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賊子!是甚麼時候摸上船的!?”
當座船上終於有人發現張榮的行跡之後,立刻發了聲喊,喝令周圍的同夥轉身過來抽出兵刃要去攔截,可是座船從前到後也不過二三十丈遠的距離,張榮發足狂奔開來,又是一縱一躍,須臾間便已衝至朱勔面前不過五六步遠的距離!
當朱勔驚覺有異而回頭望的時候,卻覷見有一人早已擎出解腕尖刀,並且照着他的腿股一刀狠狠搠了過來!朱勔頓覺劇痛鑽心,他立刻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嚎聲,而離得近些的家將終於抄起刀來,一齊向張榮搠去之際,因忿恨與疼痛的咬牙切齒、面目扭曲的朱勔卻覷見面前一刀搠進自己腿股的那個後生小子竟然又呲牙一樂,對着自己露出了意氣風發的笑意......
已經教張榮衝至朱勔的面前,那些手持強弓勁弩的私兵已不敢再施發箭矢,生怕射出的利箭也將自己的主子射個透心涼,周圍的家將掄起的利刃堪堪要切入看似毫無提防之力的張榮時,張榮卻拋瞭解腕尖刀,又是縱身一躍,他一手揪住朱勔巾幘,一手又薅住他腰間束帶,隨即清喝一聲之後,兩人的身子便在座船前艄一折,直挺挺的朝着湖水中墮將了下去!
撲通撲通兩聲入水聲響,張榮躍入湖中,立刻又像一條飛魚似的靈巧遊動起來,他只尋覓了片刻,便已然覷見此時正在湖水中拼命掙扎的朱勔,便立即擺動起身體,朝着那廝所在的位置飛快的遊了過去。
此時的朱勔雙目已似死魚一般凸了出來,雖然他本來會些水性,可是腿股處已被張榮一刀搠中,不止直感劇痛,驚慌失措時在水中早已是亂了手腳。他也只能夠拼命的掙扎撲騰着,不斷的有氣泡從他口中噴出,並飛快的向上升起。湖水止不住的從口鼻處灌入,更爲要命的是,朱勔已隱約看到了那個方纔一把拉扯住自己墜入湖心的那個後生小子似是化作了一條怪魚精,並徑直向自己這邊疾遊了過來!
朱勔被嚇得魂飛魄散,又溺了一大口水,可是當他費力的在水中撲騰轉了身子,卻又覷見船底處有一道白光也往自己這邊直撲過來,滿心絕望的朱勔探手亂抓,雙腳也不停亂蹬胡踩,從自己腿股傷口處涌出的鮮血甚至已教他的眼前一片血紅,隨即朱勔終於雙目翻白,就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
既然此時朱勔已經墜入湖中,要教張順與張榮合力在水裡拿人,自然也渾如甕中捉鱉、手到拈來。座船上殘存的家將私兵已是搭救不得,船艙內仍有泊泊湖水涌出,片刻久留不得,也只有儘快狼狽的逃脫了去,只能教朱勔被此處攔截的反軍所擒。
當張順一把將早已溺水暈厥過去的朱勔拽上了梢船,又覷見也已躍出水面,攀上船頭的張榮仍是一副得意欣喜的模樣。張順驚異於張榮這小子當真是敢打敢幹,在那要緊時候竟然立下恁般奇功,只是擅作主張也未免忒過妄爲了些。畢竟到底還是擒下了朱勔,沒有辜負蕭唐的囑託,張順也只是把心中想法按下不講,口頭勉勵了張榮幾句,遂又收攏麾下水班好手收斂湖中弟兄的屍身,又一面遣人至其他水門報與阮氏三雄、浙江四龍等人知曉朱勔已被生擒活拿住,一面又準備押解這狗官前往蕭唐那邊交令。
隨着大批摩尼教衆殺入城郭,杭州城內殘存的官軍不敵成羣暴動的亂民與蕭唐麾下一衆驍勇的兵馬,尚未被合圍剿殺的也都四散逃去。未過多久,涌金門也有楊志引着一彪精銳衝至,並且殺散了殘存把守的官軍,正迎着率領麾下水軍押解朱勔要到城內尋覓蕭唐的張順、張榮與麾下水班好手。
在楊志得知張順與張榮順利的擒下了朱勔這江南地界作惡最甚的惡官奸佞之後也甚是欣喜,他立刻吩咐麾下軍健打開水門,放張順等兄弟入城靠山岸港停泊,隨即分調些人手與張順、張榮一併押解着朱勔前去向蕭唐繳令報功。
而與此同時,蕭唐這邊剛吩咐麾下親信照拂傷重虛弱的武松,與魯智深通力合作了一番的鄧元覺問候看覷過後,暫且也去收攏於周圍生事的摩尼教衆去了。
朱勔方纔趁亂立刻靠着麾下私軍戎衛趁亂落荒逃去,其餘州府官吏眼見城內反軍勢大難擋,自然也要慌忙逃匿,各自尋路徑逃脫開來。除了杭州本地府衙的官員之外,也亦有些蘇、秀、越、湖等州府中的文武官吏,其中有不少人本與朱勔走得極近,今番到杭州來無疑也是打算做個見證,親眼覷着蕭唐又如何狠心下令處決自己的結義兄弟,任誰也未曾料到反教蕭唐先發制人,聯合摩尼教幾乎已要佔了杭州,恐怕其中大多人反倒身陷險地,也要被一網打盡。
就在此時,蕭唐忽然覷見鄧飛快馬駛來,馬背上還馱伏着一個被五花大綁反剪縛住雙手的人。待鄧飛驅騎到了蕭唐面前,乾淨利落的翻身下馬後,隨即也薅起被他擒住的那個官員下來有一把擲在了地上,並且對蕭唐朗聲說道:“哥哥,方纔小弟衝潰了一面的官軍,正撞見這個撮鳥要逃,便殺散了護衛這廝的幾個小吏,特將他擒來任憑哥哥發落!”
蕭唐聞聲向那人覷見過去,倒也是個在汴京朝堂中打過幾次照面,而知他名頭的一個人物,原任的杭州知府蔡京之子“蔡虎”蔡鋆被武松所殺,朝廷便參這個喚作趙霆的文臣代任杭州知府一職。蕭唐隱約聽過這趙霆精於篆書,會諸家字體,所擅長的本事倒與目前在梁山泊落草的聖手書生蕭讓極爲相似,而這趙霆不比蕭讓那般原來只是在濟州城中靠寫碑文篆書營生的書生,他能夠出入朝堂,自也是書香門第,極有學識的人物。而在這個靠文化口在官場上立足的文臣,似乎也並不算是蔡黨一脈,只不過杭州知府在任期間被殺,蔡鋆那廝以往虐政害民的惡名汴京那邊多少有些耳聞,這趙霆八成也是蔡京要他暫時到杭州頂缸,既然蘇杭這邊自有朱勔掌管,而教趙霆暫且做個檯面上的擺設,蕭唐也沒聽說過這個以往多靠篆書在朝廷爲臣的京官有甚麼害民的惡名,這些時日瞧他沒甚實權主持局勢,自然與自己和麾下弟兄也沒甚麼仇怨。
而那趙霆被鄧飛一下摔得七葷八素,他好不容易定下神來,哆哆嗦嗦的擡頭覷向蕭唐,雖然甚是驚懼,可是仍勉強說道:“蕭...蕭相公......官、官、官家待你不薄,你又如何會背反朝廷...辜負皇恩.......?”
眼見蕭唐面色不善,趙霆不由得又心生懼意,本來他眼見鄧飛那眼若銅鈴,廝殺時雙目也似要噴出火來的兇惡模樣而心驚膽戰,只是心想自己好歹朝廷命官,終不能向這些背反朝廷的反賊討饒祈求活命,可他也只是文弱之人,若要義正言辭的發狠話撩撥得眼前這些殺人舔血的草莽之徒性發火起,卻也是決計不敢的。
本來杭州城內把守的官軍幾乎已盡被殺散,可是蕭唐卻也能聽聞見周圍瘋狂的喊殺聲仍舊不絕於耳,那些公然舉事的摩尼教衆仍在周遭大肆搜捕城內的官吏、富豪,而這個暫時代任杭州知府的趙霆倘若被那些殺紅了眼的摩尼教徒撞見,他的下場也是可想而知的。
趙霆又覷見蕭唐目光如電,直向自己凝視過來,他渾身猛的一個激靈,不由的低下頭來再不敢與蕭唐對視,可是正當趙霆以爲自己的性命只怕難免折在此處時,他卻聽得蕭唐對自己沉聲說道:“你這廝若仍想保得性命在,就噤聲藏匿在我麾下弟兄的行伍中,切莫喧譁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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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趙霆,正史人物,官宣德郎。與蔡襄、蘇軾、黃庭堅合稱“宋四家”的北宋大書法家米芾在《書史》中有載其善能篆書,於北宋末年擔任杭州知府,按正史的軌跡中在方臘起義攻破杭州之前棄城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