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鋼刀仍架在察哥的脖頸上,武松、牛皋、花榮等人率領殘部也已先後趕到了蕭唐的面前。牛皋最先疾步奔來,並興沖沖的嚷道:“若非哥哥手段高段,我等焉能成事?如今總算大功告成,不必受夏賊遏抑,教俺只慪鳥氣!”
待牛皋又朝察哥望去,他雙目一瞪,冷哼道:“你這狄戎鳥王猖獗得緊,如今卻不還是落到俺哥哥的手中!?”
察哥見牛皋是個粗直的莽人,也渾沒在意,可是他的目光又從武松身上掠過,隨即又停留在生得英氣俊俏,身上還挎着鐵胎弓的花榮時,忽然開口說道:“方纔一箭射死本王戰馬的,便是這位將軍?得麾下報說先前我軍先鋒圍追堵截住一撥宋軍以及數千宋民,卻個玉面宋將策馬綽弓,引弓連發,一時間反倒使我部萬騎驚愕莫敢向前,隨後激戰中那宋將抽矢千餘發,直到血流至肘,卻以一己之力射殺我軍兒郎無數,比起當年王舜臣也是不遑多讓......當日那員宋軍,莫不也是你?”
花榮輕哼一聲,他斜眼乜向察哥,說道:“不錯!都是我花榮做下的,我追隨蕭唐哥哥征戰南北,日後戰場上相遇時,自然再教你領教我的神箭手段!”
察哥聽罷也不以爲意,他緩緩點了點頭,又朝着與蕭唐走到一處,同樣生得胸脯橫闊、骨健筋強的武松望將過去,口中喃喃說道:“這個蕭唐,果然也收攏了許多能人猛將肯爲他賣命吶......”
待蕭唐與武松等人合兵一處,並押着察哥緩緩走出真去,周圍夏軍任誰也不敢攔阻,人馬到處,前面也立刻讓出一條路來。而吳玠、呼延灼、關勝等將官也各自率領殘部,吩咐餘下的軍兵與傷重的將士往城壘的方向退去。待蕭唐押着察哥距離城壘不過百步時,城中也立刻有兩營軍兵出來迎接,城壘上歡聲雷動,連同着城內百姓歡呼聲也是此起彼伏。
那些在城壘內的百姓有的放聲大笑,有的喜極而涕,按說這些宋民鄉勇連同着家小大多都不願意捲入慘烈的戰事,這些小民只求能夠養活全家老小,與自己的妻兒親人太太平平的生活在一起。可是這些日子下來他們險些盡數被夏軍如狼似虎的軍兵屠戮,經歷過生死險境的他們至少現在也終於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更何況這些宋民百姓有很多也並非熙河路、涇原路等西陲邊地出身的本地鄉民。與坐鎮西軍的老種相公种師道不願貿然挑起戰爭,待夏軍侵略時再做針鋒相對,等候時機緩圖的戰略主張不同,童貫爲了在邊庭能夠全面壓制夏國,一直極力主張遷徙內地鄉勇民壯充實邊防,而只對朝廷報說乃是邊疆本地新募的民壯,雖然之前种師道看不慣童貫窮兵黷武而在趙佶面前諫言勸阻過,可是仍有大批的鄉民被童貫施手段強行改變軍籍、戶籍,將他們遷移至西陲邊地,多少年過去有的人只得舉家搬遷至此,有的人在此扎地生根,雖然這些平日做運糧墾荒、築城迎送等雜役兵職事的廂軍,平時不脫離生產,農閒後也擔負修築、運糧、或在邊地協同禁軍守邊,本質上還是閒常鄉農的百姓乃至更多老弱婦孺雖然仍要在這戰事頻繁的地域繼續生活下去,可是至少現在他們可以用着不同的方式表達劫後餘生的喜悅與慶幸。
蕭唐駕馬與一衆倖存的將士駕馬踱進城壘,在他四周都是似要對他頂禮膜拜的軍健百姓。另有軍健奔將上前,他們對察哥怒目而視,皆有欲要發作之色。
在吩咐麾下暫且將察哥關押下去之後,蕭唐又朝着自己擒下的這個敵軍主帥的背影望將過去。無論是違背協議也好,還是仍要拿他交換被擒住的將士百姓也罷,其實蕭唐還真曾動過趁着這次歷經千難萬險擒住察哥,而殺了這個勁敵的心思。
於情來說察哥率領夏軍南進也屠戮了一些軍寨,與邊庭軍民有血海深仇,於理而言三軍易得、一將難求,敵國之中有這麼一個善於順勢而動、能征善戰的將才,如果不趁着此次千載難逢的良機將其給除了,現在蕭唐雖然已救下這許多百姓,可是以後卻還不知要有多少宋國軍民要因他而死在夏軍的刀斧之下。
兩軍殺伐當然也講不得甚麼君子協議、婦人之仁,就算蕭唐破壞協議會導致康炯、郝思文、韓滔、李永奇等一干被俘的將士,還有數千百姓都要隨着察哥陪葬,或者只是不管他們的死活,而將這個夏國軍中的首腦人物押解到汴京邀功,如此不但也能爲宋國除去一個心腹之患,千軍萬馬之中力擒權掌敵國軍政大權的番王,恐怕恁般潑天大的功績,只怕也足以教一直醉心功名的童貫羨妒眼紅了。何況蕭唐還心想於自己官場、綠林雙線行事,從官面上而言不就是力圖要有能力改變宋廷日漸糜爛的軍政,而教宋軍上下有足夠的能力去抵禦幾年之後金軍鐵騎的南下入侵?
可是在心中經過一番天人交戰之後,蕭唐到底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自從投軍征戰以來,先後曾蕭唐在帳前肯誓死效命的將士,都會感念他的恩德,因爲他們也都很清楚自家哥哥,自己的主帥會與他們一併同生共死的去浴血奮戰。蕭唐心想自己如果真的置康炯、郝思文、韓滔、李永奇等一衆將士的死活而不顧,以他們的性命與換取自己的名望爵祿,那麼必然會使得其他諸部將官心寒齒冷,便是與自己共聚大義的一干兄弟的人心也會立即散了。屆時連自己的心腹嫡系都將分崩離析,又談何能夠一改大宋軍政,試圖在靖康之變時力挽狂瀾?
而且雖然察哥有韜略雄才,是個有機會將其殺之,則務必早些除掉的勁敵,宋夏兩國也是殺伐不斷,可是事實上起碼在未來幾年之內,無論是察哥還是夏國兵馬都不會對蕭唐乃至整個大宋構成任何威脅。
如今東路种師道、种師中那邊已經率部攻克橫山諸寨險地,失去了天險屏障的夏國至此也徹底陷進被動的局面而面臨亡國之危,至此的確也不得不再向大宋請和臣服。若是沒有後來的江南方臘起義、聯金伐遼的事件的發生,發跡於宋夏戰事的童貫沒有將注意力轉向江南、燕雲,並調動鎮戎西陲邊庭的西軍將士征戰南北,也必然會繼續逐步蠶食夏國疆土,察哥這次能夠藉助兵勢將蕭唐、劉法等人逼入險境,可是屆時他面對國勢日趨衰竭,恐怕也將無力迴天。
蕭唐又想到後來國勢已弱的夏國欲乘金、宋對抗之際擴疆土,在初期同樣也不甘處被金國壓制而出現了些軍事摩擦,可是若沒有金軍南侵滅亡北宋,夏國能否又挺了一百多年直到被蒙古滅國還是兩說,如此看來現在趁機誅殺察哥,反倒會是自己來說反而會得不償失。還有一點察哥倒也說的沒錯,不顧那些戰友袍澤的死活,蕭唐的確不是那種人......
待察哥被收押至城壘之後,蕭唐與一衆將士只是略作慶賀,便立刻又與劉法調度兵馬,按部就班的將城壘內的百姓向南遷移。而夏國諸部大軍後撤三裡,隨着期間夏軍之中也有遊哨兵馬見到宋兵護送着百姓車仗南行,也都是冷眼旁觀、按兵不動。
可是兩日過後,城壘內的百姓已盡數遷移,蕭唐也正與麾下諸部將官商議於何時何處同夏軍交換人質時,忽然有軍健來報說有三千餘胡羌、吐蕃等邊地族民打扮的兵馬,也不顧宋夏兩軍的口頭協議,此時已經奔至城壘南面一里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