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二仙山。
這座距離飲馬川不遠的仙山景緻委實秀麗,望去時但見:四圍崐嵲,八面玲瓏。青山削翠,青山削翠,碧岫堆雲。兩崖分虎踞龍盤,四面有猿啼鶴唳。朝看雲封山頂,暮觀日掛林梢,果然是個道侶修行的好去處。
在通往半山腰鬆陰去的一條小徑上,正有四個青衣道童道士打扮要往山上去。這時有個道童嘆了口氣,說道:“現在這時局果然不太平,每次按師尊吩咐下山都提心吊膽的緊,這也倒罷了,現在南京、中京、東京數道匪寇橫行,倘若真有哪路強人瞧上了咱們這處好山水,官府又濟不得事,這可怎生是好?”
另個道童聞言也嘆道:“唉......二仙山也並非州府要地,官府哪裡管得?一清師兄雖然身手了得,卻得師尊容許,出外雲遊去了。師尊說甚麼修道之人,當兼修出世之道、入世之道,事來則應,事去則靜,使本心處常清境界......只是一清師兄這一入世,倒南下到宋國逍遙去了,咱們這些與師尊留下修出世之道的,反要終日擔驚受怕,生恐有賊人打上門來。”
四人中的一個道士見這些童子憂心忡忡,便勸道:“你們幾個,也不必如此擔憂!眼下遼東暴亂頻起,南京道便是有賊寇作亂,官軍又豈會坐視不理?好歹咱們二仙山是遠近聞名的仙山,賊人未必會犯上門來......”
可是還沒等那道士說完,只聽“嗖!”地一聲,一箭倏然射來,那道士渾身一震,鋒寒的箭簇直釘進他的左頸,並將他的脖子射了個對穿。
當那道士一聲不吭地栽倒在地的時候,剩下那兩個道童一個道人登時嚇得驚呼嚎叫!這時他們又望見山下鑽出數十個漢子,其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一個正在拈弓搭箭,又要向他們射來。
“快退到觀中去!只得回去速叫師尊知曉,好讓他老人家來做主!”另個道士見有人猝下殺手,他連忙叫道,並拉扯起那兩個嚇得抖若篩糠的道童發足狂奔,直往山上逃去。
山下放箭的是個左眼眇目的疤臉漢子,他眼見剩下那三個道士道童一溜煙就跑出他弓箭射程之外,便啐罵了聲,又說道:“往日只在平州地界勾當,不曾得知薊州有這般好山水,卻是被些牛鼻子霸佔着......待王伯龍哥哥整治過飲馬川那幹鳥人,便殺光這山中的鳥道人,奪了那鳥道觀,豈不快活!”
那獨眼惡漢正說時,越來越多的人馬從他身後的山麓小徑處涌出。不多時,數隊匪寇聚集在一處,看聲勢足有五千上下的人馬。在賊軍最前面駕馬而行的,正是王伯龍、孔彥舟以及幾個平州、薊州綠林中聲勢較大的強人頭領。
“鄧飛這廝雖骨頭硬,可他麾下的小廝還不是要乖乖的把贖金奉上?過了今日之後,薊州飲馬川一路強人的名號,也可以除了。”王伯龍坐在匹高頭大馬上意氣風發,正對孔彥舟說道。
孔彥舟只是笑了笑,也沒答話。他心知王伯龍之所以能夠統御平、薊兩州綠林道的人馬,多半是以威懾震服的法子逼迫各路強人歸附,也有些流寇頭領知道自己勢單力薄,又想趁着遼境時局愈發混亂多撈些好處才甘願向王伯龍效忠。
大之欺小,強之伐弱,猶如大魚吞小魚,這就是綠林江湖的規矩,可是孔彥舟也深知現在號爲遼國巨寇的王伯龍麾下各路匪寇不過是鬆散的同盟關係,只在綠林中坐霸一方雖然已是足夠。可是現在遼國境內叛軍頻起,官軍分身乏術根本彈壓不住大遼五道的趁機作亂的綠林匪盜、諸族各部,現在既然麾下又能統率近萬的人馬,又何必只窩在險山惡水中只做個山大王?
王伯龍與孔彥舟也是一般想法,他現在也不滿足於只做個強人頭頭,可是無論是與官府談判坐地起價,談好條件被官軍收編後謀個官身,還是趁着遼國局勢動盪割地自立稱王,只靠原來燒殺劫掠、以戰養戰的法子已行不通。要想讓更多的流寇看到出頭的希望,叫他們競相來投,現在王伯龍不但需要充足的軍資,更需要一個日後懂得與官府周旋的心腹。
很顯然,孔彥舟正是他所需要的幫手。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二仙山東側官道上有數十騎漸漸向王伯龍一夥強寇駛來,那羣人中有十輛太平車子被馱馬拉動着,爲首的卻正是喬道清、孫安、馬靈三人。
“兀那鳥道!叫你手下小廝將車子拉過來,挨近些說話!”王伯龍身旁有個小頭目拍馬奔出,揚起馬鞭指着喬道清一行人頤指氣使地說道。
喬道清強自按捺住心頭火氣,他與孫安、馬靈率麾下趕到王伯龍大軍面前的時候,瞪目喝問道:“我鄧飛兄弟又在哪裡!?”
孔彥舟向旁邊個頭領使了個眼色,等那頭領又喚過幾個嘍囉將鄧飛拖將出來的時候,喬道清就見鄧飛耷拉着腦袋,早已被打得不成人形,若不是他的胸膛還微微起伏,現在的鄧飛就像是一具已遭毒打而死的屍首。
喬道清狠狠地剮了王伯龍、孔彥舟等人一眼,他心中暗道:容你猖狂這一時,待救得鄧飛脫離險境後,蕭任俠與道爺我都要好好跟你們算算這筆賬!
可當王伯龍這邊的嘍囉驗過十輛太平車上的十萬貫金珠錢財,喬道清正要去將鄧飛扶回本隊人馬這邊的時候,王伯龍突然大手一揮,說道:“且住!你這廝們拿來的贖金,恐怕還不夠吧?”
馬靈聽罷登時怒道:“你們怎地說話不算?江湖道上混的好漢拳頭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馬,也該講個信用!十萬貫錢我們已交予你們,還要耍狠抵賴不成!?”
孔彥舟冷冷一笑,他悠悠說道:“你們可是聽錯了?誰說贖金只是十萬貫?要救回你們這當家的,須要拿一百萬貫錢來贖......”
王伯龍居高臨下,他面露猙獰之色,俯視着喬道清等人也威嚇道:“不止如此,以後每個月老子都會派人到你們寨中清點錢糧,十成我們要抽得六成。還有我聽說你們飲馬川與宋地河北富商來往密切,以後再至宋遼邊地走私商時,須有我的兄弟與你這廝們同去。否則休說老子心狠手辣,若是叫我知道你們私下行事,飲馬川上下,雞犬不留!”
就連一向內斂慎言的孫安也面露慍色,他冷喝道:“都是在綠林中討活路的,可是你們這吃相也未免忒過難看些了!”
孔彥舟嘴角雖然仍噙着笑意,可雙目中狠厲之色愈濃,他凝視着喬道清、孫安、馬靈等人,一字一句地說道:“就是因爲都是綠林中人,比得就是誰的拳頭硬,誰的人馬多,誰更心狠手辣!似你們這等小山小寨的蟊賊,若再敢推諉半句,且都留下兩個耳朵、一個鼻子來!還有誰敢不服?”
“嘿嘿...服?要我們服......?”喬道清氣急反樂,他先喃喃說了幾句,突然暴吼道:“入你孃的!道爺服你個鳥!!”
喬道清罵聲未絕時,他已猝然抽出背後的那把錕鐵古劍,兩道劍芒閃爍,他已將架住鄧飛的兩個嘍囉盡剁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