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軍營寨左翼死傷枕藉,雙方已經損失了上千的人馬。而夏軍騎陣中綿延的號角聲再次響起,迂迴攻擊陣營側翼的尚騎衆忽然撥馬後退,似乎是要重新組織陣型再次向宋軍發動衝擊。
可是正當夏軍先鋒騎衆駕馬兜了個圈子,正要與敵軍營寨拉開些距離整頓隊列之時,卻見宋軍中打起的牙旗一展,左翼本來密集的方陣迅速拉開距離,震耳欲聾的鐵蹄聲乍起,數隊宋軍勁騎忽然從營寨中疾竄而出,硬生生攔截住了那支夏軍先鋒騎陣的去路。平舉的騎槍貫穿數十個猝不及防的夏軍騎士,鋒刃冰寒的馬刀旋即上下翻飛,在夏軍中翻涌起一陣血浪,血肉與斷肢齊飛,戰馬的悲嘶與士卒的慘叫在頃刻間響徹夜空!這次是夏軍主動撩撥搦戰,似乎卻又不肯硬打硬拼,而且論兵力對方也並沒有佔據壓倒性的優勢。蕭唐自問如今麾下各部將官臨戰的指揮能力、戰場上隨機應變的本能、以及各部兵馬的作戰素質,便是主動向這羣夏軍反守爲攻,也不會落了下風。
眼見宋軍大陣陣勢一變,其餘幾隊夏軍騎衆立刻又如羣狼一般涌去一面就應己部先鋒人馬,一面企圖宋軍奔將出營寨的馬軍。在煙塵蹄聲夏軍騎士越來越近,爲首的一員將官大喝一聲,手上擎弓引箭,在催馬疾馳的同時開弓如滿月,雖然胯下戰馬劇烈顛簸,可是那員夏軍的身子穩如泰山,只打眼一瞧便已出他這個在馬背上長大的遊牧騎將馳射的本事。
在那員夏軍騎將身後,數千騎士也都紛紛開弓拈箭,趁着與宋軍的騎兵短兵相接之前,試圖先射出幾輪箭雨殺傷敵軍。
然而此時在宋軍大陣之中,隨着王進一聲令下,靖難軍將士手中長弓弓弦又發出一陣陣急促的繃響聲,一掄箭雨驟然激射,又朝着縱馬開弓引箭的夏軍騎士灑落下去!而與此同時,宋軍陣中衝出的一撥輕騎在花榮與燕雲騎射的率領下反向夏軍騎衆直衝過去,率領麾下側讓躲避宋軍大陣中攢射箭雨的夏軍將領驚覺眼前又有無數寒芒閃耀,疾速飛來的箭簇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聲,轉瞬之間便已經襲至眼前!
那夏軍將領滿臉的不可置信,党項諸部多是自小能騎得劣馬、開得硬弓的馬上兒郎,他也自詡弓馬的本事甚爲了得,可是眼前統領那一支馬軍且馳且射的玉面宋將從綽弓、引弦、覷定、放箭的動作端的乾淨利落,連同他身後那十幾名弓騎兵走馬開弓精準的手段只怕還要勝過自己!
那名夏軍將領張口欲呼,而花榮射出的利箭卻就在這時狠狠刺進他口中,鮮豔的血花從那夏將後腦綻放開來,簇尖鋒利的羽箭也從他的後腦貫穿探出!
羽箭呼嘯,又是一片人嚎馬嘶聲響起。一時間不知道不知又有多少的夏軍騎士被射落馬下。無論被截擊的夏騎先鋒,還是其餘圍繞着宋軍大寨狂奔的馬軍騎衆,在宋軍猛烈的反擊下又折損了不少兵馬。而此時距離宋軍營寨八九百步開外,統領夏軍騎衆忽然向蕭唐駐紮的營寨發動奇襲的主將冷眼注視着眼前的戰局,他冷哼了一聲,說道:“受那蕭唐統領而西進的步軍陣容嚴謹,馬軍也多是能騎善射的精兵,還須早些報於察哥寧令知曉......”
那名夏軍主將說罷,旋即又立刻對身邊一名佐將下令道:“傳令下去,教各部人馬收兵!”
那名佐將聞言一怔,說道:“隈纔將軍,咱們這就撤了?宋狗可惡,我等若是此時撤退,只怕又要撂下不少兒郎的性命。”
夏軍主將斜眼乜向那員佐將,說道:“你懂甚麼?我等此行前來以摸清這蕭唐所部宋軍的底細爲主,奉察哥寧令鈞旨,卓囉和南、西壽保泰、右廂朝順等幾處軍司襲擾宋軍爲主,不必硬戰死拼到底。既然這撥宋軍意圖西進,入了河湟便是我夏人的地盤,要殺盡這些宋狗,也須教那廝們逃無可逃!”
佐將聞言訥訥的連聲稱是,旋即又傳令不遠處的軍吏吹起號角。在宋軍營寨周圍驅騎馳騁的夏軍各部騎衆聞得牛角號聲之後也立刻收攏陣型,開始向北面驅騎馳騁而去。
“殺!”混戰牛皋一聲厲叱,左手綽着的四楞鑌鐵鐗猛的盪開迎面敵將劈來的大斧,旋即手中鐵鐗猛掄,一蓬血雨夾雜着腦漿飛濺,登時將一個夏軍騎將斃於馬下。牛皋正殺得性起時,卻見混戰中的敵軍忽然調轉馬頭,向北面疾馳而去,他本來正待率部催騎前去追趕,卻聽見己方大寨中鳴金聲大作,也只得意猶未盡的一甩被鮮血浸染的鐵鐗,並統領所部人馬回去向蕭唐交令。
“蕭節帥,夏軍以往與我軍殺伐時,最好採用誘敵深入、圍而殲之的戰法。這撥敵騎來的蹊蹺,恐怕也是要誘使我軍冒進。”
連營之中,在邊庭戰爭閱歷極爲豐富的劉仲武眉正向蕭唐說道。而在一旁蕭嘉穗劍眉微蹙,也沉吟道:“這萬餘的騎兵倒更像是要來探明虛實,我軍方至蘭州,還沒到西面戰事最爲激烈的去處,看來卻也已被夏軍給盯上了......”
“敵衆動向雖然眼下尚不明瞭,我等終不能自亂了陣腳。況且夏軍來與不來,我等依然仍要西進河湟,以不變應萬變,只能等着看那廝們能玩出什麼花樣來便是。”
蕭唐沉聲說罷,可是他沒由來的卻又感到一陣心緒不寧,自從他率部重奪蕭關伊始,便感覺到夏軍的動向變得愈發不可捉摸。用兵以持重爲貴,蓋知彼知己,可是現在敵勢叵測,對方到底又有甚麼打算?
眼下還須儘快趕至西寧州,先與童貫、劉法所部西軍宋軍會合之後,再思量出破敵良策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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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大宋邊庭西陲的軍事重鎮西寧州內外車馬隆隆而行,數千禁軍部曲押送着載滿輜重糧草的馱騾車仗進進出出,還有數萬民役搬運着軍資器械,天氣也愈發寒冷起來,幹着體力活的民壯口中都噴吐出了濃濃的白氣,時不時一陣朔風吹過,無論軍健役夫,也都不由凍得抖若篩糠。
劉法口中也呵出了一股白氣,他將披在身上的那領赤紅如血的斗篷又裹緊了些,並策馬徑直往西寧州內的軍司節堂踱去。城內軍健望見在西軍中威望甚高的劉法無不恭立行禮,劉法頷首示意,雖然神情甚是從容,可是心中卻甚是疑惑。
前些時日劉法統領鄜延路、涇原路下轄的幾路西軍部曲與夏軍交鋒有勝有負,因爲夏軍兵馬調動頻繁,劉法眼下也正忙於調撥兵馬駐守震武城等宋軍新築的城壘以挾制夏國。可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童貫卻遣軍吏接連來召喚劉法,說有要緊軍議商議。
童貫身兼陝西、河東、河北宣撫使,官拜太傅,又是此番宋夏合戰的統帥人物,劉法自然也違背不得他的旨意,只不過經過連日殺伐三軍疲倦,現在也正是要休養整頓的時候,劉法心中也不由付道:那童貫在此時說有要緊軍情商議,到底又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