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金沙灘等幾處水畔岸邊,都聚集着大批被接引至此贊作安頓的宋人難民,初春時節天氣仍有些凉寒,各處如蟻聚的人羣中都點起篝火取暖。主管起造修緝房舍的頭領李雲吩咐寨內軍卒砍伐山後木植,搭建起簡易的棚屋供難民居住,曹正與孫新、顧大嫂等頭領以差遣人手施粥放賑。
金軍已掃蕩濟州治下的大片縣鎮,所幸蕭唐接受宋廷任命之後依然保留梁山泊、二龍山兩處壯大聲勢的根據地,成羣的難民百姓先後得接引渡過水泊至梁山避難,女真兵馬於宋地殺戮淫掠殘暴狠毒的傳聞早在宋民當中傳開,如今當那傳聞中的夢魘眼見要殺上門來時,官軍面對外虜侵攻仍表現出十分疲軟的頹勢,他們也只能將蕭唐管領的水泊梁山當做最後的倚仗。
然而隨着大批的難民涌入梁山,寨內府庫積儲也已虛耗許多。更教避難的宋民百姓驚得心驚肉跳的是,他們每日都能聽見梁山四面寬闊的湖泊上隱隱傳來喊殺之聲,夜晚時透過茂密的蘆葦蕩遙望過去,仍能看點水面上有星星點點的火光閃爍。就算梁山泊有幾支水軍坐鎮,抵禦住那些企圖乘船渡水的金軍外虜,但是任誰也都不清楚會不會有金軍突破防線,而忽然登岸殺將過來。
然而這些時日金軍幾番嘗試性的攻擊,對於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這三員統御所部水軍坐鎮梁山泊的水軍主將而言面臨的壓力倒也不算十分嚴峻。
每一次梁山泊湖面上發生的水戰雙方都是壁壘森明,然而梁山泊方面除了尋常時節做巡哨、打漁用的梢船之外,還配備了不少堅固高大的戰艦,反觀金軍與僞齊兵馬配置的船隻卻多是臨時打造,或拘刷民用的船舶,從船身、船帆的規模上看金軍一方反倒更似是魚龍混雜的水匪海盜。畢竟現在金軍雖然勢必要侵吞宋境,可是尚沒有針對於宋軍進行大規模的水戰而有計劃的籌備成建制的大艦船隊。
蕭唐自也清楚正史中就算直到金國佔據中原半壁江山二三十年過後,海陵王發大軍再度南征宋朝時,於采石之戰等海戰中卻落得慘敗,除了因南宋抗金名臣虞允文指揮若定,陸地上所向披靡的金軍在水軍戰船規模配置上也仍遠遜於南宋水師。而起初蕭唐便按部就班的利用密州市舶司購置海舶,再有孟康、葉春等能工巧匠監造船隻,加上幾次海戰下來繳獲的宋軍水師大艦,如今麾下統領的八部水軍無論內配置戰船規模,還是水班兵卒水戰的能力也絕不遜於宋廷任何一隻水師。
而自從金軍兵馬在梁山泊水畔出現過後,越來越多的兵馬集結,並且紮下了寨子,三不五時的派出船隊進行試探性的攻擊。水泊梁山四面港汊哨探的船舶也是來往如梭,一旦在水面上與對方打個照面,三阮所統領的水軍便立刻開始調動船艦,搶佔得上風準備作戰。
金軍那邊看來也是意識到了本族兒郎對水戰畢竟大多都不算內行,似乎也有京東路地域投金的宋奸稟告至今爲止,當初征討水泊梁山的官軍水師屢番挫敗的經歷,是以也並沒有孤擲一注的集結所有船舶直接壓上。而阮氏三雄所部水軍艦裝備精良,且是死守梁山水泊以逸待勞,是以大概尚能應付得住眼前的局面。
只是做爲阮家三雄裡面的長兄,立地太歲阮小二這些時日也因金軍的侵擾時常感到有些焦躁。他與阮小五、阮小七兄弟三人固然是水中一等一的好手,可是他們水戰時的將才而並非是帥才,以往在水上與敵軍廝殺時,阮氏三雄最擅長的則是駕幾艘梢船誘敵深入,再利用其精熟的水性與駛船本事溜得對頭團團轉後再親自跳幫前去,水上水裡的與敵軍玩命......
可是真要論及大規模水戰時調度大小戰船排開陣勢,再見機施令的本事,阮小二自知比起混江龍李俊,乃至徐大刀徐文等頭領怕是還要差些火候,是以面對金軍的幾番襲擾,他這個阮家兄弟三人裡面性子最爲持重的兄長也絲毫不敢託大,儘可能夠利用麾下水班好手操舵掌櫓的手段不斷調整隊形、速度,而勢必要攔截住金軍韃子與僞齊廝鳥沒有一船一人能踏上對面水泊梁山的岸上。
阮小五的情況倒也與阮小二有些相似,以往親自掌舵駕馭小船在水上與敵軍周旋是他得心應手的本事,就算給他幾艘民間打漁用的小漁船在梁山泊水域便足以將數倍於己的官軍溜得七葷八素,可是統領的水軍配備了不少大型戰船,阮小五雖也能施展出水戰的本事,但也直感有些束手束腳。而幾次小規模的水戰戰事當中反觀阮小七倒殺得最是快活,他統御的水班兵卒配備的也都是蜈蚣快艇、飛刀魚船爲主的小型戰船,每遇見金軍襲擾的敵船,他總是率領麾下水班弟兄駕船筆直的直朝敵軍船舶扎堆的去處衝去。
今番這一輪交鋒當中,從幾艘搖晃不定的金軍船上射出的一蓬箭簇,卻絲毫沒有捱到遠方疾速竄行的義軍快船半分,便紛紛落入水中,一圈圈漣漪隨即於梁山泊水面上盪漾開來。
“往另一側那幹戳鳥的船上撲,放箭!射他孃的!”
隨着阮小七一聲高喝,他所在飛刀魚船上的水班弟兄高聲響應,旋即發力搖槳,一艘艘快船在水面上分波闢浪的速度愈快,旋即一陣激烈的破空之聲乍起,從義軍快船上激射的利箭直襲在斜側不遠處十幾艘船舶,當即反而有三四十個直在船上顛簸的金軍步卒中箭翻身,墜入水中。
在雙方尚未短兵相接時船上箭嘯連鳴,直教不少又金軍與僞齊軍強行徵召的船舶射得如篩子也似,阮小七旋即口裡打着唿哨,諸般快船船伕得令飛也似搖着櫓,驅使戰船迂迴遊走,絲毫不懼被敵船包圍,反而打亂對方扎堆船隻的陣型。
“狗韃子,追得上爺爺的船,倒要算你這廝們有本事!”
阮小七哈哈大笑,率領二三十艘快船在水面上迂迴一圈時,正好又覷見斜側方三四艘船舶在水面上滴溜溜的亂轉,有步將聲嘶力竭的吶喊,好歹喝令得兵卒慌手忙腳的穩住了水面上顛簸不定的船隻,尚沒有翻船而盡陷到水裡。
Wωω ◆TTkan ◆C 〇 “直娘撮鳥,苟延殘喘得一時,也免不得下水喂王八!”
阮小七叫罵了聲,又覷見後面兩側扎堆的敵船氣急敗壞的也直往自己這邊駕來,他便乾脆得把身上披掛的箬笠、蓑衣後直要往水裡鑽時,卻見身旁的張榮已將蓼葉尖刀銜在口中,也打着赤膊做勢要與他一同扎猛子下水,阮小七當即又瞪目喝道:“你小子,卻又要作甚鳥怪?”
張榮綽下蓼葉尖刀在手,直對阮小七說道:“七哥,要做掉那幾艘船上的撮鳥卻阻緩了去勢,遮莫會被聚攏的敵船攔截住,你不是便打算親自要潛水去放翻那幾艘鳥船?好歹我與你去,彼此有個照應!”
“胡鬧!你與何成兩個須統領水班弟兄,待我做掉那幾只船上的撮鳥,再游來與你們會合便是,梁山泊這派水裡,爺爺用哪個來幫?”
“七哥,搗海軍你須是帶兵的正將,哪有你一起興自己便去單幹的道理?要去也須是我去,只你是梁山泊的,我便不是梁山泊裡玩水長大的?”
在旁聽聽得阮、張一時鬥嘴,阮小七麾下的水班頭目何成也早是見怪不怪了。除了梁山水軍當中阮小七以及張順等幾個頭領,以何成的見識也沒聽說過那一路官軍水師的將帥會仗打到一半時自己便會急不可待的光着膀子往水裡扎,然後隻身前去潛水便要扳翻敵軍船舶的......而性發起來只圖痛快而甚麼都敢幹的阮小七,再加上個直愣率性的張榮這哥倆配到一起註定消停不了。雖是臨戰時節,何成見狀也仍不由面露苦笑。
然而很快的,何成雙目一凝,並立刻起身眺望,未過片刻,他又大聲喊道:“七哥且住!濼港那邊又撞出一撥船舶,倒似是被韃子船隻攔住,卻不知是甚麼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