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近百支鋒刃徹骨生寒的長槍朝自己刺來,楊志情急之下,正欲拔刀格擋。可寶刀剛出鞘半分,便已被林沖死死按住,林沖急忙對楊志說道:“楊軍使勿躁!妄動兵刃更難說得清楚!”
“你們兩個卻又要辯解甚麼?”
這時林沖、楊志又見高俅從內堂中轉了出來,更有孫靜、胡春、黨世英、黨世雄等幕僚親信各帶數隊如狼似虎的殿帥親兵,從白虎節堂內外將林沖、楊志二人團團圍住。
林沖見了,忙上前向高俅唱喏見禮。高俅冷眼打量着林沖、楊志二人,忽然大喝道:“林沖!楊志!你又無呼喚,安敢輒入白虎節堂?爾等知法度否?!楊志你手裡拿着刀,莫非是來刺殺本官!?”
林沖、楊志聽罷心中咯噔一下,雖然他們知道高俅要在殿帥府安插自己的親信勢力,而他們與蕭唐親信,處境難免有些尷尬。可林沖、楊志又怎料得到高俅爲了清除異己,竟然如此不擇手段!?楊志抱着萬一的希望,他躬身向高俅稟道:“恩相明鑑!恰纔有個承局官前來呼喚末將,只說要末將來與太尉比試寶刀。”
高俅雙眼一瞪,厲聲道:“胡說!本官何曾說要與你這廝比刀?那承局官現在又在何處!?”
楊志瞠目道:“那承局官一入殿帥府,便說先投堂通報...通報於太尉大人知曉......”
“信口雌黃!甚麼承局官,也敢進我府堂裡去!大膽逆臣兀自狡辯,左右與我拿下這廝!”話音方落,高俅身後牙將所率的殿帥府親軍便一抖早已準備好的鐐銬,便直往楊志脖頸上套去!
我的兄弟不會害我...我的兄弟不會害我......林沖腦海中反覆唸叨着這一句話,他咬了咬牙,閃到楊志身前,他大聲說道:“太尉大人!末將是聽殿帥府中虞候6謙傳喚,直說太尉有要事相商,便與楊軍使同行至此!可請6虞候出來對質!”
高俅目光陰冷,他寒聲道:“你既是禁軍教頭,法度也還不知道!攜同楊志這廝手執利刃,無辜擅入白虎節堂,竟然還與我呈口舌狡辯!本府忝爲這殿帥府三衙太尉,處置軍法自當秉公論斷,如今便叫你心服口服地認罪!來啊,喚6謙6虞候過來!”
不過片刻,6謙便被召入白虎節堂,他眼見林沖、楊志被殿帥府親軍圍住,臉上佯做大驚失色狀,直言道:“兄長......唉,我早已說過不過是誤會一場,你卻又爲何如此執着?”
林沖如遭雷亟,他呆立片刻,忽然高聲怒道:“6謙兄弟,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6謙臉上一副痛心疾的模樣,他向高俅拜道:“高太尉,林教頭不過是因心裡懷恨故而一時失足,如今既並未釀成大錯,還望高太尉念在林教頭多年苦勞,法外開恩!”
高俅斜着眼睛打量6謙,他假意喝問道:“6謙!你把話說明白了,林沖這廝又是因何懷恨,又爲何與楊志攜利刃共闖白虎節堂!?”
6謙早與高俅手下幕僚孫靜,以及高衙內親信幫閒富安密謀好說辭,他向高俅稟道:“好教太尉得知,當日林教頭之妻至岳廟祈願時,正迎見令郎高衙內,因生了些誤會,林教頭只道衙內輕薄了他的妻子。因心裡慪氣,那日與卑職吃酒時酒後失言,說了許多對太尉、衙內大不敬的話來,還說...還說......”
高俅嘴角露出一抹猙獰,卻仍一拍驚堂木,喝問道:“還說甚麼!?6謙,你休要吞吞吐吐,給本府據實招來!!”
6謙瞥了眼因驚怒交加的林沖和楊志,又說道:“林教頭還說他與殿帥府中楊軍使交好,又都慪太尉大人的閒氣。這般活法窩囊的很,不如害了太尉反出京師,尋覓個去處嘯聚山林,倒也快活。”
林沖聽罷,直如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冰雪水,他瞠目結舌呆立在當場,半響說不出一句話來。而楊志聽罷,登時急怒攻心!“嗆啷”聲寶刀出鞘,楊志指着6謙厲聲罵道:“6謙!你這個畜生狗賊!灑家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這廝爲何要害灑家!?”
眼見楊志要暴起傷人,殿帥府中親兵立刻又挺起長槍,迫進數步!此時就聽殿帥府中都監胡春又向高俅報道:“太尉大人明鑑!當日我與楊軍使吃酒時,他確實也對太尉憤懣頗深!直說自己一身奢遮的本事在殿帥府不受重用,好不容易受蕭都虞候擡舉纔有番際遇,如今屈居於太尉帳下,不知何時纔有出頭之日。”
此時彷彿有萬千個銅錘一起砸下,重重敲在楊志的心房上!他倒退數步,因冤屈與忿怒楊志的一張臉已憋成醬紫色。眼見自己與西軍曲端等人有了些交情,正待得他們引薦,好投於小種經略相公麾下爲國效力時,卻遭高俅、胡春、6謙等構陷,直受這等潑天的冤屈!
楊志忽然怒極反笑,他揮舞手中寒光熠熠的寶刀,嘶聲狂喊道:“奸險鼠輩!害灑家竟用這等下三濫的法子!!當灑家與林教頭都是癡傻的不成,咱們若真是要在這白虎節堂中行兇殺人,又怎麼會讓你們這幾個畜生知曉!!”
“放肆!”高俅呼地起身,他面目猙獰,厲聲暴喝道:“爾等也是行伍軍漢,竟如此目無王法?只因對本官及我兒心生怨恨,竟意圖行刺本官?如今人證物證確鑿,卻兀自要負隅頑抗!來啊,將這兩個逆臣賊子給我拿下,倘若還要抵抗,殺,無,赦!!!”
楊志氣急攻心,血灌瞳仁,他正待揮刀要迫開圍將上來的高俅爪牙時,卻被人死死給抱住。楊志一時間掙脫不開,怒吼道:“林教頭!你這是作甚!?”
“楊志兄弟,切莫衝動!”林沖制住楊志,便凝聲勸道:“若在這白虎節堂與殿帥府親軍兵刃相見,豈更不坐實了你我謀逆的罪名!?且忍下這一時之冤,你不是還想於邊地一刀一槍博出個功名麼!?”
楊志身子一僵,他在殿帥府隱忍至今,早晚殷勤,聽候使喚,到底又是爲了什麼?不就是怕埋沒了自己的本領,不能光耀楊門虎將的威名麼?雖然這般栽贓陷害冤殺了他,可他又怎麼能親手將自己畢生之願給毀了?
楊志面如死灰,與林沖任由撲將上來的軍漢橫推倒拽,將他們給五花大綁了。林沖被死死按在地上,卻仍梗起脖子來,一對招子似噴出熊熊烈火,死死盯着不敢與他對視的6謙!林沖這時心裡忽然想起蕭唐曾對他所說的話,想不到真被自己那結義兄弟一語成讖,自小相識的好友啊,竟然就這般將他給出賣了!
“6謙!你這潑賤賊!我與你自幼相交,與你如兄若弟般的親近,你這畜生卻來還我!我只恨不得教你骨肉爲泥!”
聽着林沖聲嘶力竭的喝罵聲,6謙垂不語,眼睛只顧盯着自己的鞋尖。他心中暗付道:兄長,怨不得我6謙無情無義,我也想與你作對好兄弟!可誰叫你與那蕭唐親近,反遭高太尉的忌諱!大宋的官場便是如此,就算我不構陷你,也會有旁人來害你!倘若我若不害你,只怕高太尉斷然也不會讓我有好日子過!與其如此,兄長你還不如成全做兄弟的能出人頭地!
畢竟法是人定的,天是無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