣做的,弄來弄去還把張覺的侄子給整了。早知如此,咱們還費這事作甚!”
張主薄也是吃了蒼蠅似的尷色上臉,笑罵道:“大水衝了龍王廟,誰能想到?這封信先留着吧,以後或許有別的用。”
一天後,入夜。
西湖鄉的張家大宅裡,火把插在院牆上滋滋地燃燒着,把院落照的燈火通明。
石秀腦袋和右胳膊上纏着白布,滲透出的血跡東一塊西一塊,臉上一道刀疤從耳根到腮旁上卷着褐紅皮肉,還沒結疤癒合。
他蹲在外院大門的牆上,一雙虎目滿含殺氣地望着遠處沉寂的夜幕,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微弱的馬蹄奔跑聲,他的神經便如被刺動了,提起刀喝道:“守住門,有人來了!”
宅院裡七八個自發奮勇來保護宅院的染坊夥計都提神戒備起來,把院中燒得滾開的熱油鍋再加一把火,準備隨時抵抗要衝殺進門的山賊。
大家屏聲靜氣地緊張中,只聽到石秀又猛然喝道:“開門,快開門,是二爺回來了!”
夥計們這才鬆了口氣,七手八腳地忙活起來,有的去開門,有的去內院通知大娘子和二娘子她們。
待得張林帶着曹寶先行衝進大門,剛拉住馬繩,石秀就奔至跟前,雙腿一軟栽跪在青石板上,嚎哭道:“二爺,是小人無能,沒護住宅院。小人該死啊!”
張林被這嚎哭聲惹的心煩,翻身下馬就一腳揣在石秀的肩膀上,將他踢了個滾,厲聲喝道:“嚎什麼喪?你石三郎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恁地沒出息就會下跪哭!”
石秀牽動傷口,爬起身痛苦地咬住牙齒,哽咽道:“小人只是沒臉見二爺了!”
“他.媽.的說什麼混賬話,老子難道不知道你拼死保護宅院?”張林蹲下,一把將石秀拉起來抱住,嘶啞着嗓子悶聲道:“能交到你這樣的兄弟,是我張林的福氣。”
“小人對不住二爺啊!”石秀嘶吼一聲,手中的朴刀哐噹一聲掉地,身子一軟,整個人栽倒下去。
“快快,扶他回去休息,叫大夫來治傷。”張林忙安排夥計去請人,吩咐完一陣,勉力了大家幾句,便直奔內院裡去。
不多時,內院裡也是傳出連綿一陣斷斷續續的女人嚎哭,男人的喝罵聲和寬慰聲接着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