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三四日的光景,史文恭、蘇定二人也趕至青州二龍山下。比起晁蓋、關勝等人先後抵達山寨時的反應大有不同,張仁、李義自然也清楚這史文恭尚在曾頭市、祝家莊中效力時屢次與青州兩山爲敵,也曾算是個給自家哥哥平添過不少麻煩的勁敵,遂警惕戒備着穩住史文恭與蘇定兩個,又立刻發付嘍囉前去山寨報與蕭唐知曉。
史文恭先前與寨中魯智深、楊志等頭領鏖戰過且毫髮無傷,甚至還曾與牛皋、史進、山士奇、秦明放對時也教這些同樣以武勇著稱的猛將吃過大虧。所以眼見史文恭與蘇定竟然也抵達大寨,寨內諸多頭領沒有當即衝出來尋史文恭計較,可是有不少人亦是摩拳擦掌,覷他的眼神多少有些不善。
而史文恭依然還是那副傲然睥睨的做派,也渾然不顧周圍投射來那些多少仍帶着些敵意的目光,直到他又覷見盧俊義親自來迎時,史文恭嘴角微微一翹,臉上顯露出的笑意,也仍舊如他先前在江湖要爭個獨佔鰲頭,也必要勝過盧俊義、蕭唐等人時那般意氣風發的模樣。
“蕭任俠,往日曾頭市、祝家莊聘我做教師,不止是各爲其主,我更是有心思要勝過恁與盧俊義這些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好手!可是與恁交鋒時接連吃了敗陣,又與盧俊義交手時招輸半籌,戰敗之恥,我史文恭生受了,爲此而廢然低落了些時日,也只得遭江湖中好漢恥笑。
可正是知恥而後勇,我史文恭輸了一時,卻也未必會輸一世!如此想投到你這二龍山大寨中來,倒更方便與恁,還有盧俊義等貴寨好手放對比試,彼此手底再見個真章。雖然我認下了往日的敗績,可是既然蕭任俠寨中本事奢遮的羣雄會集,若論武勇我史文恭仍舊要爭得箇中翹楚!若蒙蕭任俠收錄以償史某的心願,我自也可在此立誓:就算史某僥倖,能勝過蕭任俠一招半式,亦能在貴寨羣豪中把得頭籌,我與蘇定兄弟也仍視恁爲山寨之主,而我手中長槍,自然也可爲你所用!”
寶珠寺大殿之中,當蕭唐聽史文恭朗聲說罷之後倒不禁搖頭失笑,心說你這血貔貅明明也是不肯受窩囊氣而隨宋江接受朝廷招安,思前想後到底還是決議至此投寨入夥的,可怎的表態的言語倒有一股示威的意思?
不過如果史文恭爲求個安身之所到了此處納頭便拜,再俯首帖耳的連表忠心云云,也就不是當年那個性情恃強狂傲的血貔貅了。只是如今蕭唐再覷見史文恭這副做派,莫名的倒又感覺到透着股傲嬌的意味......
寨中盧俊義也曾言及當時青州兩山與水泊梁山大軍蕩平祝家莊,而後設宴慶功時自己有意尋到史文恭那裡,既然他也只得落草安身,畢竟也是有同門的情分在,盧俊義遂心念彼此也不必再如先前只得兵戎相見時鬧得忒僵。而史文恭雖然曾連傷過寨中不少兄弟,而且還曾鋪謀設伏企圖以藥箭射殺蕭唐,可是的確也是各爲其主,何況就算按綠林規矩,史文恭未曾傷了結義兄弟的性命而並未結下死仇,蕭唐心說正史之中那些明主倘若沒些器量,那麼恐怕似管仲、賈詡、魏徵、尉遲恭、楊業等太多與他們投奔的主公都有舊怨的名臣良將,也就沒有機會在歸降於新主之後大放異彩了。
蕭唐心中念罷,遂也頷首說道:“若是史教師仍有意與我與盧俊義兄長切磋較量,閒暇時也自有的是機會。”
史文恭聽蕭唐如此說,也知道他是肯收容自己與蘇定一併入夥聚義了。如今想來,史文恭也忽然覺得他對於眼前這綠林數山共主的感覺有些微妙,起先全因爭強好勝,而必然要與蕭唐不計生死而分個上下高低,而如今雖然嘴上不說,可是史文恭也不止認同蕭唐一身本領遮莫也早不遜於自己,而且能夠嘯聚羣雄的本事,也不由教他心中佩服。
何況事到如今,能夠投拜到蕭唐麾下統管的綠林山寨之中,史文恭情知也是最合適自己的抉擇。當他再與蘇定向蕭唐拱手施禮時,舉止間也不由多添了幾分恭謹,而不似先前那般相逢時彼此劍拔弩張。
然而當史文恭與蘇定再轉過身來時,卻見大殿之中有史進、牛皋等幾個頭領站起身來。史進上下睥睨史文恭一番,也朗聲說道:“輸了一時,卻也未必會輸你一世,史教師這句話說的倒也正合我意!如今既然你也投寨入夥,史教師要尋蕭唐、盧俊義兩位哥哥討回場子,我又何嘗不想再與你比試一番?只要不傷了寨中和氣,彼此再切磋較量時,我卻也未必會再輸於你!”
牛皋也急匆匆的說道:“兩山大寨裡面,又豈只有蕭唐與盧俊義兩位哥哥能與你放對的,當年我本事不濟輸於了你,可是這些年來打熬磨礪,又於邊庭屢經廝殺,正可與你再比試番,施展下筋骨也好!先再勝過我一陣,再去尋兩位哥哥放對不遲!”
史文恭左右環視,又覷見在場曾敗於他手下的秦明、山士奇等頭領也各自摩拳擦掌,他嘴角微微一翹,只是神情間不似以往那般總有股居高臨下的不屑,卻更似是種見獵心喜的愉悅,也只是乾淨利落的回了史進等人四個字:“隨時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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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內上下羣雄歡飲,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也正所謂烹牛宰羊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端的是豪爽熱鬧。
幾頭色澤金黃、皮脆肉鮮的炙烤全羊盡被搬到大殿中,頓時傳出一陣陣羊肉濃香。也早有曹正施以庖丁解牛的刀術嫺熟的將一隻只全羊割下肩胛骨,再切開羊腹,先是盛出羊腹內濃郁味美的羊湯,再從將肥美的炙羊片片切落,另有伙伕輔以熟雞、烤鴨等葷食流水價也似的端上席上,任由着殿內羣雄大快朵頤。
大多頭領坐在席中興高采烈的吆三喝四、喝酒豪飲,如今青州兩山大寨又引得許多豪傑爭相來投,彼此早就是感情深厚的,以及在寨中相處的既是投緣的好漢相互間也是頻頻主動敬酒。觥籌交錯,多是綠林草莽,自也使得寨內寨外又平添一股痛快爽利的豪俠氣象。
然而曾經的梁山之主,如今卻忿然出走的托塔天王晁蓋面色卻顯得甚不如意。因爲他也聽史文恭言及宋江率領寨中兄弟接引朝廷派來的欽差使臣時,發付來的權貴爪牙又是何等的囂張跋扈,直視梁山一夥頭領如同草芥,可是宋江兀自還要低眉順眼的小心服侍,只是一門心思的要接受朝廷招安。甚至就連隨同入寨的那些官門小吏,也敢在梁山泊內愈發肆無忌憚的輕覷寨內兵馬,而寨內大小頭領頭目卻也只得在宋江的嚴令約束下忍氣吞聲,任由着前來宣旨招安的官門廝鳥作威作福。
雖然已經憤而離去,可是晁蓋多少仍記掛着自己盤踞多年的水泊梁山。本來也是在京東路教官軍聞名色變的綠林強寇,如今只因宋江力主招安,竟然要任由着官門走狗在寨中跋扈橫行,所謂的梁山好漢,卻要恁般委曲求全的向朝廷低頭,晁蓋聞知以後心中又怎會好受?
悵然喟嘆一聲,晁蓋舉碗痛飲,將烈酒一飲而盡。心中正是悲憤失落時,晁蓋卻忽覺眼前一花,就見蕭唐飄然入席,也坐到了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