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悵然,面帶悲憤之色的王煥等八節度稍候了片刻,驀的便聽見鸞鈴聲齊響,連同蕭唐在內八員虎將策馬直衝出陣來,烈馬長嘶,揚蹄疾奔,須臾間便要衝至己方八將面前!
張開見狀冷哼了聲,說道:“蕭唐那臭小子!到底還是應了咱們的搦戰,卻是狠不下心腸直接率部殺將過來,也要陣前捉對鬥將!罷了,如今無論我等老哥幾個願是不願,既然只能做成對頭,索性便與這些後生鬥個爽利!”
“本來當年我等多遭奸人構陷,以爲老天開眼,終得朝廷寬胥罪狀,爲國立下了許多功績。可是方今恁般世道卻更是不堪,蕭唐小友麾下多少可是國家良將的英傑,卻盡被逼迫似我等當年那般落草綠林爲寇!而梅展兄弟孑然一身,不必受官身家世羈絆......”
王煥感慨唸叨着,隨即也篤定了心思,又道:“偏生我等屈從朝中權奸擺佈,遠不及舊日落草綠林時自在快活,可是如今能與蕭唐小友並着他麾下衆將相博,休論彼此立場有別,卻也算是一樁快事!”
胯下戰馬長嘶一聲,王煥與張開同時縱騎奔出,而韓存保、楊溫等節度使面面相覷一番,也盡皆下定決心,策馬躍出。很快的雙方各自截住朝着自己這邊疾衝而來的敵將,就見蕭唐戰王煥,盧俊義戰韓存保,史文恭戰王文德,林沖戰徐京,花榮戰項元鎮,竺敬戰張開,史進戰李從吉,真乃是難描難畫,有分教:征塵亂起,殺氣橫生。三十二條臂膊,如織錦穿梭;六十四隻馬碲,似追風走雹。隊旗錯雜,難分赤白青黃;兵器交加,莫辨槍刀劍戟。試看旋轉烽煙裡,真似元宵走馬燈。這十六員猛將,都是手段奢遮,用心相敵,非是心懷恨意必要取眼前敵將性命,可亦然激鬥得熱血激盪,八團戰陣捉對廝殺,匯聚成一股豪氣直衝霄野!
其中兩員驍將捉對廝殺的激烈,使得卻是一路的槍法。
攔路虎楊溫與青面獸楊志這一對同爲宋初名將老令公楊業的後裔子孫,一個因累積戰功擢升至節度使這等軍中要職,而繼承了東京汴梁城西北偶天波門金水河旁的天波楊府,另一人雖然也曾在軍中效力,卻是舉家遷徙至關西,彼此雖然互聞名頭,可是也沒甚機緣謀面敘舊,如今再度重逢,卻是要在戰場上決出高低。
雖然是同族自家的遠方兄弟,楊溫年紀卻比楊志大出許多,要做到了一方節度使這等要職,楊志卻是在軍中轉調顛沛,當年若無蕭唐賞識提拔,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還要在殿帥府做制使這等殿前司下級小官做到甚麼時候,何況如今楊志更是追隨蕭唐做爲綠林強寇頭領,專與大宋朝廷作對,按說的確也算是辱沒了世代對朝廷盡忠的楊家將門聲名......
可是與自己這個遠方兄弟楊志也絕算不上親近的攔路虎楊溫,卻也並沒有因爲楊志丟了楊家的顏面,此番相見而當即恨得咬牙切齒,而勢必要取他性命清理門戶。
畢竟將心比心,楊溫當年也曾被朝中權奸誣陷他勾結元佑黨人,遭抄家搜捕,而只得攜妻一路顛沛流離,歷盡千辛萬苦,逃至大宋西南邊境。也曾與江湖舊識會合,而在綠林中自立一寨做了強寇寨主。只不過楊溫當年的命數得遇轉機,當年外邦敵酋犯境宋兵抵敵不住,致使邊境百姓塗炭,卻是楊溫率領綠林兵馬做義軍抵禦外辱,並斬殺敵軍主帥,而使得朝廷寬胥本罪,更做褒獎,直至隨後又屢立戰功,而有做得一方節度使恁般的造化......
楊溫有過當年那番經歷,多少也聞知楊志遭權奸構陷不得已而落草爲寇的事蹟,當年自己也曾遭過類似的厄難,楊溫感同身受,也明白楊志當年若非是被逼到了份上,又怎肯使得楊家將門蒙羞?
可是傳承祖上先人的榮光,宋廷楊家將門的榮耀,無論是你是我,都曾不得已落草爲寇,可也必須有一個人站出身來,仍需要繼續揹負着楊門家世的職責......
楊溫心中暗歎,自知楊志走投無路只得追隨蕭任俠背反朝廷,可是楊家將的後裔子孫又怎能盡去落草爲寇?當年若非有大宋名相范文正公范仲淹賞識擢用,以及英宗皇帝欲重用名將後裔,楊家將歷經楊老令公、楊延昭這兩代以後,傳到了殿前班直軍階小官的楊文廣(正史中楊文廣爲楊延昭之子,楊宗保爲演義虛構人物)這一代楊家將只怕就已泯然於衆,而銷聲匿跡,家門得以重新振興,楊溫也絕對不想傳到自己這一代而徹底斷送了楊家將門的英名。楊志既然追隨幾無可能再受朝廷的蕭唐造反,是感同身受也好,是將心比心也罷,自己與楊志這個同裔兄弟交手卻必然不能留情,就算不能說服他不再與朝廷作對,好歹也要教世人知道楊家將門,仍是世代忠於趙氏大宋!
“幼時曾與族兄切磋過本門的槍技,這些年下來聽聞恁深諳家門祖傳本領,兵法嫺熟、刀槍皆精,如今身手更是精進。卻是我楊志不肖,雖然也曾一直盼望着爲祖宗爭口氣,可是時乖命舛,到底不能在行伍軍中立足。雖是愧對族兄,可是有幸與蕭任俠共聚大義,便是遭朝中奸廝鳥構陷,這一世終不成輕易休了!如今只得與族兄廝並,彼此手底見個真章!”
手中點鋼槍一招招直搠了過去,楊志心中感懷,同時又對楊溫說道。而楊溫見招拆招的揮槍格擋開楊志攻來的楊家槍法,也嘆了口氣,在與楊志廝殺較量時,又高聲說道:“卻是你糊塗!我當年遭奸邪迫害,也是有口難辯,只得暫且於綠林中避禍藏身,可是我楊家將門世代忠心不負國家,暫時落草,到底也只是權且勾當。
我雖然能體諒你的苦衷,也明白世道昏聵,直逼得赤子做賊,可是蕭唐就算救助得許多本來能爲國家所用的將才,遮莫也是爲朝中奸佞察覺,只得背反出了朝廷。可是兄弟你與我同爲楊家將門後裔,難不成這一生一世就要與朝廷作對?雖然我不願與你手足相殘,可是兄弟你一味着追隨蕭唐背反國家,屆時九泉之下,又可有顏面去面對楊家列祖列宗?”
楊志聽楊溫忿聲勸說,他臉上驀的也流露出澀然悲憤之色,揮舞長槍鏖斗的同時,又出言說道:“族兄大概也知我家哥哥的爲人秉性,卻不知他這些年來一直所謀的大業,我多蒙他恩義救助,如今自也相信若要光耀楊家門楣,也並非只有愚忠於朝廷,反而盡要受高俅這等權奸賊臣的擺佈這一條路!”
“荒謬!你家哥哥?恁般稱謂卻當真只把自己當做是綠林強寇了!?你我家門世世代代食國家俸祿,累建功名,方有如今恁般家世英名,你再是有苦衷,可到底還是做背反國家的反賊勾當,只會玷污了先人,又如何能光耀楊家門楣?”
再是能夠體諒楊志,可如今聽他仍是執迷,楊溫也不由漸漸的也動了火氣。可是兩個人使的,卻都是彼此知根知底的楊家槍法,那一招使將出來對方立刻也能料到後招,一時間又怎能分得出勝負高低來?然而楊溫自知與楊志相較,論廝殺的經驗到底要這個年紀比自己小了許多的同輩族弟更多上甚多,在另一側官軍衆目睽睽的注視之下,楊溫漸漸的也使出渾身解數來,力圖儘快壓制住楊志的攻勢。他這隻攔路虎,也只有竭力勝過這個同爲楊家將門子孫,卻背反朝廷的青面獸,才能避嫌以繼續維護楊家將的聲名!
可是就在這時,楊溫卻忽然聽聞蕭唐軍陣那邊喧譁聲起,諸部兵馬鼓譟起來,端的是聲勢震天,當他再定睛朝傍邊望去時,便覷見原來八節度裡面,已經有兩人先後中招墜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