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河面上的戰事,勝利的天平看似已經向劉夢龍所統領的官軍水師一方傾倒。可是當官軍兩翼的戰船也分撥駛出,開始向兩側往岸上逃竄的強寇水軍窮追猛打過去時,於戰事最爲激烈的水域西側約一里半開外的艘大艦之上,蕭唐聽來回遊走的水班哨探報說戰局,卻緩緩點了點頭,說道:“劉夢龍那廝,到底還是要中計了......”
這個當初其母夢到條黑龍飛入腹中而生,也算是伴隨着些異相降世的水軍統制官,便如郝思文因母親懷他之前曾夢井木犴投胎,而又有王慶之父王砉夢虎入室,蹲踞堂西,忽被獅獸突入,將虎銜去,隨後王慶誕生...按說誕生時張揚出現甚麼異相似是犯了忌諱,雖說是趙佶昏聵無道,可是方今時節起碼在此事上倒也算是開明。也不只是按後世純以胎夢的說法解讀,說母夢龍者,會預示將來出生的孩子能夠成爲大人物。蕭唐自知這劉夢龍應也有些本事,不能以等閒視之。
何況先前雖然麾下諸如阮氏三雄、張順張榮等水軍兄弟屢建奇功,可也多半是設伏攔截的小規模戰事,面對敵軍一萬五千餘人,五百餘艘戰船這等場面的水戰還是第一次經歷。就算那劉夢龍統領的非是甚麼精銳水師,可他自也識些水戰的路數,若是正面硬碰硬交鋒,只怕也會給己方水軍造成慘重的傷亡......
然而蕭唐當然也十分清楚的記得按原著的軌跡,這劉夢龍又是如何先後慘敗兩陣,隨後在被擒後又被李俊、張橫兩個暗中商議而於路邊被結果掉性命的。
與先前調撥出與劉夢龍麾下水師周旋的打漁小船截然不同,在大檣高約十丈、鬥檣也可達八丈長短的戰艦之上,在蕭唐身旁另有蕭嘉穗、燕青、李俊、武松、魯智深、楊林、穆弘、薛永、徐文、王定六等十餘名兄弟戎衛,統領掌舵搖櫓水手的則是童威、童猛兩個頭領。只不過童家兄弟兩人雖然調度船上水手船伕絲毫沒半點怠慢,可是他們面上也似帶着幾分不甘之色。
畢竟張順張橫、阮氏三雄、危昭德一夥白河水寨等水軍頭領盡皆受調撥去與官軍水師搏殺,而他們哥倆也只是率麾下水班軍健守護住蕭唐所在的主船,童威與童猛的結義兄長李俊看似也只是在蕭唐身邊協助參謀指揮水戰,童家出洞蛟、翻江蜃都是做鹽梟出身的狠厲漢子,只是因爲其他水軍頭領受調撥出戰,能爭得頭功,反倒要使得他們哥倆與李俊兄長落在他人之後。
可是以李俊的城府心機,也已大概覺察到蕭唐竟也要親自前來截殺劉夢龍麾下官兵水師,卻又將他留在身邊做參謀諫策提議的用意。
畢竟自己新近來投,與蕭唐共聚大義不久,要委以他李俊重任,只怕在水軍羣豪裡面也不能服衆。然而當蕭唐親自出面指揮,當然也能教寨中其他水軍頭領心服口服,針對殲滅劉夢龍統領的這一萬五千名官兵水軍的作戰計劃,李俊發現蕭唐也只是在某些方面略作提點,主要卻是要由他這個原來梁山泊水軍大頭領籌謀佈置,再通過蕭唐之口發號施令,傳達給寨中其他水軍部曲。
倘若我指揮有度,調兵遣將如獲大勝,比起衝鋒陷陣的與敵軍廝殺,功勞豈非更大?蕭唐哥哥這也是有意要教我在水軍一衆兄弟面前露臉,亦是有心要成就我混江龍的名頭啊......李俊心中念罷,與蕭唐相視一笑,自也覺察出他這個投拜的明主識英雄、重英雄的意味。
“那劉夢龍果然是爭功心切,還只道我等水軍弟兄是道上不成器的小廝,他既是個貪慕功名的,又怎肯教到手的戰功飛了去?若在河面上擺開陣勢對持,以他水師船艦規格數目,要勝之的確也甚是棘手。但他到底還是免不了貪功冒進,分水師船舶追擊至港汊時,便似入甕中,還如何能排開陣勢與我軍打熬?”
李俊向蕭唐沉聲說罷,胸中驀的也似有股心火燃起。此戰若是由我指揮,而能一舉大敗一萬五千官軍水師...也是打出了我的名聲,遠勝過如往日那般把守梁山水寨,只去應對些不入流的孬兵弱將。果然比起繼續追隨宋江委曲求全歸順朝廷,與蕭唐哥哥共做驚天動地的勾當,這纔算遂了我李俊的夙願!
眼見蕭唐面帶笑意,並朝着自己頷首示意,李俊躬身施禮,隨即登上船頭,迎面河面上撲面而來的蕭殺之氣,又意氣風發的向所乘大船前方其他蓄勢待發的水軍部曲發號施令......
本來大批奉劉夢龍將令分頭去追擊殲滅兩側強寇伏兵的船舶飛速疾進,意圖趁着賊軍潰散,向後逃竄之際進行單方面的追擊攆殺,論敵我人數、戰船制式那夥強寇本來就處於下風,如今既然賊勢也潰,自然也只能任其宰割。便是有些賊人潛入港汊逃到岸上,劉夢龍也打算好令教水師中先鋒悍勇的登岸追殺一陣。就算陸地上賊人另有埋伏,旁邊自有船舶弓弩策應,屆時再見好就收,退回船舶上來對己方兵馬自然也不會造成甚麼慘重傷害。
畢竟現在劉夢龍以爲,如今戰事已經是到了“敵勢潰散,要抓緊搶人頭,積累戰功”的階段。
可是當左右兩翼的水師船舶緊追着前面快速遊離的無數艘小船殺去,一艘艘的戰船終於駛入了周圍有蘆葦蒹葭密密遮定的港汊區域之後,未過多時,幾乎所有追擊的戰船都已肉眼可以目測的速度停緩了下來,船舶上的水師官軍立刻發覺經過的淺港內,都似被人用柴草木植,填塞住了,船上的櫓槳被水中堆積的雜物攪住,到了最後已愈發搖不動!然而周圍那些強寇水軍所乘的打漁小船底淺櫓短,另有最適合於淺水河道、近岸航行的船舶使用竹篙撐水推進,仍舊來去自如,而隱於蘆葦蕩中早不見了蹤影!
眼見兩側港汊蒹葭間反是己方的戰船擁擠再一處,碰得你撞我磕、捉摸不住,不止前後不相求應,更是已半點動彈不得,牛邦喜在船上見了大驚,又連忙向劉夢龍問道:“劉統制,這...卻又如何是好?”
劉夢龍自也是詫異駭怪,現在他可根本沒心思去安撫牛邦喜這個高俅手下的親信,既然梁山這夥強寇仍有後着,就代表着戰局仍是在對方的掌控之中,這也登時讓劉夢龍意識到了自己的確有些冒進了,在左右兩翼水師船舶動彈不得的情況之下,梁山這夥水寇又怎會不趁勢反撲過來!?
未過多時,劉夢龍果然覷見遠處帆雲蔽日,另有一隊船舶鼓足風帆浩浩蕩蕩直游過來,衝在那些船隻最前面,卻是幾十條上面堆滿了柴草的木排,正是順流而下,直朝着中門大開的己方水師中陣這邊直撞過來。原來是成貴、謝福、翟源、喬正這浙江四龍按蕭唐與李俊吩咐,早準備了五十連由大鬆杉木穿成,排上都堆草把的火排,草把內也暗藏着硫黃焰硝引火之物,再以竹索編住,而排在最前面。
驀的火光從五十個火排上衝天燃起,藉助着河流的衝勢,徑直往劉夢龍與牛邦喜所在的戰船方向衝來。而更教劉夢龍目瞠口哆的是,疾速駛來的火排身後,又有大隊堅固龐大的船舶出現在自己的眼界之中,早早的列成了陣勢,也正朝着己方水師這邊威逼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