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離晟早上醒來,暴雨已經停了,晨光透過窗櫺射進來,有些耀眼,他看看錶,發現已經七點多了。
昨晚睡得不是很踏實,好像一直在作夢,可是又什麼都記不起來,徐離晟揉揉額頭,不知是不是飲酒的緣故,頭有些暈,他起牀換好衣服,洗漱完畢後,來到前院。
水珄已經做好了早飯,像昨天一樣擺好碗筷等他,徐離晟說:「你可以先吃,不用等我。」
水珄幫他盛了飯,就悶頭吃起來,徐離晟坐在他對面,感覺昨晚稍微拉近的距離似乎又變遠了,他聳聳肩,沒去多想,反正在不算長的同處中,他已經領教過男人的脾氣了,對於喜怒無常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
吃完飯,徐離晟拒絕了水珄給自己倒茶,他今天起得有點晚,需要早些趕去診所,回到房間把資料備齊了放進揹包,在拿筆電時猶豫了一下,選擇放在家裡。
筆電在這裡基本上就是裝飾物,拿去診所也用不上,昨天他是不放心水珄才帶上的,不過經過接觸,他覺得水珄雖然個xing古怪,但爲人還算可靠,放在家裡應該沒問題。
徐離晟收拾好東西出來,本來想跟水珄打聲招呼,卻沒找到人,他出了院子,發現水珄站在門口,身旁還支着一輛腳踏車。
很破舊的,幾乎看不出原有顏色的腳踏車,連車鈴都沒有,車鏈也是鏽跡斑斑,後座上放了個小坐墊,一輛車全身上下就那個坐墊算是最新了。
徐離晟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這種古老車型的腳踏車,他狐疑地看看水珄,心想他不會是打算騎車載自己去診所吧?
猜測不幸料中,水珄說:「我送你去。」
「我比較喜歡步行。」
其實徐離晟是不想坐這種老掉牙的交通工具,他很懷疑這東西是否能載乘兩個成年人,而且從這裡到診所並不是很遠,不需要搭車——如果這個也可以稱作是車的話。
「或者,你騎車載我?」見他沒有興趣,水珄提議。
老實說兩個選擇徐離晟都想直接駁回,他平時連車都很少開,所以才就近住在醫院附近的公寓裡,出去辦事則是搭計程車,別說腳踏車,連機車他都沒騎過.
不過男人一直看着他,墨黑眼瞳裡閃爍着的執着目光在無聲證明,今天一定要載他。
徐離晟無奈地聳聳肩,懶得跟水珄爲這種小事爭執,說:「我不會騎這種車。」
也就是說是同意被載了,水珄笑了,清淡淡的笑暫時驅散了眉間的陰戾,踩上腳踏車,示意徐離晟坐上來。
徐離晟跨坐到腳踏車的後座上,座上放了坐墊,還算舒服,水珄說:「路會有點顛,抱住我的腰。」
不用水珄說,徐離晟已經感覺到了顛簸,青石鋪成的小徑坑坑窪窪,再加上腳踏車的陳舊,於是把顛簸升級到一個很強烈的程度上.
徐離晟有些潔癖,不喜歡跟外人有過多的肢體接觸,但車子顛簸得他實在無法坐穩,爲了不讓自己受罪,他只好抓住水珄的衣服,繼而從抓衣服改爲環抱他的腰。
水珄只穿了一件單衣,徐離晟可以清楚感覺到他柔韌強健的腹肌,腰部結實,硬得像塊鐵板,帶着淡淡的涼意,在這個炎熱季節裡,涼爽的觸感成了一種享受.
讓徐離晟最初的一點排斥也煙消雲散。清晨炊煙四起,枝葉滴露,空氣中瀰漫着暴雨洗刷過後的清涼氣息,他轉頭看着山間綠色風光,覺得這種坐車也不失爲一種難得的體驗。
「你好像認識草藥?」
水珄身上有絲淡淡的藥香,徐離晟有點好奇,他現在對中醫學很感興趣,希望知道一些有關草藥的知識,許多民間的偏方治療不輸於西醫,如果可以中西結合,那對自己今後的工作有很大幫助。
水珄不答反問:「你是西醫,怎麼會對中醫感興趣?」
「我吃葷,不過不代表我不吃素。」
水珄本來想探探徐離晟的心思,沒想到被他四兩撥千斤輕鬆化解了,他無奈地笑笑,低聲說:「少爺,你會開玩笑了。」
徐離晟沒聽清,「什麼?」
「其實在這裡生活的人多多少少都認識些草藥的。」水珄轉開話題,說:「這裡醫生不多,大家生了病,吃吃草藥,能扛過去就扛過去了,扛不過去,也只能認命。」
聲音低沉嘶啞,帶着淡淡的無奈,徐離晟想起水珄父母早逝,也許這個話題觸動了他的心事,便說:「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如果你想了解草藥,等你休息時我可以帶你去山上看看,那邊山上有許多藥材。」
水珄指指不遠處的山峰,不料車被石子絆住,車把因爲失去平衡劇烈晃了一下,他急忙穩住,徐離晟卻因沒防備,身體一個前傾,撞在水珄後背上。
感覺到搭在自己腰部的手摟得更緊,水珄心思恍惚了一下,很熟悉的接觸,跟記憶中某個畫面重迭了,他眼神微微柔和下來,微笑在不知覺中劃過,但很快便消失了.
他想起冰冷刺骨的河水將自己淹沒的瞬間,絕望和恨意又重新涌上心頭。
不會再喜歡他,不可以再喜歡他,對他好只是爲了將來讓他更痛苦,僅此而已,也,只能這樣而已,水鬼就是爲了憎恨存在的,除了恨和報復外,他的人生裡什麼都沒有.
因爲原本應有的都被那個無情的人帶走了,留給他的只有三百年的等待和絕望。
診所終於到了,比徐離晟步行還多花了一倍的時間,因爲水珄故意繞了路,他很喜歡這種緊緻的摟抱,或者說是沉迷,即便恨着少爺.
但跟他在一起時還是會感到開心,那是種本能的感情,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
徐離晟下了車,看看錶,對水珄的繞路行爲很不快,不過沒表露出來,微笑問:「你的車是爲了證明道路不平存在的吧?」
「對不起,我只是希望讓你多看一些田園風光。」
他是來做事的,不是來旅遊的,而且剛纔一路顛簸下來,他哪還有精力看風光?所有記憶好像都停留在緊摟住水珄的腰上,這個看似木訥純樸的男人,其實心裡精明着呢。
「你的腹肌很結實,」徐離晟故意說:「這是我唯一看到的風光。」
不出所料,水珄的臉頰微微紅了,他似乎不善於跟人開玩笑,這讓徐離晟覺得逗他很好玩,此看醫院那些人明爭暗鬥有趣多了.
不過水珄的表情很快恢復了平靜,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遞給他,說:「這個送給你。」
徐離晟接過來,是個很小的木娃娃,盤膝而坐,類似大阿福的模樣,娃娃雕刻得很精緻,眉眼清亮,脖子上還繫了一圈五色繩,憨態可掬.
徐離晟握在手裡,聞到一絲清香,是木娃娃身上的香氣。
「是用一種有香味的木頭刻的,凓水氣候溼熱,隨身帶着它,可以幫你提神辟邪。」說到這裡,水珄神態有些拘謹,囁嚅道:「昨天你送我衣服,這算是回贈。」
憨態可掬的娃娃,就算沒有辟邪作用,也是件很漂亮的手工藝品,徐離晟很喜歡,問:「你昨晚連夜刻的?」
「從小刻習慣了,很快就能雕出一個來。」
徐離晟把木娃娃放進口袋,轉身進了診所,水珄看着他走遠,原本拘謹的神態消失了,眼神沉下來,墨黑眼瞳在旭日下泛出淡淡冷光。
有木娃娃跟隨,徐離晟不管去哪裡他都知道,把這個人控制在自己身邊,觸手可及的地方,就算他死了,魂魄自己也不會放過!