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城縣蕭家集,做爲任俠蕭唐的跡之地端的繁華熱鬧,集鎮中心處盡是樓榭商鋪,到處林立着客棧酒樓、酒肆瓦舍。郊外的山嶺間蔥蔥郁郁,時不時還能見到農家莊戶三三兩兩話着家常,林蔭小溪中,還能瞧見一羣孩童在水中嬉戲,歡顏笑語,讓人望去眼前一片如詩如畫的景緻。
在蕭家集的校場上,平素操練的鄉勇也早已回去歇息,絲毫不見半點平素排陣演武時那般如火如荼的氣象。可是在校場一角,仍有四個孩童與個二十上下的青壯,在一位老者注視下演練武藝。
其中有個男童手中長槍舞得寒星點點、銀光皪皪,扎刺撻抨間技法端的巧妙,卻正是周侗的愛徒義子岳飛。
其他三個男童自然是與岳飛結義的張顯、湯懷、王貴,這三個當年內黃縣麒麟村出名的頑童在周侗的一番調教下,雖然叫他們讀書寫字仍是十分不耐,可這些天性好動的男童在周侗的點撥下習練槍棒拳腳時倒也十分專注。
除了岳飛、張顯、湯懷、王貴是個男童,身形似黑塔般高大的牛皋夾雜在其中倒顯得十分不搭,不過他手中雙鐗舞得似風車一般,每一鐗砸將下去時勢大力沉,似都帶着千鈞的力道。
“這槍也使得很好了,雖然仍有些破綻,可按你這般年紀能練到這般境地也殊是不易。”待岳飛、牛皋等人演練番後,周侗撫着花白的長髯,先是對岳飛說道。
岳飛那對劍眉微微一蹙,聽過義父的評價岳飛絲毫未因年紀尚小而自滿,而是反覆在想着自己又該如何苦練,使得自己的槍法能夠縱橫沙場。
周侗又對牛皋說道:“雖然你練這雙鐗時日不久,也難得你力氣過人,走的一力降十會的路數。只是你的招法大開大闔、攻多守少,倘若真是在兩軍廝殺時也須先懂得如何護住自己周全。王進教頭精通十八般武藝,他曾指點過你的要法口訣也要銘記於心。”
牛皋撓着頭憨笑一聲,自從他按照蕭唐的吩咐全家從東京汴梁搬至大名府後,便在周侗、王進兩個名師的傳授下磨練武藝。雖然牛皋山野獵戶出身頗有些不通世故,可他悟性甚高,又仗着自己雙臂千斤的怪力,幾個月下來一對鐗使得也能與江湖中本事了得的武人爭番高低。
“有甚了不得的?小爺要是長到你這年紀,必然要強過你。”一旁的小王貴見牛皋那副憨態,他不由輕哼了聲,口中嘟嘟囔囔地說道。
周侗望向王貴,他搖頭說道:“你還說別人!本來你們三個也算是練武的好苗子,可性子跳脫沒個長性。打熬武藝就當專心致志、朝夕揣摩,也當多學學你們的嶽大哥!”
小王貴一聽心中不甘,他忿忿道:“師父好生偏心!盡將弓箭、槍法傳於嶽大哥,卻只教我們些拳腳槍棒的入門本事,若讓我們也學趁手的兵器,必然練得也快。”
周侗呵呵一笑,笑罵道:“你小子還敢犟嘴,不過這些時日下來你們三個也算勤勉,倒也是時候選個趁手的武器來練......說罷,你們三個要學什麼傢伙?”
王貴、張顯、湯懷三個小頑童聽罷頓時歡呼雀躍起來,小湯懷朝岳飛那邊瞧了瞧,他對於自己這個結義兄長最爲敬服,便道:“弟子見嶽大哥槍使得好,我也選槍罷。”
而小張顯搖着腦袋想了想,說道:“弟子想那槍雖好,倘然一槍戳去,刺不着,過了頭,須得槍頭上有個鉤兒方好。”
周侗莞爾一笑,說道:“倒是你見識少了,本就有這般兵器喚作‘鉤鐮槍’,在京師殿前司的金槍班有個教頭喚作‘金槍手’徐寧的,便是使鉤鐮槍的好手,當年爲師在京師御拳館任教師時,也曾鑽習過鉤鐮槍法,你若要學,我傳於你便是。”
“使槍不爽利!小爺我要選大刀!”小王貴哈哈一笑,說道:“最妙不過是大刀,一下砍去,少則三四個人,多則五六個。若是早上砍到晚上,豈不有幾千幾百個?”
“你這小子!爲師在前卻喚自己甚麼小爺,討打不是?”雖然小王貴性情頑劣,周侗倒也喜他心直口快,便笑道:“你既愛使大刀,就傳你大刀罷!”
王貴與張顯、湯懷正歡喜之際,周侗望見有兩人朝自己這邊走來,他站起身來,笑道:“王進教頭也來練武?”
王進父子兩代都是東京汴梁禁軍教頭,而周侗當年是京師御拳館的教師,相互間也都知道彼此的名頭。而周侗被蕭唐、盧俊義接到大名府蕭家集,王進則是因爲躲避高俅的迫害而遷居至此,這兩個當年在東京汴梁軍中的同僚也彼此傾慕,也是安住於蕭家集的一對好友。只是王進爲報蕭唐的恩情,使出畢生操習教武的本事訓練蕭家集中的團練鄉勇。而周侗則是傳授岳飛等五人習文習武,更是一門心思地要將平生十八般武藝盡心傳授與岳飛。
王進向周侗一打拱,說道:“原來周老前輩也在,我聽聞蕭任俠安撫京西南路立得打拱,又受官家諭旨出使遼國,如今也已返至大名府,估摸着也該前來探望恁,晚輩恭喜周老前輩收得如此好徒兒。”
周侗笑着擺了擺手,說道:“我那徒兒既食朝廷俸祿,本就當盡心報國。若不是朝中奸臣作祟,王進教頭仍爲八十萬禁軍教頭爲國家栽培精銳之士,老朽不過教得幾個劣徒,又算個甚麼?”
周侗與王進正寒暄時,一直隨着王進習練棍術的山士奇湊到牛皋身邊,他嘿嘿笑道:“牛皋兄弟,蕭唐哥哥回了大名府,說不得今日還要大擺庭宴,咱們哥倆可要再痛快喝上一番。”
山士奇一席話登時把牛皋肚中酒蟲給勾了起來,他連忙點頭說道:“是哩!許久未曾見到哥哥,怎能不喝個爽利!?”
忽然一聲輕咳,少年老成的岳飛不知何時站到牛皋面前,他皺着眉說道:“牛皋兄長,本來你年紀大過我許多,有些話我不該由小弟來講。可是兄長蒙蕭大哥看重,又有義父與王進教頭苦心教導......以兄長的根骨資質來日必能成一員良將,可是自從兄長到了蕭家集以來,這酒喝得也忒過兇了些。貪杯畢竟誤事,還望兄長自重。”
牛皋面色一滯,他被眼前這個小了他十幾歲的少年說得神情尷尬。說來也怪,在大名府蕭家集中,牛皋第一敬服的是傳授他武藝,且頗具長者之風的恩師周侗,第二敬服的是點撥過他鐗法,且做了十幾年禁軍教頭甚是威嚴的王進,可與這個入門比他早,年紀卻比他小了許多的岳飛相處時,牛皋每次都被他說的啞口無言。
山士奇嘴巴一咧,他雖然心中腹誹,卻也不敢拿言語輕易調侃岳飛。這個本該尚處於頑皮懵懂年紀的少年,渾身卻隱然有股不容人戲弄的威嚴。比起一點就炸毛,就愛調皮搗蛋的王貴等頑童,分明是同年齡段的岳飛卻內斂沉穩的緊,使得集鎮中諸如山士奇這般年級大他許多的“哥哥”也不便把他當做個晚生小子相處。
“嘿嘿......嶽小師哥,好不容易又與蕭唐哥哥相見,如此歡喜的日子少不得要吃上幾杯不是?”牛皋咧嘴乾笑,他言語中不自覺地也對岳飛客氣的很。
“兄長直呼我的名頭便是,不必喚我什麼小師哥,如此亂了規矩。”岳飛搖頭說罷,忽聽馬蹄聲驟起,就見兩騎從西南面絕塵而來。
正與王進敘話的周侗擡頭望去,待他瞧清了來人後,臉色卻猛然一沉,他冷哼了聲說道:“蕭唐徒兒尚未到,反而讓我先見到了這個逆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