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蕭嘉穗一聲令下,掌旗官立刻舉起手中兩面小旗,遙向山谷的另一側打着旗語。遠處山林間驟然響起低沉悠遠的號角聲,黑壓壓的重甲鐵騎旋即奔涌而出,只片刻功夫,密密麻麻的騎陣的便開始仰蹄奔跑,漸漸加速,放眼望去近千連環馬重騎與兩千宋軍勁騎鎧甲森森,鏘鏘鐵鎧的廝磨聲與轟隆隆的馬蹄聲愈發響亮,緊促而又密集的悶響暴雷瀑雨之前烏雲中雷霆待發的聲音,凝重蕭殺的氣息也漸漸在天地之間漫延開來。
然而在一里地開外,沒藏鳩羅仍舊聲嘶力竭的驅使麾下軍卒結成的大陣向宋軍碾壓過去,周圍喊殺聲與慘嚎聲仍是不絕於耳,使得在山麓下混戰廝殺的夏軍兵馬還沒有意識到一股滾滾洪流正從身後向他們慢慢靠近......
利用重騎衝鋒的鑿擊破陣戰法,如果從一開始便要面對敵軍步卒結陣利用盾牌與長槍連接成一堵堵盾牆槍林,還有第二排、第三排的步卒利用手中的長槍從前排的間隙進行突刺,遑論還有戰壕、鹿角、拒馬等防禦工事,也很容易被對方拖垮衝勢。而當夏軍陣型鬆散,各自爲戰時,利用連環重騎的衝鋒打擊,在對敵軍的殺傷力與震懾力也無法發揮出最大的效果。
可是如果上萬的敵軍結成密集的陣勢,注意力卻全然被眼前的宋軍所吸引的時候......如果有數千勁騎從後方忽然殺出,並化作無數把鋒利的尖刀狠狠攮進敵軍後陣,除了能夠最大化利用重騎衝勢殺傷敵軍,對於連番遭遇伏擊偷襲的夏軍而言,在士氣上的打擊也是極爲致命的。
所以從一開始,蕭嘉穗便已經盤算好命令呼延灼、彭玘、韓滔率領麾下以連環重騎、馬軍勁騎爲主的宋軍在遠處待命,待山坡上打出旗令之後,便立刻奔將出來,從後方沖垮夏軍剛剛集結的大陣。
廝殺心切的呼延灼聽麾下軍吏報說山坡蕭嘉穗已打出訊號,他急不可耐的立即命令麾下連環重騎結成攻擊陣形。被鐵甲覆蓋的高頭大馬奔速越來越快,一時塵土漫天,一千連環馬與兩千勁騎伴隨着轟隆隆雷鳴也似巨響就好像是決堤的洪水般涌去,望其聲勢當真是令人驚心動魄!
沒藏鳩羅耳根驀的一抖,他驚然回頭望去,與麾下一些將官發現身後又有大批宋軍鐵騎殺至時卻是爲時已晚。慌亂之中不少弓弩手不等所部將官下令,便朝着奔騰而來的鐵騎引弓射去!可是連人帶馬全副披掛的連環重騎首當其衝,激射而來的利箭射在他們身上時發出叮叮噹噹的清響,旋即便盡皆掉落在地,而馬上的宋軍將士卻毫髮無傷,兀自巋然不動!整排的連環馬就像是被機關觸動,鋼鐵鑄就的一面刀牆那般向已經開始鬆動的夏軍大陣猛撞過去。輕而易舉的便撕裂了夏軍的後陣,滾滾洪流呼嘯着碾壓而過,所過之處一片凋零!
躲閃不及的夏軍將士在頃刻間被碾爲齏粉,倖存者只能驚懼的揮舞着手中的兵刃,卻根本無法觸及宋軍鐵騎的身子。呼延灼督令麾下重甲騎兵只做碾壓衝殺,雖然是夏軍先以鐵鷂子重騎而聞名於世,可是如今那支精銳部隊大部分卻調撥至西面與童貫、劉法、二種所部宋軍對持;雖然重騎兵在戰爭中因地形、補給、負重的限制而掣肘頗多,可是隻要使用得法,就如同現在這般形勢下,他們的確都是生殺予奪的陸戰之王!
剛剛密集城密集陣形的夏軍大陣轟然崩潰,沒藏鳩羅眼見麾下的兒郎如被收割的莊稼一般在宋軍重騎的衝擊下軀體拋飛、血肉四濺,他已然意識到了勝利的天平已經徹底傾向宋軍一方。
方纔雙方激烈的戰局本來就是勝負不明,非要爭得個狹路相逢勇者勝。本來沒藏鳩羅好不容易集結麾下兵馬漸漸壓制過敵軍,可是在這個時候敵方卻突然又增添一路鐵騎並一頭扎進了他的後陣,這足以令得己方兵馬士氣徹底崩潰,休說是他,恐怕現在喚作夏國內任何一員名將,都無法挽回這兵敗山傾的局面。
而沒藏鳩羅周圍的夏軍將領也都意識到了頹勢難以挽回,他們立刻又喝令部下開始撤退,總不能教五萬兒郎盡數折在此處。正是因爲如此,夏軍兵馬如山倒,也已經成了定局。
此消彼長,關勝、吳玠、劉錡、王進所部人馬眼見連環重騎分波闢浪一般沖垮夏軍大陣,連同他們麾下宋軍兒郎更是士氣大陣!無數兒郎奮勇向前,又撲向周圍的夏軍士卒殺得個屍橫遍野、血流漂杵,而戰意蕩然無存的夏軍將士退縮奔逃的人越來越多,漫山遍野的狼奔豕突,都只盼能夠速速逃離此處。
而正在與蕭唐捉對廝殺的隈才顏奴眼見戰局形勢立變,周圍宋軍洶涌向己方殘兵敗卒漫卷過去,無數逃跑不及的夏軍立刻被宋軍形成的洪流淹沒,他也愈發心慌起來。蕭唐卻又是一聲暴吼,倏忽間他手中的鏨金大槍已經挾帶着淒厲的破風聲惡狠狠地摜落下來,亮金的大槍鋒尖在半空劃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輪,又奔着隈才顏奴的胸膛橫掃而至!
隈才顏奴大駭,他無暇縱身避閃,只得硬着頭皮將手中手中狼牙大棒一舉,勉強格擋開蕭唐的強攻,可是一口老血也從隈才顏奴口中溢出,身上三四處槍傷也泊泊流出殷紅的鮮血來。
此時的隈才顏奴全然無方纔那般猙獰兇悍的模樣,他虛晃一棒,旋即撥轉馬頭也欲速速逃離此處。可是蕭唐又哪裡肯容他逃了?
策馬急追的同時,蕭唐手中鏨金大槍又劃出幾道淒厲的弧線,劈開冰冷的空氣,槍勢連搠帶斬,所過之處又隨手放翻掉了十幾個奔逃的夏軍步卒。而隈才顏奴亡命奔逃,時不時的他還回首顧盼,卻沒有提防從斜側忽然衝出一騎,已然暴衝至他的身前。
當隈才顏奴驚覺回頭時,他隱約瞧見有員宋軍騎將嘴角噙着陰冷的笑意,旋即他雙手一輪,忽然寒光奪目、冷氣侵人,一道似玉沼春冰的光芒乍現,晃花了隈才顏奴的雙眼......
當兩騎錯手而過之際,隈才顏奴忽然發覺眼前一片血紅,旋即他又發覺自己胯下黃鬃駿馬的馬頭忽然飛起,旋即他身子一歪,上半截軀體也驟然滑落下馬!
當無頭戰馬馱負着下半截殘軀隨着慣性又奔出數步,激濺起漫天鮮血的同時,生死彌留之際的隈才顏奴最後的念頭卻是:好快好狠的刀...就算不是被那宋將偷襲,只怕我也不是他的敵手......
蕭唐眼見吳玠忽然從斜側殺出,並且將那員夏軍猛將連人帶馬乾淨利落的斬成四截,他猛的一勒繮繩,旋即又與吳玠相互頷首示意。蕭唐另一邊潰逃的夏國敗軍那邊望將過去,現在勝局已定,就看麾下兒郎趁勢追擊,還能殲滅多少敵軍的兵馬。
而縱騎狂奔的左廂神勇軍司主將沒藏鳩羅時不時也回頭觀望,漫山遍野攆殺己方兵馬的宋軍,他的心在滴血,只怕歷經這場大敗麾下五萬兒郎要折損大半。沒藏鳩羅不由得又發狠念道:雖然此番大敗,可是隻要留得命在,宋狗...還有那個喚作蕭唐的殺才......如此血海深仇我必定要報!
可是被幾員夏將戎衛,正策馬亡命奔逃的沒藏鳩羅全然沒有注意到在百步開外花榮忽然策馬衝出亂陣,胯下白雷飛騅一邊拔足狂奔,花榮一邊也從箭囊裡抽了一支拇指粗的狼牙箭綽於弦上,鐵胎弓的弓臂緩緩彎曲,花榮左眼閉合,右眼覷定那個前方那個看似是夏軍中主將的人物,鋒利的箭族也已瞄準定了正策馬疾馳的沒藏鳩羅。
忽然有一支鐵骨麗錐箭卻發出淒厲的呼嘯聲,化作一道寒芒從人影綽綽的亂陣中激射而出!似是在一百二十步開外,卻另有一人張弓引箭,施展出百步傳揚的弓箭絕學朝着沒藏鳩羅的後心疾飛過去!那支鐵骨麗錐箭穿過人影疊嶂的縫隙,正中沒藏鳩羅的後頸處,並且從他的喉頭貫穿而出!!
夏國十二軍司之一的主將沒藏鳩羅脖頸濺射起猩紅的血花,眼見逃脫在即,卻被突如其來的一箭貫穿咽喉,旋即一聲不吭的栽下了馬去!
本來拿弓箭將沒藏鳩羅覷定花榮見狀神色一變,連忙又向斜側方望將過去,他見到策馬奔出的劉錡手中長弓弓弦兀自顫抖着,而劉錡眼見花榮引弓向那衆夏騎潰逃的方向覷定也面露訝然之色。旋即劉錡又向花榮點了點頭,說道:“花將軍神箭無雙,早知有恁要使發迸寒星射的本事射殺敵酋,也不須我來畫蛇添足了。”
“劉將軍過獎,恁弓箭本事奢遮,我意圖射殺了那廝,卻也並無十足的把握。”
花榮口中謙遜說着,而心中也不由暗付道:不止是龐萬春兄弟,看來這個劉錡的弓箭技藝也不在我之下...西軍中姚平仲、劉錡、吳玠......果然甚多將種英傑,當真小覷不得,此番隨哥哥至邊庭要磨礪本事,果然也是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