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能破曲周縣,時義士當居功。”神火將魏定國雖之前對讓盜賊出身的時遷參與奪城之事頗有微詞,可他見時遷將潛入敵城放火,引敵混亂後開城門的任務完美完成,若非這鼓上蚤,要打下曲周縣己方傷亡人數不知還要高上多少。
想到之前畢竟言語冒犯過時遷,魏定國爲人敞亮,便又說道:“悄無聲息潛入敵城,隻身使數千賊人亂作一團,這等本事,我魏定國甚是佩服!前番言語得罪時義士,還望見諒則個!”
時遷嘿嘿一笑,說道:“我這點微末本事算得甚麼?蕭唐哥哥知人得士、唯纔是用,如今身邊能人輩出,便是比起那號稱食客數千的戰國孟嘗君,也不遑多讓。”
魏定國聽罷沉吟片刻,對蕭唐說道:“蕭押監知人善任、唯才所宜,推誠取信,用人不疑。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我魏定國也服了你了。”
蕭唐搖手道:“魏指揮使過獎了,若無袍澤衆志成城,三軍用命,又怎能連克賊人?”
曲周縣城被蕭唐與魏定國、單廷珪率部打破,清剿了賊軍後便立刻拆屋引水,控制了火情。雖然城內房屋被猛火焚燬達兩三成,也有不少鄉民房屋被燒盡,眼見昨晚的火事與廝殺,一個個作鵪鶉狀縮脖受驚嚇,吶吶不敢言語,可論打破城池時百姓傷亡數極小,將附加傷害控制到此已十分難得。
蕭唐等衆將於曲周縣衙坐定,商議下一步進兵良策,單廷珪杵着下巴,沉吟道:“由曲周縣再向西,再過易陽古城後,便是張迪新近打破洺州州治永年城,再轄婁山唐壘、臨洺關鎮兩處要地成犄角之勢,要破城恐怕並沒取曲周這般容易。”
魏定國幾番征戰,意興正高,當即說道:“兵貴神!咱們休整一晚,一鼓作氣再取了那易陽城來,京西陳翥、吳秉彝那幾個亡八不是小覷咱河1北將官麼?便教他們只顧在洺州南磨蹭,咱們連克兩城,也教那廝們放不出鳥屁來!”
單廷珪眉頭一皺,說道:“兩軍交戰,豈能作意氣之爭?易陽城固然要取,可怎麼個打法還未定奪,怎可貪功冒進?”
魏定國不忿,說道:“甚麼叫貪功冒進?叵耐你這溫吞水的性子!破敵當如鷙鳥之疾,難不成咱們只在這坐等王、張兩個節度與聞都監、薛統制率軍齊至纔開撥?如此還算甚麼先行前鋒?”
單廷珪搖頭道:“善戰者當謀而後動,敵勢未明而孤軍深入實乃大忌。如今曲周縣南諸鎮形勢如何?易陽城有多少賊軍駐守?以北雞澤縣治諸鎮賊軍能出動馳援的兵力有多少?似你這般探驪得珠之舉實不可取!”
這些時日蕭唐也算見識慣了魏定國和單延珪二人戰場上水火相濟,可平日因性情差異爭論鬥嘴時常“勢如水火”的架勢。
兩人帶兵風格迥然不同,魏定國作戰偏向於本能型,按照後世戰爭力學理論來講,魏定國篤定軍隊戰鬥力除了兵力,更取決於機動力和衝擊力,但得時機攻勢必要做到“侵掠如火”。而單廷珪鑽研水攻之法日久,所以習慣於每次爭戰先考察敵情、地勢等所有情報加以分析。未謀勝而先謀敗,作戰以穩妥爲上。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不可一概而論,論魏定國與單廷珪的風格也不能說誰便定強於誰一些。他二人合作多年,大多時雖然在商議時會爭吵,也能做到相輔相成,並漸漸受着彼此的影響。似乎單廷珪最莽撞的一次,便是與魏定國一同搶進歙州城,中了方臘軍王寅的埋伏陷於坑中,教這對合作多年的兄弟戰友同死在一處。
而在清點過這次攻陷曲周城時殺敵、俘虜等事宜後,蕭唐心裡已有了主意,他說道:“單指揮使所慮者,乃是敵勢不明。此番擒住賊人頭領耿恭,何不說他來降。如此不但能對賊軍部署有個大致瞭解,此人可還大有用處。”
單延珪聽罷說道:“我聞這耿恭,是與董澄、沈驥兩個寇同投張迪的綠林強人,既然他那同夥董澄是個冥頑不靈、負隅頑抗的,耿恭這廝真能誠心歸降?”
蕭唐微微一笑,雖然人心難測,可既然他先後翻看水滸數遍,對其中人物事蹟所知甚詳,這個耿恭是何等樣人,蕭唐他十分清楚。
在宋江所率的梁山軍征討田虎時,將一招策反計三番五次變着花樣地使,田虎麾下大將也是接二連三的中招反水,由此也說明田虎此人極不得人心,在四大寇中比起馭下能力遠遜於宋江、方臘、王慶三人(朝廷兵征討時降於宋江者的,王慶手下只有胡顯、胡俊,以及方臘手下金節、段愷等寥寥幾人)而這個耿恭,正是田虎手下最先投誠的頭領。
而且在水滸中董澄與沈驥戰死後,這耿恭被俘虜後也是就二話不說,立馬投降,還立刻幫時任副先鋒的盧俊義又賺了高平城。若說此人甚麼“識得大義”倒也未必,原著裡田虎手下國師喬道清率軍擒住梁山黑旋風李逵時,同爲已投誠於宋江的河1北降將,猛將唐斌捨命廝殺,一同被捕,而這耿恭卻是見勢不好,預先撥馬便逃了。
此人甫一投降便翻臉出賣昔日同僚(河1北降將中唐斌因受田虎脅迫威逼才假意歸順,瓊英與田虎有殺父殺母之仇,而孫安手下有親信知道瓊英的往事,又與馬靈被田虎懸賞捉拿,後在戰場上與田虎手下最精勇的北軍當面浴血廝殺。除此之外諸如喬道清、卞祥、山士奇等人投誠後也並未如何對舊主拔刀相向,而是在後來討伐王慶時大異彩)的行徑也頗讓人詬病。
雖在宋江與田虎鏖戰中段時期,昭德府又有金鼎、黃鉞、翁奎、蔡澤等殺副將葉聲等人後投降宋江,也是在喬道清已經大敗,而吳用設計兵檄說“若降者赦罪錄用,若如執迷逡巡則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孑遺靡有。”那時昭德府內五個頭領降了,只剩三個主戰,那時的局面是你們不降,那大夥一起都要死。所以金鼎、黃鉞等人此舉雖然讓人詬病,卻也自有苦衷。
討伐田虎過後,梁山好漢包括河1北降將將佐都無傷損,只有這個耿恭在打破沁源城,殺入田虎僞皇宮殿一戰時遭人馬踐踏身死。從開始便將二五仔做到最後,眼見能受朝廷赦免封賞時卻落得如此下場,不能不說這很有些諷刺意味。
不過這個耿恭雖非什麼義氣之人,眼下卻正用得上這個“頗識時務的”,蕭唐對單廷珪說道:“我會會他便是,如今這般境地,我相信這個耿恭會是個明白人。”......
此時耿恭並手底兩個心腹,與被俘虜的賊人都被關在曲周縣衙大牢內。他的心如十五個吊桶打水般七上八下,投張迪匪寇侵擾諸州,四處劫掠是何等罪名他耿恭清楚得很。待經官府過審後,這等十不赦的造反大罪便是判他個千刀萬剮,也並非不可能的事。
每想到這,耿恭都不由毛骨悚然,頓感心驚肉跳。當初只因自己有幾分武藝,圖一時逍遙快活這才落草真定府封龍山做了綠林強人。可哪知封龍山大當家的董澄聽洺州張迪起事,他又不甘於只在一處山寨廝混便要去投,一心只想做番大事業來。
對於此耿恭心裡一直極爲反對,有道是出頭椽兒先朽爛,這般時節佔處山林剪徑打劫,州府衙門未必會放在心裡,可拉起旗號與朝廷對着幹,時日一久哪能不招來官府大軍征剿?耿恭性子雖怯弱,可對眼前局勢認識得倒很清楚:十幾個山寨聚集的綠林強人,一夥烏合之衆,怎能與擁有八十萬禁軍,且諸州廂軍鄉勇、蕃兵土軍不計其數的大宋朝抗衡?
可董澄蠻橫莽撞,耿恭勸說不得,心中只盼望張迪僥倖能大敗一兩次大軍圍剿,似先帝時節那般受招安免了罪責。可如今節度使老風流王煥掛帥佔得上風,已打進洺州境內,自己又已被官軍生擒活捉,耿恭這般思量也徹底破滅了。
耿恭惶惶暗念道:現在我便是想歸順投降,官軍用不用我、信不信我還是兩說...從頭到尾我就沒想他孃的生事造反啊!如今有人能給我指條活路吶!?
耿恭兀自叫着苦,忽聞陣陣腳步聲傳來,幾個軍健入了牢房將耿恭和手下兩個心腹押解出牢。耿恭那兩心腹一個喚作孫如虎,一個喚作李擒龍的抖若篩糠、哀聲求饒。耿恭的心思卻轉得極快,他登時驚喜暗付道:現在張迪那廝未除,並非是我等受官府判決,審明典刑的時候,此時傳喚我等,豈不是念起我的用處來?
耿恭並兩個手下押到縣衙內一處偏房,正見蕭唐坐在上,並吩咐軍士解了耿恭的綁縛,請其坐在下,耿恭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幾乎要哭出聲來,也不就坐,直接噗通下跪倒在地,說道:“蕭任俠大仁大義,似小人這等被擒之將,反蒙厚禮相待,直教小人感激不盡!”
蕭唐看耿恭這般模樣,便是此計可行,他站起身扶起耿恭道:“有道是知錯改之,善莫大焉。耿壯士若肯歸順天朝,我願保耿壯士以重用。”
大驚大喜下耿恭只覺得自己雙腿軟,蕭唐剛將他扶起,他又叩領謝道:“既蒙不殺之恩,我耿恭願爲蕭任俠麾下小卒,贖我罪孽!”
“耿壯士,我欲用你,又怎麼只將你做個小卒?”蕭唐嘴角一翹,直直盯着耿恭說道:“我願保耿壯士去幹一件功勞,不知耿壯士依得不依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