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兵馬鈐轄馬政,果然受官家召見,已經進京了......”
汴京蕭府書房之中,蕭唐長聲一嘆,悠悠說道。不過是地方軍司上的一個官將,卻受方今天子的宣見雖然有些蹊蹺,卻也並非是甚麼要緊的大事,可是蕭唐卻知這個在臨海軍州任職的兵馬鈐轄馬政之所以得宣見入京,恐怕很快便要得趙佶的密令以買馬爲名渡海出使金國,按正史中的軌跡打算促成宋金海上之盟,要趁着遼朝大樹將傾時在其背後再狠狠捅上一刀。?
聯金滅遼,從國家民族情懷上來說自然會有人以光復漢家山河,收復燕雲十六州北面屏障之地爲由而搖旗吶喊,可是凡事也都要根據當時的客觀環境謀而後定。就好像後世終日只在網上說國恨難忘,如今祖國強盛了爲甚麼不幾顆核彈炸平日本,亦或說國家就該趁着俄羅斯受制裁之際出兵奪回庫頁島,佔領西伯利亞,收復外蒙等論調,當以民族主義與所謂的愛國主義爲遮羞布,也只是在欲蓋彌彰的掩飾住自己幼稚的思維,而且極其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當做白癡一般利用。
譬如如今這個時代的童貫,他以光復漢家山河爲由力主聯合金國背反與遼的百年盟約,可是在隨後打了幾場窩囊至極的敗仗之後,童貫靠向金軍乞討也似的哀求,再動用數以百萬貫記的國費也要贖回幾座空城,終於達成先朝官家收復燕雲故土當受封王爵的遺訓,被封爲廣陽郡王,成了中國歷史中唯一一個被封王的大太監,而隨後以在金軍悍然南侵後,得償所願的童貫再也無當年屢次請戰伐夏定邊,以及力主平遼光復燕雲十六州時的氣概,反而一路風聲鶴唳的躲避金國兵馬,畏縮恐懼的大片疆土拱手讓人,本來敢在邊庭橫刀立馬的統軍權宦,到底還是原形畢露成了個沒種沒卵蛋的禍國奸賊。
在煽動國家民族情懷的表皮之下童貫心裡真實的目的,自然也是一目瞭然。
聯金滅遼,國難之始。從法理上來說後晉石敬瑭將燕雲之地拱手讓給遼國,而宋篡位於周,遼國也自不可能將治下軍州轉手奉送,宋遼兩國因此數度殺伐,可是後來達成盟約之後彼此和平相處已達百年之上,就算彼此牽制掣肘,遼國於宋夏之間的戰事也要屢次插手維持三足鼎立的局面,可是仍信守盟約,歷朝各代也並無向南侵略擴張的意圖,然而如今童貫攛掇着蔡京等同樣有利可圖的權奸力主滅遼,的的確確也成了背信棄義的一方。就算國家與國家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可是如今宋廷大多臣子都意識不到周邊均衡外邦勢力的重要性,屆時身爲宋國北面屏障的遼國滅亡,將直面侵略性遠比遼朝兇猛,而且屆時女真諸部趁着國運如日中天,可絕不會似遼國那般還肯與宋廷按規矩講道理了......
只是蕭唐也很清楚自己只是武職官將,朝廷委以軍權出征殺伐時自有權柄,可是在大宋重文輕武的大環境下在朝堂上也並沒有甚麼話語權,若是自己跳出來力諫不可撕毀與遼朝的盟約,甚至反過來聯遼伐金的情況下,也極有可能反被童貫、蔡京等老奸巨猾的權奸彈劾攻訐自己。是以蕭唐就算深諳後事會如何發展,卻也很明白要憑自己現在的身份改變宋廷的戰略決策,只怕已絕無可能。
書房中蕭嘉穗、許貫忠等兄弟眼見自家哥哥眉頭緊蹙,神情也甚是凝重,他們雖不似蕭唐那般知曉後事,可是從另外一個角度思慮過後,許貫忠面帶憂色,又對蕭唐說道:“前番我隨哥哥出使北地遼境,途徑遼朝南京析津府治下涿州涿縣時見到那喚作馬植的漢人遼臣,聽哥哥探得聲息知此人有歸宋之心,恰逢機緣見了童貫而彼此暗中來往。
如今遼朝日漸式微,官家又召見那登州兵馬鈐轄馬政那京東路沿海軍州的官將,遮莫要借名目與金國走海路彼此走動,可是哥哥於遼東地域所佔據的皮島、保州等地(後世遼寧與朝鮮接鄰的鴨綠江兩畔與海島等地域)設鎮立寨,按東京路地勢,屆時宋金應會擇選穆州、復州登陸會談(後世遼寧大連),雖然保州那邊,打出的是遼人橫帳出身移剌成的旗號,金國眼下也本是集中兵力攻打遼朝上京等州府要地,可是就怕萬一,也不是沒有可能教宋廷與金人撞破我等在邊陲之地暗中做大勢力,這段時日來往海路,也須教阮家兄弟與張順兄弟等人那邊小心提防。”
許貫忠方自說罷,蕭嘉穗眉頭輕皺,也向蕭唐諫言道:“就算僥倖仍能在得以保密......我雖曾聽聞那女真諸部之主完顏阿骨打待哥哥甚是看重,彼此間也算是有些交情,可是那阿骨打畢竟是開朝立國的一代雄主,私下與人來往的情分,自然遠不及他國家與民族之利。屆時與宋國朝廷使臣來往之際,哥哥當時被已被朝廷發訃文說恁於遼地身死,卻曾造訪過那阿骨打統管的女真族部,彼此也有過些協議,乃至隨後哥哥未先返至遼陽府反而沿途南下之事豈不盡要事發?屆時就算我等早做計較提防,就算不能就此斷定就是哥哥於那時攛掇着遼東流民、諸族各部趁着燈下黑佔了幾處遼地邊陲無主州府,也能瞞混過去,朝廷必有人會覷出些端倪。”
聽許貫忠、蕭嘉穗二哥兄弟先後憂心忡忡的說罷,蕭唐卻微微一笑,說道:“當時我與小乙、大郎、貫忠、蕭義還有段景住兄弟在女真完顏部也算大鬧過一場,與那阿骨打話別之後南下佔了保州等地,也知終有一日遮莫要事發。起碼如今我等仍佔得先機,不至陷於被動,何況眼下有無說法瞞混過去,到了如今恁般境地,也都並非是甚麼要緊的大事。”
許貫忠與蕭嘉穗都是心思機敏的人,聽蕭唐如此說罷俱是面色一變,蕭嘉穗隨即又向蕭唐問道:“哥哥的意思是,恁已經打算棄了官身,與東京汴梁、大名府蕭家集還有密州市舶司等諸地的兄弟一併至於綠林山寨中去,而就此徹底斷了官場這條路了?”
蕭唐點了點頭,說道:“起碼就眼下而言,如果我還有能夠名正言順的離開東京汴梁的名目,眼下我已打算吩咐汴京楊序,蕭家集蕭義、楊林,密州板橋鎮蕭安等幾個兄弟那邊按部就班的將我名下的產業轉託出去,雖仍需要些時日,可是小心謹慎些,應也不至教他人覷出端倪。如今看來,官場這條路有蔡京、童貫、高俅等權奸當道作祟,能做的事我這些年來也已不惜餘力的做了諸多嘗試,可卻依然走不通,比起咱們一衆兄弟共聚大義的初衷,甚麼官身名祿,不過過眼雲煙,自也不會眷戀。
唯一我所慮者,就是以我在朝中的身份若是公然出走舉事,不至於教朝廷興大軍討伐我等綠林中幾處山寨也不可能,畢竟國家內鬥得兩敗俱傷,卻是有利於外敵,也必須要把內耗的傷亡減到最小。可是既然如今朝廷既然已動了聯金抗遼的心思...遼東我佔下的幾處軍州雖然是因當年遼國大亂而趁着各方叛軍互相角逐,與遼、金兩國互相掣肘時奪下的幾處邊陲三不管地域,纔有機會做大聲勢,再拖延下去金國也決計不會繼續坐視不理下去,何況估算時日......按我所料,江南那邊遮莫很快也會鬧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