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蕭唐一刀斬殺完顏兀朮,金國渡過黃河再度揮軍進犯宋境京東路地界的戰事,也將以徹底失敗而告終。
完顏兀朮所統領的金軍主力兵馬,估計也只有兩三千潰軍四散逃離,其餘也盡皆被殲滅殆盡,而鐵浮屠一應人馬具裝重鎧,以及弓箭柺子馬、重槍柺子馬的所有衣甲軍械也盡被義軍繳獲收納。
然而於戰後清點各部傷損陣亡,此役由於皇甫端、常伯達利用族蠡疫情致使金軍仰仗的騎軍精銳未戰先潰,又有劉法、蕭嘉穗率領大批義軍直接向金軍步陣發動猛攻,各路勇健豪強拼死用命,與金軍傷損數量比較幾近殺成了一比七的傷亡比例,能取得這等大捷成果已是難能可貴。否則若是與完顏兀朮所部的確驍勇善戰的金軍硬抗搏殺,將會戰死陣亡的諸部正偏將佐與馬步軍衆,數目恐怕還要多出幾倍不止。
饒是如此,大戰當中各部義軍也不免付出一定的傷亡。除了衝擊金軍步陣時陣亡的虎翼軍長臂玃王簡、雄捷軍飛電錐白欽之外,先前趁勢衝擊金軍鐵浮屠、柺子馬潰陣的戰事當中,經軍校報說,卻是玉鼠仙李從吉與忠義保社白馬銀刀趙雲二人於截擊突圍的金軍騎兵殘部戰事當中被流矢射中,馬踏身亡。十節度中徐京,以及忠義保社義勇首領施全等人念起與李從吉、趙雲舊日恩義,也都不禁大哭一場,其餘聞訊頭領,也盡皆是心中惆悵、嗟嘆不已......
至於爲搭救身陷金軍馬步弓箭雨重圍的楊再興,毅然催馬前去援救,而中箭無數身死的楊溫,經過軍士收斂時發現其遺骸當中箭鏃足有一兩升之多。
大致曉得事情經過原委,再聽軍校報說之後,楊志忽然從行列中躥出,他揮起一拳狠狠的打在垂頭默然的楊再興臉上。而楊再興全然再無往日爭強好勝的模樣,半邊臉當時便紅腫起來,楊再興的身子仍站得筆直,只是他素來仰面高昂的頭顱卻一直低垂着,捱了楊志一拳,楊再興也只把嘴角滲破出的血液往肚裡咽,並語帶悲慼的說道:“是我魯莽行事,也權因我罪咎,累害死楊老前輩,不但該打,也更當重罰!休說打罵,便是幾刀幾剮,我也理應生受!”
而楊志面色悲愴激憤,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戳向楊再興,又忿聲說道:“的確因爲你這廝於追擊完顏兀朮那敵酋潰軍忒過冒進,卻舛誤墜馬,反倒教楊溫兄長爲搭救你中了亂箭身死,灑家又如何不知倒也是因你搶先要尋韃子主帥爭功,最先衝殺攔截完顏兀朮軍馬而教那廝們不得從容逃脫?戰場之上固然事急從權,然而灑家打你,是因爲楊溫兄長他的確也本不該如此戰死!”
蕭唐見狀喟嘆一聲,又安撫勸慰楊再興與楊志一番過後,又吩咐軍校將楊溫、李從吉、趙雲、王簡、白欽等戰死弟兄連同陣亡將士的屍骸好生裝殮。未過多時,也另有頭目來報義軍諸部趁勢掃蕩肅清金軍餘部,在踏破後方有部曲留守的營寨時,還救還回先前曾與自己的父兄兵敗被俘,隨後一直被金軍看押收禁的張伯奮。
待又傳喚軍士攙扶張伯奮前來會面時,蕭唐便覷見那以往還曾兵戎相見過的張叔夜長子張伯奮半邊臉淤腫未消,身上還結着數處血痂,看來被金軍俘虜收押的這一段時日也沒少受炮製折磨。張伯奮雖然傷重體虛,可是那一對招子倒仍是炯炯有神,然而當他擡頭覷見蕭唐時,乾裂的嘴脣微微一張,欲言又止,神情仍十分複雜,然而卻也並沒有顯露出任何敵意來。
蕭唐見狀,遂對張伯奮寬慰道:“張將軍,令尊當初雖然奉朝廷差遣,一直謀劃如何蕩平我梁山大寨。然而他忠於國家大節,雖陷於金虜之中依然寧死不屈,不惜殞身以全名節,對這等爲國捐軀的忠烈臣子我也素來敬佩。金軍草草收拾的令尊遺骸,我自會發付人手合造內棺外槨好生收斂,絕不會有絲毫怠慢。”
張伯奮與他二弟張仲熊時常把對於梁山賊人的仇視與鄙夷掛在嘴邊不同,但雖然他爲人更爲穩重內斂,一直以來對於背反朝廷的反賊蕭唐與由他嘯聚的諸路反軍也都心懷排斥與敵意。而且就算是蕭唐因救還二帝,又暫時穩住了大宋江山險些轟然崩塌的垂危局勢,而早被寬胥過往逆反大罪還得加封天下兵馬大元帥,可是張伯奮還清楚得記得與張叔夜最後一次談及蕭唐時,還曾聽自己的父親曾嘆言說道蕭唐當初嘯聚反宋,而後卻又抗金扶宋,細細想來也未嘗不能體諒他的意圖,但此子於朝廷官家並無忠心可言,而我等食朝廷俸祿,自然忠君之事,倘若有朝一日金虜禍患消除,也未嘗不會再要與蕭唐成爲敵手.......
可是如今卻聽那自己父親當初爲朝廷殫精竭慮要剷除的反軍首領如此說道,張伯奮心中直感五味雜陳,他慘然一笑,又朝着蕭唐恭敬施禮,說道:“承蒙蕭帥體諒家父盡忠殉國,又能得恁襄助收斂家父遺骸,恁般潑天大恩,未將沒齒不忘!”
蕭唐微微頷首,頓了一頓,又道:“與完顏兀朮所部金寇大戰之前,我也曾聽聞過口風,說令弟已歸順投降外寇...而殺得金軍大敗,待我鞠問過些擒獲的俘虜時,也印證得此事所言非虛......”
張伯奮見說,臉上痛心疾首之色更是溢於言表,他重重的點了點頭,又狠聲說道:“可恨我那兄弟,倒做了家門不肖子孫!此事也的確不假,待那畜生投順金賊後,也曾作好作歹勸說遊說未將也屈從外寇,三番兩次,也盡被我厲斥痛罵回去。
遮莫倒也是因爲那畜生投順金人之故,我本寧死不降,至今到仍留得條殘命......可是家父爲國盡忠自盡,殺身成仁,屍骨未寒時,未將卻萬沒料到那廝竟做下恁般辱沒家門,投敵賣國的歹行!!!”
張伯奮與張仲熊兩個,與他們父親張叔夜也是那部鼓吹永清萬年,而捏造南北宋時節史實的諂媚奴才書當中蕩平水泊梁山的急先鋒。然而按正史所載他們父子三人都曾於金軍南下侵宋時招聚勤王兵馬星夜兼程赴京力抗金軍。只是到了汴京陷落,國家淪亡的爲難關頭,也是最能考驗一個人秉性的時候,隨着張叔夜自盡殉國,張伯奮就此也在史料中再沒出現過,也極有可能因抗金兵敗陣亡或是隨他父親自殺殉國,而張仲熊的名頭卻在僞齊政權被廢除後,與其他投金宋臣於金朝擔任官職,歷任光祿寺丞等職事也在很多史料中有過記載,幾乎也可以斷定那廝當初雖曾隨父兄領兵抗金,但後來到底還是金國,而做了失節宋奸...如今經覈實與張伯奮親口所言,也已能斷定張伯奮、張仲熊兄弟二人經史載推敲的抉擇果然不假......
蕭唐心中正思付時,又聽張伯奮咬牙嘶聲說道:“未將如今唯所願者,一是能安葬家父遺骸,舉哀祭祀,隨後便是舍卻我這條殘命,也要驅殺金虜外寇,匡扶社稷山河,而教家父九泉之下得以瞑目;二是能再尋見那投奔外虜的不肖子孫,親手清理門戶,而教我家父與祖上先人不至因那畜生而受玷污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