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對壘,尤其是在考量到對方戰力絕不容小覷的情況下,除了比拼彼此將士的戰力與士氣之外,雙方將帥臨陣應變的能力自也是重中之重。
如此大陣廝殺,蕭唐自是對善於調度大規模軍旅排兵佈陣的陣法大師朱武委以重任。
考慮到金軍善戰之師常用的戰法,朱武也謹記得蕭唐提及女真諸部不但堅韌耐戰,且出身於遼東苦寒之地,越是在冬季時節己方兵馬不但盡披衣甲,也須內着棉衣皮襖以禦寒氣。身上負重久耗,與對方進行持久戰拖磨的時間越久,戰勢逐漸反而會對金軍更爲有利。
蕭唐自然也十分清楚的記得,正史之中金軍先後兩次之所以能夠迅速殺至東京汴梁城下,以所向披靡之勢殺得諸州官軍無法抵敵,除了宋廷的軟弱無能、連出昏招之外,金軍兩次殺至東京汴梁城下時也都是嚴冬時節。宋軍於河北兩路、黃河隘口等地雖然也曾佈下疲弱的防線抗擊,但是剋扣貪污已成常例的各路軍司發遣的軍卒甚至未曾關支棉衣,大多竟然只着軍甲單衣。而金軍不但能苦熬耐寒,也盡是皮襖皮衣,饒是仍有爲了保家衛國決議死戰的禁軍兒郎,在嚴寒季節下凍得連刀槍都集拿不穩,還談何與敵軍苦戰廝殺?
趁着女真這數千騎兵尚未重新集結,而被呼延灼所統領的破陣軍衝散陣型時,也正與我軍主陣近在咫尺的當口...務必要儘可能大量殲滅這一支金軍最是仰仗的軍旅,不能一直延耗拖熬下去...只是如今盡遣馬軍諸部截殺住金軍騎衆,儘可能拖住敵軍教其來往衝馳不得,我軍傷亡也定然不小......
朱武心中念罷,狠狠咬了咬牙,他當然十分清楚戰機變化莫測,臨陣應變捕捉得機會時若是略有遲疑,機會只會稍縱即逝,是以他斷然還是把手中令旗一揮。以往在梁山泊旱寨中時演練馬步軍諸部排兵佈陣時,又有王進、王煥等督管兵事操習的頭領照應,軍師號神機的朱武下達變陣軍令時,與諸般頭領已是極爲默契。此時他把令旗一展,蕭唐所處的中軍大陣馬軍各部反應迅速,也立刻動彈起來!
馬蹄聲轟隆隆如雷一般響動,林沖統領的天雄軍、花榮統領的簇馳軍、楊志統領的天波軍、秦明統領的奔雷軍、盧俊義統領的麒麟軍、史文恭統領的貔勇軍......幾乎所有馬軍編制的軍旅麾下大隊大隊的騎兵匯聚。位於主陣兩側一左一右各自立刻匯聚成聲勢浩大的騎陣。無數匹戰馬長聲嘶鳴,密集急促的蹄聲敲擊着冰冷的地表,直教人感覺到左右兩側諾大的騎陣當中,直蘊藏着聲勢駭人的爆發力!
當朱武手中的令旗再一招展,大陣左側由林沖、花榮、楊志等馬軍主將,右側由盧俊義、史文恭、秦明等正將頭領幾乎在同一時刻暴喝發令,率領所部馬軍兒郎驟然策馬衝殺出去!本來呈收縮之勢的中軍主陣須臾間便似是大鵬展翅一般,兩撥集結了蕭唐麾下騎軍精華的騎陣盡皆勢如猛虎出閘,又好像是忽然探出了兩隻巨大的手掌,做勢要將正策馬迂迴,堪堪從己方大陣前方不遠處轉向後撤的女真騎衆給攔截了下來!
想重新拉開距離重整騎陣隊形,再來往反覆的久耗衝殺?且先瞧瞧你這廝們又是否能夠從四面八方圍堵攔截過來的諸部馬軍之中衝殺出去!
阿里刮與由他統領的數千女真騎士顯然沒有料到蓄勢待發的敵軍騎兵軍旅反應竟然如此迅速,似乎先以重甲騎兵驟然殺出,立刻抵消了己方勢如排山倒海的騎兵衝勢,旋即立刻從左右兩翼派遣出大股騎兵切斷己方騎陣迂迴的去路,也都在蕭唐與他麾下頭領的預料之中一般。洶涌而前的馬軍諸部健兒很快的便開始策馬衝刺,急促翻滾的鐵蹄激濺起漫天的雪塵,滾滾銀煙使得天空黯淡了下來,而濃烈的殺機也迅速在整個戰場上蔓延開來......
比起兀自與金軍諸族歸附別部軍旅正廝殺的瘋魔、陷陣、武銳、雄武等幾支步軍,雙方兩股騎兵更爲慘烈的血戰一觸即發!
然而與此同時,卻又一路約莫兩千人上下的兵馬由東南面疾行而來,其中只數百人看衣甲制式看似是宋廷禁軍,其餘大多人身着各異的皮襖輕甲,看來是受號召臨時組織起來的義勇民壯。
率領這一撥義軍的是個生得濃眉大眼、虯髯滿腮,不止長軀修髯、倜儻有節,眉宇間更顯露出凜然正氣的威武漢子,本來他抱着必死的決心自鄉中率領一路兵馬北上勤王,趕至此處時卻驚然覷望見前方殺的昏天暗地,日月無光,直似撼動四方八荒的浩蕩戰陣場面。
那義軍頭領直瞧得目瞪口呆,怔然半響,忽的擊節激贊,又有感而發的喃喃念道:“好!本來我於揚州時聽聞金賊外寇長驅入侵我大宋江山,太上皇率近臣南逃。既身爲揚州尉食朝廷俸祿,先祖更是追隨先帝累建功勳,唯賢是舉,提拔引薦得范文正公(范仲淹)、王文公(王安石)、韓忠獻公(韓琦)、富文忠公(富弼)、歐陽文忠公(歐陽修)......等諸多賢相名臣,被世人讚譽爲簡賢任能、慧眼識才的一代輔國執宰。
雖如今家道消乏,實教我愧對曾祖先人,可是既然家門世代忠於宋室,官家遭金賊外寇追擊搜捕,身處倒懸之危,我又怎能不捨身抱死率義勇救援,以保我家門忠義之名?可恨到底還是晚了一步,太上皇卻陷於金狗之手,又聞知韃子竟攻破東京汴梁,擄掠官家及趙氏宗族、朝廷羣臣乃至衆多無辜遭難的百姓北還...這等國仇家恨,只嘆不能即刻雪恥報讎!我泱泱大宋,又怎會沒有肯爲國家赴死捐軀的義勇忠烈?果然有義師在此截殺金軍外寇,只是那一路豪傑似乎並非是禁軍兵馬,卻又不知是那一路的忠義豪傑,竟能招聚得這許多肯爲國效死的好漢,在此與金賊血戰......”
那義軍頭領話音方落,正有一匹黃鬃馬朝着他那邊疾馳而來,騎乘在馬背上的卻是個揹負雙劍,且生得十分美貌,年歲看來尚未及二旬的俏麗女子,然而那女子雖然端的貌美如花,可是秀麗之中絲毫不掩巾幗英勇之氣,她一邊策馬駕來,一邊還高聲說道:“阿爹,孩兒已看覷得清楚。那面與金狗廝殺的兵馬當中,打出的是梁山水泊草寇的旗號,看來竟是蕭唐那個背反朝廷的謀逆賊子在此率麾下反軍截殺金軍!”
“甚麼?水泊梁山、任俠蕭唐!?”
那義軍頭領聞言神色立變,他怔然半響,旋即又道:“本來久曾聞得那蕭唐豪傑仗義,且爲國家屢次征戰殺伐、靖民安國的好名聲。怎料得他卻與江南摩尼教方臘那反賊寇首一併於杭州起事、背反朝廷...雖然比起那趁亂造反,又坑害江南諸路數十萬百姓性命的賊首方臘,那蕭唐統領的亂軍集結於幾處綠林山寨,以往並未曾聽聞過其致使衆多無辜黎民連累受兵災匪禍的惡行......可是他畢竟是背反國家的亂臣賊子,如今倒又是他率領的這些強寇賊軍,正與金賊外寇浴血奮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