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勝聽蕭唐對他的言語一時詫異,可是很快的他卻露不屑之色,又又搖頭說道:“全大頭領雖然殺退了幾次官軍,可是依我看來也未免忒過好自矜誇了,雖然大宋諸州軍司兵事懈怠,致使足下與寨中頭領做大了聲勢,可是前番我大宋對夏國用兵,攻克夏橫山之地而使得夏賊失去屏障之地,只得向我朝請罪臣服。
大宋西軍多有善戰之師,自立朝以來戎衛疆土一百數十餘載,亦有無數軍中英烈馬革裹屍、爲國赴難,關某雖不才,也只願效法我關家先人、西軍將門英烈。倘若我大宋真要一羣嘯聚山林的強寇去戎衛江山社稷......可說已是國之不存,民又將焉附?”
眼見關勝對於自己這個聽來只是猜想,實則卻是準確預言的說法漠然置之,蕭唐暗歎一聲,心想針對於北地女真諸部崛起,建立的大金國終將悍然南侵的時日雖已越來越近,可是這個預測對於大多人來說也未免仍是忒過匪夷所思了。
自己麾下雖然有蕭嘉穗、許貫忠、呂將等人有識微見遠之能的謀士推敲目前北地局勢的演變,能夠隱約察覺到自家哥哥的預測絕非是危言聳聽,而於遼東皮島、保州等地設寨佔州,也有許多兄弟會親身意識到那支白山黑水中崛起的剽悍民族愈發強大的事實,可是在如今信息傳遞相對封閉,並且又是對未來之事做預測讓人感覺難免玄乎其玄。尤其是現在恁般時節,關勝又則能預料到他口中誇讚的大宋西軍甚至會被遼國早被女真人打廢了的殘部兵馬殺得丟盔卸甲、大敗虧輸?
就算是與自己共聚大義的一衆兄弟,其中大多綠林習氣甚重的好漢當真就確定蕭唐所言非虛,都認定金國南侵之事就是定局麼?蕭唐也很清楚其中草莽出身的好漢酒肆不願慪濫官污吏的鳥氣,只打算過上與兄弟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銀的快活日子,其他那些願爲國家所用的頭領先前也都幾乎曾遭受奸人迫害。北面有蠻族終將南侵,甚至還能吞併大宋半壁江山?倘若官軍一如既往的濟不得鳥事,咱們能禦敵外辱固然最好,就算是嘯聚稱霸,與趙氏大宋對抗到底,只顧隨着自家哥哥幹到底便是。所以對山寨中許多頭領而言,到底確不確信蕭唐那未卜先知的判斷準確與否,這對於他們肯共聚大義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可是這對於關勝而言卻至關重要,而且他也不信眼前這綠林數山共主會有料事如神的本事。
想到這裡,蕭唐搖了搖頭,又嘆聲對關勝說道:“關總管若不信我,加以時日也自會教你知曉。只是聽聞關總管在浦東巡檢司時遭屈沉不受重用,今番因與我鏖戰吃了敗陣,你與宣、郝兩位將軍返至大名府,只怕朝廷定然饒你不過,累得總管再遭降罪問責,我也是於心不忍......只盼得三位留得有用之身,還望珍重,我相信過些時日我與幾位自然還會相見,只盼到時關總管能夠明白我的圖謀到底所爲者何。”
關勝雖然性情自矜,可也知道個好歹,自己先是興兵攻打青州兩山打了敗仗被對方擒拿,在寨中也是以禮相待,如今招降不成,自己又對那強寇大頭領的主張十分不屑,可是那“全羽”不急不惱,不僅依然肯放自己與宣贊、郝思文三人回去,而且對於自己的禮遇也絲毫不似作僞。沉吟半響後,關勝終於還是長嘆一聲,並且向蕭唐長長作了一揖,說道:“全大頭領胸襟豁達,實教關某心悅誠服,蒙恁義釋的恩德,既是諸位豪傑的好情分,我等這便告辭......只可惜似全大頭領這等人物,竟然不能爲國家所用。”
郎聲說罷,關勝旋即轉身離去,可是他剛走出數步,卻聽身後那綠林數山共主又長聲說道:“非是我與數山兄弟不肯爲國家所用,只不過關總管與軍旅中許多英武將才選擇爲官家盡忠、爲朝廷效死,而我等心中的夙願,實則乃是爲江山社稷、神州沃土捨身赴險,博個扭轉乾坤的機會。
忠君與愛國,在太平盛世之下固然是一碼事,可是在朝有奸黨弄權、讒佞僥倖的世道,朝綱腐壞,也不是隻因有奸邪矇蔽聖聰而教官家失察所致,關總管是把我的言語當做是歪理邪說也好、妖言惑衆也罷,我卻知會有那麼一日,無論是禁軍官將亦或綠林強寇的身份都不打緊,屆時我數山兄弟也自會有機緣與關總管同仇敵愾,一併安邦定國,立不世之功。”
關勝見說止住了步子,只待蕭唐把話講完,他又微微搖了搖頭,待關勝走到宣贊、郝思文二人面前時,又道:“此番連累兄弟跟我一併敗軍遭擒,愚蠢慚愧,此番本來雖兵敗無顏回去覆命,可是我雖愧對先祖,也決計不肯點污了我關家先人的名聲,這衆好漢與那全大頭領勸我落草,自然決難從命。只是也要牽連得兩位兄弟回去共遭朝廷降罪責罰...我於心難安,若是兄弟也以爲是愚兄執迷,不願回去,我自也不怨。”
宣贊、郝思文二人聽關勝說罷對視一眼,其實他們二人心中也有些傾向於索性投奔青州兩山入夥。本來郝思文苦熬武藝也通經史,可是他投軍無門依舊是布衣之身,只感遭屈沉埋沒的郝思文也只能與同樣屈居下僚的關勝長論些古往今來的興廢之事,直到恩官蕭唐提拔他與關勝等人之前一直都只覺壯志難酬,如今投軍有些年頭,軍司內外烏煙瘴氣的腌臢事也見過不少,與其回去被貶黜軍職甚至按軍法貶置迭配,還莫不如留在此處羣豪雲集的綠林山寨之中聚義快活;
而宣贊這個醜郡馬在汴京時只因郡主嫌他醜陋懷恨而亡,遂因此不受重用,後來好不容易追隨蕭唐積累了些戰功,卻又遭高俅排擠給逐出了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司去。雖然大宋諸部軍中仍有名帥將才,可到底還是有童貫、高俅等奸佞當道,他對日漸糜爛的大宋軍政也早已心寒,而那數山共主全羽與其麾下一衆好漢對落難的國家將才甚是敬重,與其回去再受佞臣高官擺佈嘲弄,留在山寨中與羣豪推心置腹,這又有何不可?
可是宣贊、郝思文二人動了落草的心思,他們二人卻也絕對不會捨棄了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兄長關勝。
“兄長,你如何與我和郝思文兄弟說這等見外的話?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當年咱們追隨着蕭任俠南征北討,尤其是於邊庭與那蕃王察哥血戰時,便是與兄長共赴黃泉兄弟也只是情願,回去共吃軍法論罪,又算得甚麼?”
這邊宣贊拍着胸脯朗聲說道,隨即他又轉過身去,朝着蕭唐那邊拱手說道:“全大頭領豁達寬宏,我們兄弟三個領受恁的恩情,眼下只可惜不能報恩,只盼來日能夠個酬功報德的機緣。恁與衆好漢一片好心,只是我們兄弟幾個雖敗了,只怕驚動朝廷還是會調將引軍攻打貴寨,還請多加小心!”
郝思文聞言搖了搖頭,先是與關勝頷首示意過後,又轉身向蕭唐施禮說道:“全大頭領與貴寨好漢,果然俱是義氣豪傑,小人只願與兄長同進共退,卻是辜負了全大頭領的好意,還望海涵...至於全大頭領方纔所言,小人聽來雖是納罕,可是倘若真有那麼一天......自是盡心竭誠,願隨全大頭領與貴寨豪傑共赴國難。承蒙全大頭領義釋恩德,我等三人......這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